飞机抵达北京国际机场时午后的阳光正浓,机头与机场链接的廊桥两旁尽是阳光洒落。素叶缓慢地走在出机的人群中,戴着墨镜,目光不经意落在人群前方,是年柏彦颀长的身影,笼罩在金色的光影中,一时间让她觉得,他像是梦般的存在。

三小时十分钟后,她和他的梦终于还是醒了。

因为帮着朋友和同事们代购了不少护肤品,素叶的行李箱选择了托运,所以跟着人群进了行李提取处等候,不成想看到了站在角落的年柏彦,他只有一个小型行李箱,不需要托运,却静静地站在离她有五六米的地方,没有看她。

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击了她心口一下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解了疼,她知道他是在暗自等她。过了漫长时间,行李托运带才运行开来,一个个行李箱从输入口滚落到了传送带上,花花绿绿的。

她眼尖地看到了自己的行李箱,赶忙上前去取,等到手了后再抬头,角落中的年柏彦果然提着行李走了。素叶拖着行李缓缓前行,她与年柏彦中间隔了六七个人之多,上了平行电梯,他便停住了脚步,她也停了脚步。

年柏彦身后的旅客纷纷绕行,就这样,他和她中间隔了好长一截,他身后只有她,而她眼前也只有他。平行扶梯缓缓前行,周遭全都是来来往往步履匆忙的乘客,只有她和他是安静的。

素叶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前方男人伟岸的身影。

一旁是倾泻而下的巨幕落地窗,午后的阳光璀璨得扎眼,将一身深灰色长款大衣的他映衬得愈发挺拔。素叶伸手想去遮住眼前阳光,这才想起自己是戴了太阳镜的,那手指便缓缓下移,隔空触碰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心隐隐作痛。

她终于明白年柏彦的担忧了。

这种明明相爱却无法相守的痛,堪胜过争吵分手的痛。

仅仅只是看着他却不能上前就令她疼痛难忍了,那么以后呢?她无法正大光明挽他的胳膊,不能肆无忌惮地赖在他怀中亲吻,不能每天睁眼就能看见他的身影,这些个不能……不能,当重新踏回北京这片土地后变得格外清晰,因为清晰又充满痛苦。

远远的,她看到许桐的身影,想来是北京的路况令她难得一次来迟了,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想必就是年柏彦口中的股东。

年柏彦从平行扶梯出来后便站在原地,许桐带着两人也快步上前,其中个股东步伐更快,窜到了许桐前面,大老远就主动伸手朝向年柏彦。素叶离他们越来越近,近到几乎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到他的肩膀。

在南非的日子,她曾几何时也像今天似的跟在他后面,然后猛地窜到他身上嬉戏欢笑,他则背着她爽朗地笑。可今天,在面对这堵熟悉的身影时,她无法再像以前那么自由自在了。

回到北京的年柏彦,是精石集团的总经理,他会是所有人的年柏彦,就偏偏不是她的。

前方就是平行扶梯的尽头,素叶脚底的高跟鞋在地面上落下清脆的声音,年柏彦没朝这边看,许桐也只是扫过来一眼,淡淡的,脸色与年柏彦一样波澜不惊。

她抚了抚太阳镜,低头。

就这样,从容淡定地从年柏彦身边经过。

经过时,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沾染了她的发。

这一幕,如同电影中的放慢镜头。

大团的阳光笼罩在男人颀长的身躯上,他与前来接机的股东谈笑风生,脸颊是波澜不惊的温厚恬淡,而女人,则静静地经过他身边,与他擦肩的那一刻,太阳镜下的那双美眸,悄悄被泪水蒙住了。

年柏彦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的脚步愈发沉重。

当走出出站口时,有秋风扫过她的脸颊。

素叶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北京,她回来了。

只是,她觉得才走了没几天的功夫,北京怎么说冷就冷了?

仰头,泪水这才重新被压了回去,也因此,她看到了大片金黄色的叶子,风轻轻一吹,是漫天的叶子在飘落,北京的气温远比香港低很多,之前她没觉得,此时此刻才感到今年的秋季是如此地大不同。

空气浮荡着气息,有些薄凉还有些清畅,这是秋天独有的味道,借以祭奠那些从树杈上飘落的生命。

很快,隔离的出口走出的是年柏彦的身影,有股东左右拥着他,许桐在他身后,路边停着公司的车,司机主动上前帮他提了行李。素叶远远地看着他,这一次,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更远了些,中间也隔了太多的人,如果一眨眼,怕是彼此的身影都找不到了。

于是,素叶忘记了眨眼。

看着远处笼罩在阳光下他的身影。

看着秋风轻轻扫过他大衣的衣角时,轻轻扬起的美丽弧度。

看着他的侧脸愈加地朦胧。

她以为,他不会回头。

可就在年柏彦快要上车的那一刻,她看见他回了一下头,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到了这边的自己,外界看着像是随意,只有她清楚知道,当他的目光落向这边时有多么沉定深邃,是那般的关切,那般深刻。

素叶笑了。

内心虽苦涩,但还是笑了。

怕是从今以后,只是这样远远看着他,只是他的一个眼神,她便可以笑了。

因为知道幸福来得不容易,因为知道彼此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还在一个世界,她不在乎过程有多苦,只在乎他的那句:给我些时间。

她明白他。

深深地明白。

年柏彦上了车,车门关上时,彻底屏蔽了彼此的视线。

素叶站在秋风中,孤零零得像是一颗小树,她的长发轻轻飘扬,脸颊微凉,安静地看向那辆车的方向,静得令人心酸。

不远处一声车鸣唤醒了她。

素叶一扭头,下一刻愕然,万万没想到来机场接她的人竟会是他,更令她惊讶的是,他开的那辆车……

阳光下,叶渊双手插在裤兜里,笑得跟阳光一样灿烂朝着她走过来,在她惊愕的注视下来到她面前停住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前方那辆已发动的车子,唇角笑容扩大,重新看向她,“小叶,你真是太大胆了。”

“你怎么来了?”素叶摘下太阳镜,面色略凉。

“来接你。”叶渊如实回答。

“你接我?”素叶感到好笑。

叶渊耸耸肩膀,“是年柏彦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在香港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你。”

素叶知道这是年柏彦的安排,但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是叶渊。

“我是破坏叶玉家庭的第三者。”她的语气转为冷淡。

“所以说我觉得你挺大胆,不,你们两个都挺大胆。”

“你要兴师问罪?”

叶渊挑眉,“不,我懒得管你们的事,今天来接你,只因为你是我妹妹。”

素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上车吧。”说完,他转身。

“我的车怎么在你手里?”她站在原地没动,冲着他身影问了句。

他开来的是她的那辆红色吉普车,当那天她开着车从精石出来的时候,小红已经毁在她手里了。叶渊顿步,似笑非笑,“我帮你修好了。”

素叶不解。

“你不会让我站在车群中为你解释吧?”叶渊笑了,冲着她一招手,“走吧,先上车,我是你哥,又卖不了你,卖了你,怕是第一个找我算账的就是年柏彦。”

素叶虽说不明白他的动机,但想想也的确不方便在车群中说话,只好跟着他身后上了车。

公路的另一头。

司机稳稳地在车群中行驶。

年柏彦倚靠在后车座上,车顶竖排落下的水晶光如星子的华彩,打落在男人面无表情的脸颊上,两名股东谈天说地,他只是淡淡回应,许桐将现磨好的黑咖啡递到他手里,顺势在他耳边低声了句,“素医生已经上了车。”

年柏彦没说话,唇角却松缓了不少。

而红色小吉普车上,叶渊这个体格坐上去着实委屈了些,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素叶始终皱着眉头盯着开车开得别别扭扭的叶渊,终于还是忍不下了开口,“你把车停到路边,我来开。”

“不用,我不习惯坐女人开的车。”叶渊十分坚持。

素叶也懒得管他,原本心情就低落的她有个司机代劳正好。干脆靠在车座上阖上眼,满脑子却是在飞机上与年柏彦相处的情景。

短暂的三个多小时,她能做的就只是倚靠在年柏彦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她像是一株即将枯萎的菟丝草,在拼命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耳畔是叶渊不识趣的声音,“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修这辆车了?”

素叶讨厌他打断她的回味,不耐烦道,“你想说自然就说了。”

“这辆车是咱爸当年送给素阿姨的,你一向很珍惜,哪怕是给里面换了零件你都要留着这辆车,你说,我怎么不帮你修好呢?”

素叶蓦地睁眼,看向叶渊时目光变得极为不悦。叶渊没看她,目视着前方,唇角勾着笑,看上去没心没肺地讨厌。

“你的话还真多!”良久后她愤愤了句。

叶渊笑出声,半晌后似真似假,“其实你心里始终放不下,既然如此干嘛不去看看咱爸?他老了,身体越来越差了。”

素叶厌恶转头,抿着唇,盯着窗外后退的树木,足足两三分钟才开口,“那是你爸,不是我爸。还有,之所以留着这辆车是因为我想省钱。”

叶渊做投降状,倒也不多加劝阻。

车厢出现了安静。

这种安静一直持续到车子上了北四环,素叶调整好情绪后看了一眼路标,冷哼,“叶大少爷,你出错口了,我住的地方还要到下两个出口出去才对。”

“我没说要送你回家。”叶渊不疾不徐。

素叶一听炸怒了,“你什么意思?还想拉我去叶家?”

前方红灯,叶渊放缓了车速,“你别激动,我们去林要要那儿。”

无头无脑的话令素叶一愣,侧头睨着叶渊,微微眯眼。“什么意思?”

“我承认,我答应年柏彦来接你是有目的的。”叶渊停了车,转头看着她,眼神多少有点献媚了,“你跟林要要不是好朋友吗?帮我劝劝她,让她别生我的气了。”

素叶的眉头近乎拧成了麻花儿,仔细品着他的话,良久后似乎从中琢磨出一些什么意思来,不阴不阳地笑道,“叶渊,你别费心思了,要要爱的是丁司承,他们两个马上要结婚了。”

叶渊见被她看穿,脸上多少窜过尴尬,清了清嗓子,“我不管什么丁四成还是丁五成的,他要是对她好我无话可说,但是小叶,要要不快乐。”

素叶听着这话不对劲,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其实叶渊她是多少了解的,虽说平日风流成性,但貌似没为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他从不是那种能看出女人是否开心的男人。想了想,没多说什么掏出手机拨了林要要的手机。

前方绿灯。

叶渊却忘了开车,只顾着看着素叶打电话。

身后有抗议的车鸣声,素叶对着他比划了一下,“开车呀。”

叶渊这才看到变灯了,赶忙启动了车子。

林要要的手机无法接通,素叶又拨打了好多次还是无法接通。放下电话,喃道,“奇怪,跑哪儿去了?”

“她一直请假休息,应该不能走太远,给她家打电话吧,她父母还在她家呢。”叶渊扶着方向盘,打了转向灯。

素叶狐疑地看着他,“你知道得还挺多。”话毕又往林要要家打了电话。

果然是林母接的电话,听见是素叶的声音后高兴极了,素叶与林母简单寒暄了后便询问要要在不在家,林母说,在家,又说这阵子要要总是不出门,在家待着,她看了都觉得快要发霉了。素叶笑说马上去看要要,林母连连笑说欢迎。

通了电话,素叶放了心,想来要要的手机是没电了又或者放在信号不好的地方,这才打不通,将手机放回包里,素叶又道,“喂叶渊,我自己开车去见要要。”

“哪有卸磨杀驴的人?”

“我去要要家是给她送口红,你呢?通过你刚刚说的,很显然要要不爱搭理你。”她多少察觉出来了,因此更担心林要要和丁司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怎么好端端的又牵扯进叶渊了?

叶渊干脆放低了姿态,“我的好妹妹,你就帮帮你大哥我不行吗?”

“那你得跟我说实话,你对要要究竟几个意思?现在什么状况?”

叶渊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如实相告,“跟你老实说了吧,我爱上要要了,而且我也确信我能带给她幸福。”

他的语气很低,却难得可贵的坚决,这份坚决震撼了素叶,虽说从叶渊口中听到林要要的名字后她多少能察觉出些什么,但总不及从他口中亲自承认要来得真实些。素叶静静地看着叶渊的侧脸,入窗折射的光映亮了他的眼,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认真。

良久后冷哼,试探性说了句,“你给她幸福?你知道女人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吗?就是能跟自己爱的那个相濡以沫白头到老,你是她爱的那个吗?”

“可我确信是最爱她的那个。”叶渊皱眉,“小叶,我真心不觉得她的男朋友对她有多好。”

素叶沉默了,心头窜起一丝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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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父林母对素叶的到来感到十分高兴,热情好客地请了进来,尤其是林母,拉着素叶上下打量了好久,才心疼地跟她说,瞧瞧你,这才几天的功夫又瘦了。素叶将路上买来的营养品递了上前,又主动拥抱了林母,在她心中,林父林母就像是家人一样亲切。

可令她觉得奇怪的是,林父林母对叶渊也十分热情,他们不陌生的程度令素叶真心感觉到,自己应该是错过了些什么。

叶渊在林父林母面前表现得格外大方得体,这与素叶平时见到的吊儿郎当的叶渊有着天壤之别,忍不住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挽住了林母的胳膊问,要要呢?听见我们的动静还不出来?

林母叹了口气,朝着浴室努努嘴,“在里面洗澡呢。”

“大下午的洗澡干嘛?”素叶笑了笑,走到浴室前,仔细一听里面果然有水流在哗哗作响,抿唇抬手敲了敲门,“林姑娘,我给你买到那支口红了啊,按你的要求,血红血红的,性感极了。”

里面的林要要没吱声。

素叶见她没回应,冲着林母无奈叹气,“我不就走了几天嘛,连我都不搭理了。”

“这孩子就这样,奇奇怪怪的,谁说话都像是听不到似的。你再等会儿吧,都进去二十多分钟了,快出来了。”

素叶哪是能耐着性子等待的人,抬手又是敲门,“林姑娘,你再不出来我可闯进去了啊,口红好贵的,你得给我钱。”

里面还是只有水声。

在旁始终坐着的叶渊皱了皱眉,盯着浴室的门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下子起身。素叶原本只是奇怪,但见叶渊肃了神情也才猛地察觉不对,下一秒开始狠狠撞门。叶渊见状几步窜了上来,二话没说将素叶拉到了身后,抬腿一脚将浴室的门踹开。

紧跟着是林母一声歇斯底里地尖叫声。

林要要静静地躺在浴缸里,身上素白的睡裙被染成了红色,水顺着溢满的浴缸哗哗往下流,整个浴缸都被血染红了,只有她那张浸在血水中的脸,惨白惨白的,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