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一会,在泥地里寻到了一个脚印,他丈量了一下大小,这样秀气的脚印只有女子才有,而尺寸这么小的,府里一共也没几人。

正要离开,却发现树枝上钩到了一小片布料,这布料保暖却不厚重,花案精致却容易勾丝,只有主院丫鬟才用得上。

知道是谁了,他嘴角缓缓勾了一抹笑。

取下那片衣角,捏在手里。

那偷听的小猫离得急,都不知被勾到了吧。

第022章

云栖的身影宛如一道风, 像是后面有什么恶鬼在追赶。

小道一排染着烛光的灯笼摇曳风中,于微弱的光亮中寻路,云栖没有回头看。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被李崇音发现自己!

她很清楚,对这个如魔似佛的男人,她是打心底里害怕的。

她背后起了一片冷汗,大口呼着气。

等到实在喘不过气,抬头一看居然已经到了褚玉院,也是这几天来的次数多,不用特别记就来了这里。

魏司承已有几日未出书院, 作为唯一个迟到早退还带着其他学子去酒楼喝酒听戏的异类,他被书院几位父子联名告到皇上这儿,皇上本还在为西南冰灾治理不及时问罪, 听闻九皇子在书院里的轶事趣闻, 难得开怀而笑, 平日再严肃的人,也不愿整日被一堆烦心事扰着。

九皇子也算一战成名, 皇上笑归笑, 面对怒火中烧的夫子们, 还是罚了九皇子思过抄书,待放出来已是三日后。

这一整天, 他要处理连日堆积的情报与安排。

他到李府已是深夜,本就已经累及了的他,是不应该来李府的, 李嘉玉的身份只为出行方便而已,并不需要他亲至。

但魏司承凭着一股执念,还是过来了。

他不信有人能不报任何目的,对毫不相干的人尽心尽力。

这样的意外,不该出现在他的认知里。

乙丑将连日来的信息汇报,过后,才将云栖留下的一金疮药瓶递上来,事情已经在这几日查明清楚,西苑管理较严,乙丑得到消息不算容易,花了几日才从一服侍郝大夫的仆人闲聊中得到证实。西苑有一发热的丫鬟,名为云栖。

当日甚至惊动了余氏亲自探望,是让西苑丫鬟们艳羡的人物。

这个丫鬟的一切本就在之前调查过,只是现在更详细些。

云栖的身份简单明了,出自乡野,被父母卖给牙婆用来换银钱。是为迎接李昶回京,管家李济从牙婆那儿买来的,与李嘉玉平日素来没有交集,唯一见面的机会只有李昶回京当日,在大堂之中。

这样一个连李崇音都会注意到,又备受余氏宠爱的丫鬟,有什么理由来帮与她隔着百八里关系的李嘉玉?

没理由。

即便是魏司承,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也就是说,小丫鬟可能没什么目的,纯粹就是善心太多。

偏偏,这小丫头就是躲过滚油的犀利丫头。

这两人,居然是同一人。

看似不合理,又似乎在其他细节上说得过去,就像晚上来送药,她能冒着被姚氏惩罚的可能过来,却又小心翼翼进院子,说胆子大也大,说小也小,矛盾又奇异地糅合在一人身上。

或者还有一个理由,她可能就在那唯一一次见面的机会上,看上了李嘉玉,一个没任何用处还面目全非,甚至用面具遮丑的庶子?

这可能吗……

魏司承眼眸暗沉一片,看似平静,却好像随时酝酿着暴风雨。

潮湿的屋内,没了人声显得寂谬,乙丑的心快提到嗓子口了,他不怕魏司承惩罚,却怕他不发一言。

九皇子似乎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他魏司承都没有不对他抱着利益的人存在,凭什么李嘉玉有?或者说扮演李嘉玉的乙丑有?

魏司承是不会承认,他有一丝嫉,虽然淡的一触即化。

这一刻,确确实实记住了这个特别的丫鬟。

云栖——

魏司承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

倏然感知到外面奔跑而来的人,魏司承这次并未犹豫:“你躲起来。”

乙丑却迟迟没有动作,他已经习惯这几天与云栖的互动,谁能不留恋这深宅中的一丝温暖。

魏司承察觉出他的踌躇,有些惊讶:“怎么,不舍得?”

“乙丑不敢。”乙丑迅速收敛心神,不敢释出更多的情绪,将铜制面具交于魏司承。

云栖似乎是一路奔来,在外面匀了气才进入院子。

魏司承忽然说了一句:“就算是个丫鬟,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乙丑将头压地更低,像一道影子般消失了。

云栖在屋外又弄了点声响,观察里面的动静,如果有人应声,她打算直接把汤药放外头,自己就不进屋了。

看每日她带来的糕点都有被吃掉,李嘉玉应该是有力气起身,那看到汤药应该也可以自己热一热再喝。

已经第五日了,按理说今日李嘉玉的温度应该基本退了,外头有动静可能会醒来,她觉得最好还是别照面了,毕竟她一个西苑的丫鬟跑来,很难解释原因,怎么看都像是别有居心一样。

稍微有点防备的人,都不会接受她这种突如其来的好意。

当然,真照面了她也没带怕的,这世上除了魏司承和李崇音,没有哪个男人能让她光听名字就肃然起敬。

她踢了踢外面的石头,刻意加大了声响,里面还是寂静如初。

云栖便抱着水囊走入,看到躺在床上熟睡不醒的人,李嘉玉的防备心未免太低了吧,这要半夜谁意图不轨怎么办?

云栖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这次也没摘对方面具,只将手指覆在他的颈侧试他的体温。

她猛地感觉,自己碰到的肌肤,似乎瞬间紧绷起来。

再仔细一看李嘉玉熟睡的模样,与刚才并没什么不同,以为是错觉。

魏司承有几个命门,其一就是颈侧,这里是能够一击毙命的地方,寻常人不得近身,便是未来妻子也是如此,他不会把命交给任何人。

云栖这般虽是为了避嫌,但也实实在在考验了魏司承的杀心。

云栖还不知自己刚才躲过一次杀身之祸,见魏司承还是有些发热,这次这副药下去应当差不多了吧。

云栖想着他应该有能力自己喝了,取出水囊把草药倒入碗里面,又留了些糕点。

给李嘉玉盖上被子,就准备离开。

却被突然抓住了手腕,男人握得紧,仿佛要透过捏碎骨头来看清她一样,细细麻麻的热度仿佛要传递到她身上,云栖浑身打了个颤。

像是被毒蛇的芯子舔了一口,一股毛骨悚然涌上心头,这感觉为何有些熟悉。

云栖甩了甩头,他与李嘉玉以前也只有几面之缘。

难不成醒了?

云栖身体都僵硬了,她没转身,见床上人没了声响,才回头。

真醒了也只能认了,她又没做坏事。

不过没醒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是又被梦靥着了?

前几天都有梦呓,今天虽没有,但云栖这样理所当然地认为。

她试图掰了掰男人的手指,掰不动……

只能放任被抓着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被子,按照前几天自己做的那样,给他哼起了江南小调,李嘉玉似乎很喜欢这个调子,每次听了后,都很快没了动静。

反正也做了那么多天,做一天和尚打一天钟吧。

在她口干舌燥地哼了一柱香的时间,终于将他的手指给掰出去,手腕上有了指印状的红痕。

这哪像柔弱的贵公子呢?

云栖想到上辈子后来见到他的模样,那冰冷矜贵的模样,想来也有些自己的倚仗吧。

在微末时,如此凄惨大约也是李嘉玉愤而离开李家的原因吧。

云栖并不打算探寻李嘉玉的秘密,她离开后,魏司承才缓缓睁开了眼。

乙丑也重新出来,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魏司承再次散去内力,体温自然下降。

今日云栖留下的是梅花糕,是李府后花园的那片梅林里现采的,糕点里面还有荆芥、羌活等淡淡的中草药味道,都是治疗风寒的良方。

这不可能是灶房里拿的,应该是她特意做出来的。

如此用心又大费周章,就为了个残废?

魏司承觉得可笑,也觉得无法理解。

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想着刚才滑腻的触感,目光仿佛沉淀着暗色,有什么卷入就会被撕碎一般。

他缓缓闭上了眼,将眼中的残忍的欲望给隐藏了起来。

无关情爱,只是这样的善意,令他有摧毁与占有的欲望罢了。

这样的欲望很淡,只是像一颗种子,悄然无息地埋入地底。

“这几日她就是这么哄你的?你倒是过的愉快。”

乙丑将头压得更低,却不敢说话。

魏司承并不介意属下有别的心思,人心本就是最难控的,他只需要对方完成该做的事即可。

而且,乙丑做了这么多年李嘉玉,没出过岔子。他手下缺人才,也没有更多的人手来替换了。

送药的事,水过无痕般消失,也许只有当事人,始终不会忘。

云栖第二日去后厨唠嗑,自然而然知道这次李嘉玉再次躲过惩罚,烧也退了,再次成功存活,让姚氏气得砸了不少瓷器。

姚氏就是不明白,都这么折腾了,为何这李嘉玉就像打不死的,怎么都能活下来。

云栖回来后,换下衣物时,发现裙角少了一块,这布料是李昶特意命人从布庄定的,余氏给了府上几位小姐后,还有些多余,便给了她们几个得脸的奴婢,可做些边角点缀,云栖手巧,很快就缝出花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