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她笑着说:“我们来赛一场吧。”

“这对你可不太公平,”单轮品相,颜生挑的这匹要比她乔治娜那匹好些,她说:“要是输了,你可别后悔。”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乔治娜微笑着说了一句,颜生正在等待下文,她却一甩马鞭,扬长而去:“东方人不是还有另一句话么,笨鸟先飞。”

她们从小开始接触马术,算是个中高手,乔治娜占了先机,颜生占了马利,平分秋色,一起到了终点。

晚上有一场佳士得举办的拍卖会,她们都收到了邀请函,吃过晚饭去更衣室换了衣服,一起过去了。

佳士得大部分拍卖都是对外开放的,只有春秋季度的现代艺术场和当代与战后艺术场实行邀请制,严格限制入场名单。

秋后大概是拍卖行最忙碌的时候,但即使如此,颜生跟乔治娜到了之后,经理还是专门过去打了声招呼,做这一行的,人脉比什么都重要。

工作人员恭敬的送了本册子过去,颜生拿着翻了翻,也没发现有什么感兴趣的,倒是乔治娜,兴致勃勃的翻开一页给她看:“这该是来自东方的古物吧,你喜欢吗?”

颜生低头看了眼介绍,是一尊来自十四世纪的尼泊尔鎏金铜佛像。

“我又不是佛教徒,”她笑着摇头:“印度和中亚地区的人,大概会想要收藏吧。”

“那这个呢?”乔治娜又找了一个,问。

这一个的名称可比上一个长多了,清乾隆粉彩豆青地凸雕暗八仙开光人物故事图螭耳大瓶,底部是矾红六字篆书款。

“更不感兴趣,”颜生说:“事实上乾隆年间的瓷器琅法我都不怎么喜欢,太过花哨,失了清雅。”

这还真不是她有偏见,拿雍正年间官窑制成的瓷器跟乾隆年间官窑制成的瓷器对比,从艺术审美上很容易就会得出结论。

前者清雅素致,像朵亭亭水莲,后者简直恨不能把花鸟虫兽飞龙彩凤全都堆上,说的好听点叫富贵,说难听了简直就是恶俗。

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乔治娜对于东方文化不怎么熟悉,盯着底下英文介绍看了会儿,忽然笑了,指着介绍上的乾隆年间问:“是那个特别爱盖章的皇帝吗?”

乾隆特别爱在收藏品上盖章,还爱题字,《富春山居图》上连盖章带题字,那么长的画卷,留白的地方居然全给写满了,王献之《中秋贴》上盖的章简直能当弹幕,最让人痛心的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盖章也就罢了,居然还写了个神,诗仙李白存世书法只有《上阳台帖》,他也没放过,好在心里还有点逼数,没在旁边写首诗。

苏昱喜欢古字画,苏家历代也留下了不少,颜生耳濡目染,不说是精通,但也算略通一二,从前还跟乔治娜吐槽过,没想到她记到现在了。

“是啊,就是他,”她托着腮,有点无语的说:“虽然那位皇帝坐拥四海,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却总是具有朴实的暴发户气息。”

“别提他了,”乔治娜忍着笑,说:“再看看别的吧。”

毕竟是秋拍,佳士得放到台面上的藏品都很出众,颜生在里面见到了董其昌的《竹林坐僧图》,食指点了点,才翻下一页。

东西方的文化使然,乔治娜对东方式的水墨画兴趣不大,照她的话来说“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寡淡”,求同存异,颜生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拍卖会压轴的藏品来自印象派大家莫奈,油画《池塘边的女人》,在拍卖会还没开始时,消息就传到了她们耳朵里。

事实上,颜生跟乔治娜之所以会来参加这场拍卖会,也是想亲眼见一见这幅画。

那位来自法国的画家善于利用光与影的变幻,也偏好水的题材,他在世界范围内最具声誉的作品,就是描绘了阿佛尔港口的《日出印象》,等他到了中年,在尼维吉定居时,在庭院里修建了池塘,里面种满了睡莲,此后绘画的主题也没有从这里面脱离过。

乔治娜喜好艺术,对此很感兴趣,莫奈的作品非常受青睐,能够收藏的话,无论是挂进卧室还是放进家族的展览馆,无疑都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只是招来侍者,问过今天的宾客名单后,乔治娜就有点失落了。

她是大家名媛不假,身家更是不菲,但跟那些上了年纪执掌财团的大鳄,终究不是一个量级。

“不知道会被谁拍下,”乔治娜有点遗憾的说:“说不定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呢。”

拍忙行是提供私人包间的,如果买家不愿意暴露身份,他们可以保证保守秘密,事后媒体上也只会得到一句笼统的答案:“一个不知名的私人卖家夺得头筹,带走了那副画。”其余的却不会更多。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引人注目,万一就是有人喜欢这幅画,想带回去自己慢慢看个够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颜生也只能安慰说:“说不定拍下它的是你的熟人,改天还能见到呢。”

乔治娜只能点头:“但愿如此吧。”

没多久,拍卖就正式开始了。

她们都有几件看好的东西,虽然珍贵,但也不算太稀奇,没必要躲进包间里,再者,她们还年轻,更喜欢底下的氛围。

那尊鎏金铜佛像的次序比较靠前,因为之前谈论过的关系,颜生特意听了一耳朵,几番竞价之后,它被来自印度的卖家收入囊中,被她吐槽过的乾隆式花瓶,也被来自洛杉矶的卖家拿下。

女人总是难以抗拒那些光芒璀璨的珠宝,颜生也不例外,途中有法国伊丽莎白皇后佩戴过的蓝宝石项链出现,被她拍下来了,途中也有几个人参与竞价,她都坚持的跟上,惹得那几位男士侧过脸去看她。

颜生拿一把孔雀尾状的镂空骨扇,端庄坐在位子上,微笑时比维纳斯还要迷人,他们不觉怔了一下,齐齐放下了手中牌子。

乔治娜也拍下了几件东西,只是因为挂念着那副《池塘边的女人》,即使竞拍成功,脸上也带着点怏怏不乐的神情。

中场休息的时候,颜生收到了一份小礼物。

“先生原本是想凑齐一副首饰的,但珠宝配美人,还是送给您更加合适,”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笑容温和,双手递过黑天鹅绒的首饰盒:“一份小小的心意,请您务必笑纳。”

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对镶嵌了细钻的蓝宝石耳环,蔚蓝的色泽十分明媚,像是塞班岛的海水一样。

管家适时的解说:“耳环与项链上的蓝宝石,原本就出自同一块矿石。”

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示好,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这只能算是一份小礼物,跟请朋友去喝一杯茶,吃一份甜点没什么区别。

不过,从拍卖那串蓝宝石项链,到中场休息,总共也没多久,专门叫人把耳环送过来,已经很有心了。

颜生将盒子合上,道了声谢,目光顺势望到了耳环的主人身上。

他风度翩翩的一欠身,向她一笑。

颜生同样报以一笑。

“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一样,随时有人送礼物?”乔治娜说:“真叫人羡慕。”

“那是你不想,”颜生说:“只要你愿意,有的是人愿意拜倒在你的裙下。”

她美貌出众,家世显赫,追求者多得很。

乔治娜摇摇头,叹气说:“那根本就不一样。”

颜生遇上的追求者很多,多到能从皇后大道东拍到皇后大道西,安慰人这种话她说几句还行,说多了就像是在炫耀了,反正乔治娜也不是什么玻璃心,她索性不再说了。

中场休息结束,第二轮的拍卖很快开始,除去莫奈那副《池塘边的女人》,其余的拍卖品也非常不错,气氛被拍卖师炒的热切,越到最后出现的拍卖品越珍贵,大厅里的针锋相对也越来越盛。

等到排在倒数第二的、十七世纪名作家富兰克林的手稿被拍卖时,气氛已经达到了一个小高峰,接近五千万美元的成交价,连颜生都忍不住挑了下眉。

这种情况之下,《池塘边的女人》这幅画,只会更加的抢手。

乔治娜没打算试水,颜生也不打算拍,两人平静的坐在自己位置上,等待最终胜者的决出。

底价被拍卖师报出之后,很快就被抬高到一个令人惊讶的数字,到最后,已经有人开始放弃,剩下的几个人却依旧没有松口。

“完了,”乔治娜叹口气,小声跟颜生说:“都是不露面的私人卖家,这幅画大概再也不会在世人面前出现了。”

竞价到最后,加价的幅度终于缓慢起来,只有三个人在坚持叫价,越过八千万美元时,另外两个人终于退却了。

八千万美元,将近六亿人民币,这是毫无疑问的标王。

那位私人卖家没有露面,身份不得而知,乔治娜有点感伤,连接下来的宴会都没兴趣参加,蔫蔫的回去养伤了。

颜生也只能安慰她几句。

“您回来了,”她回到曼哈顿的住所,管家迎上来,问:“今晚过得好吗?”

“有点遗憾,”颜生说:“但还算可以。”

管家倒了杯酒递给她,微笑着说:“刚刚有人送了件包裹过来,说是送给您的礼物,验收过后,放到您的卧室了。”

颜生疑惑府“哦”了一声,放下酒杯,上楼了。

包裹打开后,露出里面金属质地的油画框,她手顿了一下,动作轻柔的将覆盖住它的那层薄膜掀开了。

绿水与蓝天好像天生就带着某种极具意蕴的情调,清雅的睡莲沿着池塘展开,女人纤细的倒影落进去,融合其中,光影转换,好像她也是朵睡莲似的。

油画框上被人刻了行字,西语字母流畅而优雅,是他一贯的字迹。

致我最爱的女人。

第54章 祖祭

颜生沉默了很久, 到最后反倒释然起来,打电话叫管家过来,问:“送东西来的人呢?”

“放下东西就走了, ”管家疑惑的说:“怎么,东西有问题吗?”

“没有,”颜生手指摩挲着画框,说:“先收起来, 明天挂在卧室床头吧。”

“好的,”管家瞥见那副画, 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 然而还是恭敬的点头:“我知道了。”

这晚的月色很美,颜生躺在床上,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副画的影子, 到最后,她叹口气,合上了眼睛。

乔治娜在曼哈顿也有房子,离颜生那儿位置不远,因为那副画的缘故, 她郁闷了两天, 好容易缓过来, 到去颜生那儿喝下午茶时, 一颗心又颤了颤。

“怎么在你这儿?”她看着卧室里那副《池塘边的女人》, 目瞪口呆:“是你拍下来的?”

“不是我, ”颜生说:“有人拍下来, 送给我的。”

乔治娜看起来恨不能扑上去,两眼都在发光:“谁啊?”

“我也不知道,”颜生顿了顿,说:“当晚回来,画就被送过来了。”

乔治娜扭头去看她,那目光有点复杂:“是你的安东尼奥吗?”

颜生没有说话,眼睫轻轻一合,算是默认了。

“真是的,”乔治娜满脸怅然:“我为什么没有这种追求者呢。”

她大学时念的是设计专业,天生爱好浪漫,喜好艺术,有了这幅画,也顾不上骑马逛街,坐在床头看了一整天,晚上也巴巴的留下来了。

颜生洗漱完,见她还保持一个姿势坐在床边,又好笑又无奈:“你不会趁我睡着,偷偷带着画跑路吧?”

“我怎么敢,”乔治娜撇撇嘴,说:“这是安东尼奥专门送你的东西,我要是带着跑了,不定哪天就被人开了黑枪,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颜生没忍住笑:“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这句话把乔治娜的委屈给勾起来了,她盘腿坐在床上,说:“之前芙瑞雅在巴黎办舞会,我就带了裙子,问你借首饰,你说让我自己挑,那么多首饰我哪知道哪件是他送的,当晚被他看见,他那个脸色……我的天呐。”

颜生摇头失笑:“都过去了,快睡吧。”

乔治娜嘟囔了句什么,伸手把灯关了,顶层的卧室根本没有拉窗帘的必要,从她们的位置看过去,依稀可见曼哈顿彻夜不息的灯火。

颜生对着窗外出了会儿神,就听乔治娜轻轻叫她:“喂。”

颜生翻个身,面对着她:“怎么了?”

乔治娜说:“你是不是还想着他?”

颜生愣了一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