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一 第044章：同棺同椁

是啊，操心那么多作甚，她都是已经当曾祖母的人了，该养老了，好吧，其实差不多一直都处在养老状态。

皇权这个东西，也并非谁都跟李鸿渊一样，并不是那么当一回事，至少，李天麟现在依旧坐在皇位上，尽管在当初李鸿渊将皇位传给他的时候，想过效仿他老子，早早甩锅，但是，显然也就是想想，他如今在位已经三十一年，瞧着，只要他愿意，或许还能在位二三十年，长子年近三十，最小的儿子也已经十六七岁，皆已开府封王，次子三子甚至早就在朝堂立足，在他的高压下，倒是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但是，不代表心里边就没有想法，而且，临到老年，变得昏聩，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皇帝。

靖婉想的挺多，不过，不过最后会如何，靖婉觉得，只要不出意外，他应该是看不到的，她儿子没道理会死在她前面，毕竟他一向也注重保养，没有乱七八糟的后宫，身体一向不错。

然而，也就想想，很快就抛到一边。

靖婉在为宁国择定了驸马之后，就彻底的撒手不管了。

“阿渊，我们去江南找个地方住几年吧？”

李鸿渊原本在研究一盘棋局，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眼角依旧并不是很明显的纹路，“好。”

靖婉握住他的手，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她最满意的地方就是他们一直以来有基本上少有病痛，尽管现在身体机能已经衰退，但是，是一点点的改变，自身感觉不明显，所以，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趁着现在还能动，再出去走走。

李鸿渊决定的事情，自然就没有转圜余地。

可是，对于其他人来说，无疑又是晴天霹雳。太上皇跟太后的身体一向康健没错，但是，年龄那个东西，再如果也是不可逆的啊，怎么都比不上年轻人，这千里迢迢的，跨度又大，万一水土不服病了怎么办？怎么想都怎么不靠谱啊！

李天麟跟宁国找到靖婉知道，父皇别人的话不会听，母后的话却一定会听的，只要劝服了母后……

结果呢，靖婉第一时间就承认自己才是“罪魁祸首”，“……所以说，你们也不必劝，万一路上有个万一，那也是命，母后现在也没什么牵挂，即刻闭了眼也没关系。都说这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小，你们就当母后也一样，到了这个年纪，任性一回，如果你们是在不放心，这随行的人员，你们安排就是了。”

靖婉好说话，然，打定了注意，除了一个人谁也阻止不了，偏生能阻止的那个人一向是最纵着她的。

事成定局，只好回头去准备，不仅仅是随行的人，还有江南那边的一切，也要先准备妥当才能放心。

因为没打算到处游玩，加之为了让他们放心，靖婉也没阻止他们“劳民伤财”。

又在宫中留了半个月左右，就启程上路了，反正，他们这一路上，肯定快不了，江南那边可以慢慢的安排。

宁国自出声就很少哭，这回送靖婉他们离开倒是哭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已，“母后，母后你带儿臣一起走好不好？让儿臣在你跟父皇膝下尽尽孝，儿臣舍不得母后跟父皇……”

“说什么傻话，你明年就要出嫁的。”

“母后这意思，儿臣出嫁，母后跟父皇都不回来吗？”

“有你皇兄皇嫂呢，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出生就养在他们身边，将你交给他们，母后没什么不放心的。”

“母后……”

“别哭，你要真想父皇母后了，就等成婚之后再去瞧瞧我们也行。”

边上，皇后等人也跟着抹眼泪。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朕跟你母后还没死呢，等死了，随便你们怎么哭。”李鸿渊在旁边有点不耐烦。

别说是宁国，其他人都被狠狠的噎了一下，生生的憋着泪水，不敢再哭了，都骂他们哭丧了，谁还敢哭啊。

靖婉哭笑不得，所以说，这男人本质上是一点没变。

相比上回离开京城，这一次显然队伍浩大得多，不仅仅是护卫，随行伺候的人，还有带的各种东西。

一路上尽管也是走走停停，不过少有爬山涉水，每到各府城郡城，都有官员相迎，不过，靖婉跟李鸿渊基本上都没有露面。

花了四五个月的时间，才抵达目的地，所选的地方乃是一处别庄，位置山清水秀又宁静，却又临近郡城不偏僻，没有巍峨的宫殿，所有的建筑都偏向清新雅致，倒也更为符合靖婉的心意，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很快就安顿下来，日子依旧很悠闲，偶尔还玩点“刺激”的，比如进林子打打猎什么的，在李鸿渊跟靖婉看来，真没什么，不过伺候的人却时心惊胆战的，为了防止他们早衰，靖婉倒也没有经常刺激他们。相比较而言，靖婉更喜欢泛舟，不过，到底是在水上，湿气重，自然不能频繁长时间的进行这项活动。

官员们会时不时的前来请安，尤其是逢年过节，更是雷打不动，就算十有八九都没见他们。

隔了两三年，这日别庄上热闹起来，却原来宁国携驸马来了，而这时候，宁国都已经当娘了。

见礼之后，李鸿渊将女婿带走了。

留下母女二人，宁国的眼睛止不住就红了。

靖婉倒只是拍拍她的手，“别哭，叫你父皇看见了，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宁国将眼泪急忙憋回去。“以后儿臣也住在庄子上。”

“说什么傻话，驸马初上任，年纪轻轻就为地方守备，别人肯定都会以为他是占着身份的便利，你皇兄将他安排到这里，也是用心良苦，可是给他造成的困难也会更大，虽然明面上不会做什么，但是暗地里就未必了，想要立稳脚跟，前期肯定会很忙，还要让他分心时时的往别庄上跑？你就不心疼？”

宁国面颊微红，“谁要心疼他。”

靖婉瞧着，嗯，比预想中好，至少这女儿是开了窍的，就怕她依旧跟以前一样“无所谓”。“行，不心疼他，但是吧，你父皇烦你啊，早早的为你择选驸马，让你嫁出去，可不就是嫌你烦，你要住别庄，也得他答应啊。”

宁国张张嘴，无话可说。真的，在别人提起她小时候喜欢往父皇身上扑的事情，她都佩服幼时的自己勇气可嘉。

晚些时候，宁国的长子从睡梦中醒来，第一次见到了自家外祖母，已经回说话，会走路，加上在之前就被教导过，嘴巴可甜了。靖婉抱了抱，只是没抱多久，就让乳娘抱走了。

这小家伙出生之后，就被他舅舅额外封了郡王，享亲王俸禄，尽管现在仅仅只是亲王的头衔，自身没本事的话，那点东西也算不上什么，但是，也只是相对以前而言，事实上，还是不容小觑的。

午膳的时候，三代人，也未曾分席而坐。

午膳后就被李鸿渊不客气的打发了。

离开别庄，宁国就跟自家驸马吐糟，小时候还挺好，现在被嫌弃这这样。

驸马摸摸她的脸，笑而不语。太上皇是什么样的人，驸马还是知道两三分的，尽管他在宫中的时间不短，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然而，有些丰功伟绩，只需要用耳朵去听就足够了，不需要夸大，因为就算无限夸大，对于事实也没怎么出格。那是真正的一代千古帝王啊！而太后，也是与之匹配的人物！

时光悠闲而匆匆，而宁国他们也一直留在这边，驸马从守备，一直到总督，期间十来年，就回京过几次，对于其家人来说，这儿子真的是相当于“嫁出去”了，不过，身为天家的女婿，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过，宁国也知道不侍奉公婆还“拐带”他们儿子有点不厚道，于是，不客气的将儿女打包送回去带他们尽孝。

靖婉已经八十多了，现在到的确呈现出了老态，尽管依旧气质绝佳，没有驼背，看上起也就五六十的样子。

不过近来染了风寒，气色不是太好。

李鸿渊将药一口一口的喂进她嘴里，他也真的老了，不过，依旧是个帅老头，实打实年满九十的人，当真是史无前例的长寿了，手背上的青筋很明显，尽管如此，他的手依旧稳当，腰背依旧挺直。

汤匙放入碗中，发出清脆的响声，李鸿渊用帕子轻轻的摁了摁她的嘴角，而看靖婉的眼神，几十年如一。

“阿渊，我们回京吧。”靖婉轻声说道。

“好。”应得毫不犹豫，就如当初靖婉也离京一样。

宁国站在旁边，这几日她倒是如愿以偿的住在别庄，可是，如果可以，她倒是不希望住在这里，总有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母后说出这话之后。

李鸿渊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回头吩咐人下去准备。

回京的速度并不快，却也没有做多耽搁，比当初抵达江南的时间短不少。

而一路上，靖婉的状况时好时坏，然而，就算是好，也未见得好到哪里去，即便是名医好药，对她似乎也不起作用了。

随行的人都很担心，反倒是李鸿渊最为镇定，没有发作任何一个人。

临到京城，李天麟携子孙文武百官相迎。

回到寿安宫，靖婉就没能再起身，饮食也越来越少，清醒的时间也不多。不过倒也趁机见了见玄孙辈儿的几个小的。

过了三日，突然召见李天麟，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而李天麟一怔，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这分明是，分明是回光返照。

李天麟跪在靖婉床边，身体微颤，难以自已。“母后……”

“天麟，你长子再过几年就五十了，他都是当祖父的人了，难不成你还真想让他当一辈子的太子？朝中现在是什么情形，你心里应该清楚，他们兄弟五个，乃至他们的后辈，是不是真的兄友弟恭，一团和气，你心里应该更清楚，我跟你父皇都还在呢，你别先老糊涂了。权势是个好东西，但是呢，差不多也就得了。”靖婉半点不委婉，说完之后，轻咳起来。

李天麟一怔，“母后，母后，儿知错了，万望母后保重身体。”

“活到这个岁数，也尽够了。”靖婉抬眸看了一眼靠着的男人，自然而然的露出一个满足的笑，然后再看向李天麟，“母后也就是最后再管一管闲事，到底要怎么做，也在你，毕竟吧，人死如灯灭，启元江山日后如何，也在你们手里。”

“母后，儿……”

“行了，要怎么做是你的事，现在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李天麟嘴唇微颤，却也不敢违背李鸿渊的意思，“儿告退。”

尽管是告退，然，李天麟并未离开寿安宫，在之前就将一众儿孙全部都召集起来，包括出嫁女，现在已然全部都守在外面。

李天麟出去之后，靖婉的精气神也跟着弱了下去。“阿渊……”

“嗯，我在。”李鸿渊握住她得手，脸侧贴着她拆了发饰的银丝。

“阿渊，我怕是要先走一步了。”靖婉气息渐弱。

“你等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靖婉笑了笑，“有今生，我已经非常知足了，能遇到你，我觉得已经用了几辈子的幸运，怎敢贪心的还肖想来世。”本来，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看得很开，然后，真到了这个时候，又突然不舍，非常的不舍。说什么有今生就满足了，分明是想要生生世世的在一起。“阿渊……”突然抓紧了他的手。

“婉婉这意思，是要将我推给别人吗？”

“不要，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我的……”手上的力道更紧了些，仿佛要将他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嗯，是你的，生生世世都是，所以，你等着我，很快。”亲了亲她的额头。

“嗯，我等你，我信你。”靖婉的手放松，这一松，就再使不上力了。

李鸿渊低头，见她已然安详的闭上眼睛，手轻轻的拂过她的脸颊，能感受到的气息越发的微弱。

“来人，宣他们进来。”

宫人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出去。

很快，以李天麟与谢氏为首的一众人慌忙的进来，看到那情形，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母后……”

后面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呼唤声中夹杂着泣音。

“嚎什么，烦死了，给朕闭嘴。”李鸿渊的声音不重，但是，每个人都听在耳中，急忙捂住嘴，不敢再出声。

李鸿渊抱着靖婉躺下来，也安静的闭上眼睛。

“李天麟，你莫让你母后失望。”片刻，李鸿渊淡淡的开口。

“是，儿定不会让母后的失望，定不会……”

“朕让你们进来，是让你们送你母后最后一程，你母后不喜欢人哭，所以，都给朕安静点。”

之后，李鸿渊便不再开口，而众多的人，愣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哪怕尚在襁褓的小儿。

李鸿渊最后再瞧了靖婉一眼，在她唇上亲了亲，再度的闭上眼，安静得就像是……

死亡，非是一秒断气，那时有一个过程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靖婉现任的掌事嬷嬷大着胆子上前，伸手去探，探了靖婉的鼻息之后，发觉不对，又去颤抖着去探李鸿渊的鼻息，眼泪刷的一下就滚了下来，“皇上，太后娘娘薨了，太上皇也驾崩了。”

李天麟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而这一刻，哭嚎声再也无法控制。

李天麟怔愣片刻，头昏眼黑，身体一晃，就直接往地上倒去。

“皇上——”

李天麟及时被扶助，缓了缓神，“朕没事。去吧，鸣钟……”

事实上，在靖婉他们回京之前，就已经传了信回来，所以，一切都早有准备，因此，后面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开始进行。

而这时候，靖婉的掌事嬷嬷拿出一份圣旨给李天麟，虽然李天麟是天子，但是，李鸿渊作为太上皇依旧有下旨的权利。

打开，上面只有四个字：同棺同椁。留的是李鸿渊的私印。

事实上，李天麟也不算太意外，当初他在初登皇位的时候，就开始为父母修建皇陵，那时候，他父皇就差不多透出了相同的意思，只是那时候还想着，这一前一后仙逝，难不成还要将棺木打开？现在，是不需要了。

九龙九凤棺！

宫中敲响丧钟，臣子们也早有准备，然，听着声音不对，这不是一个人，分明……

哪里还敢怠慢半分！

消息一出，整个启元都大为悲恸，哭声震天。

－－－－－－题外话－－－－－－

嗯，番一到此正式结束，不过，作者君打算还写点现代番外，不连载了，等过几天写好之后一次性放出来，有兴趣的亲到时候可以瞧瞧。另外就是准备新文了，大概会在五月十号左右开，亲们到时候多多支持哦，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