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知道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深,稍有不慎,她就真的会成为祸国妖姬。

但是,说实在的,靖婉对于这一点,并不觉得多沉重,因为,如果她觉得沉重了,那么,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阿渊对她的爱变得沉重,这一点,她永远都是否认的,不管有着多大的责任,她都甘之如饴。

不过,这话靖婉不会说出来,因为,大长公主不会明白,就算她跟姜驸马之间,在外人,甚至在她自己心里,都是难得的恩爱眷侣,实际上,他们之间也曾存在第三者,而且还有孩子,这在靖婉眼里,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所以,想要做好君主的女人,你要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清楚他的喜怒哀乐,明白他的所思所想,还有,任何时候都要铭记一点,他在作为丈夫,日后还将是父亲,在这两者之前,首先是一位君主,而一位明君的心中,首先是这天下黎民苍生。”

靖婉很清楚,自家夫君对他本人的定位其实很清楚,不需要别人去教他怎么做,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美名传千古,他认为自己可以昏君暴君明君,不了解他的人,对于这些,就永远不会知道,所以,她果然是最了解他的。

大长公主因为心系启元,所以希望李鸿渊可以是个好皇帝,因为他明明有那个能力,如果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会让人痛心疾首,她希望靖婉能成为拴着李鸿渊的一根绳,必要的时候,适当的规劝,让他不要当真随着自己心情来。

以前他任性妄为,溅起的不过是小水花,以后任性妄为,就可能刮起淹没启元的狂风巨浪。

“婉婉,”大长公主认真的看着靖婉,“你心里,容得下一个君王吗?”

靖婉格外的平静,笑道:“义母,我心里,容得下阿渊。”

大长公主皱眉,她只是为了提点靖婉,没想要她的答案,但是,靖婉那么轻易的,心平气和的就给了答案,显然,这个答案她不能很好的理解,不过就算如此,这也是一个并不让她满意的答案。

“义母,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长公主的眉宇舒展了些,“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的。”

当大义与私情有所冲突的事情,私情依然存在,不过,可能会有一点点的变质,靖婉也很清楚,对于一个亲王妃和一个皇后,大长公主心中的要求定然有着天渊之别,曾经她对自己或许各种满意,没有不好的地方,但是从确定自家夫君将登上皇位的时候,她看自己就带上了审视,或许还有诸多的挑剔,不过,依照大长公主的聪慧,这些不会言语口罢了。

毕竟,就算大长公主出山,相比乐成帝时期,她变得更加的不重要,曾经的大长公主府依靠的是她,日后,或许就要依靠她的丈夫儿孙了。兄弟掌权不如父掌权,侄子掌权不如兄弟掌权,尽管她还可以长辈压人,但是,显然在李鸿渊身上是行不通的,他连亲老子,说收拾就收拾了,其他人敢在他面前端长辈架子,不是找死是什么,因为看得清楚,所以,关于乐成帝的事情,她甚至一字未提,一切就这么简单。

大长公主离宫的时候,“碰到”了出宫的阮瑞中跟骆沛山,此二人显然还在就某些事情进行商谈。

要说这时候遇到大长公主,二人也不算意外。

相互看了一眼,走上去,“见过大长公主。”

“二位大人客气了。我在这儿专程等候骆大人的。”大长公主也不拐弯抹角。阮瑞中本想告辞,被大长公主叫住,“阮大人不妨一起听听。”

于是二人恭敬的做聆听状。

“方才我去了中宫,见了晋亲王妃,与她说了说关于新皇的事情,至于说了什么,你们心里应该也有数,新皇是什么性子,咱们都知道,就担心……我虽是晋亲王妃义母,但到底是隔了一层,所以就希望骆大人能……”

“大长公主,”骆沛山适时地打断她,“朝臣不得干涉后宫,外戚尤甚,后宫也不得干政。”

大长公主噎了一下,脸色变了变,规矩是这么说,但是,又有几个人把它当回事,然而,当真拿到明面上来说事,你又不能明确的反驳它,大长公主看着骆沛山那张儒雅温和的脸,明明就是一只老狐狸。

“大长公主,新皇虽然还没登基,但是,处理事情干脆果断,自有章法,新皇心系黎民苍生,心有乾坤,定会是一位千古明君。”骆沛山似有所指的说道。

大长公主沉默了片刻,轻轻的叹口气,“既如此,那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终究是做出了让步,说多了,也要为自己招祸了,本来嘛,将坐上皇位的人是成年人,不是几岁的小儿,任何人的质疑,无疑都是一种挑衅,也就是大长公主仗着身份,说两句,换成臣子试试,是嫌自己的管帽太稳?脑袋太稳当?而大长公主也要适可而止。

等到大长公主离去,骆沛山叹一声,“我那孙女,大概会是有史以来最辛苦的皇后。”

事实上,对于靖婉即将面临的事情,骆沛山心里有数,其实阮瑞中心里也有数,他们一直将靖婉视为能拴住李鸿渊的那根缰绳,让李鸿渊不至于由着本性的驰骋,李鸿渊如果没有任何约束,会做出些什么事情,真的很难预料,不过,没人想要去尝试就是了。

“也未必,皇上当真爱重她,就不会让她辛苦。”自己机会停下来,而不是皇后时时刻刻用尽心力的拉紧缰绳。

“阮大人倒好像从来就没担心过?”

“那是因为本官相信骆大人家教出来的女子,本官与晋亲王妃虽然接触极少,不过,有些东西,也看得分明。”

骆沛山笑了笑,没在说什么,他老妻教出来的孩子,他自然也是相信的。因为相信,所以,不会像大长公主那样找上门去说点什么,那很多余。作为枕边人,她应该比谁都知道得多,对于自己的位置,也早就有过思量,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两三年,这个时间或许不是很长,但是也足以让一个人去思考一件事件了。

两人继续相携前行,并不用再避讳什么。

“不过,事情可能还是会有些麻烦。”

“阮大人指的什么?”

“骆大人认为,后宫不干政的可能性有多大?”

骆沛山微微沉默,然后给出了答案,“零。”就算不是主动的,新皇大概也会亲自送上去,而且,骆沛山能感觉到,自家孙女其实同样胸有沟壑,没坐到那个位置也就罢了,既然已经坐上去了,很难会不做点什么。“麻烦自有皇上处理。”

没错,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只制造麻烦,有些麻烦他也必须要处理,不能全兜给他们这些人。他们这些臣子,是辅助君王处理国家大事,不要弄得所有国家大事都君王一个人处理了,他们这些人反而落得给他处理个人麻烦。

然后,等骆沛山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这麻烦源自孙宜嘉。

事关那块早就被她忘记的免死金牌,开国之初,四公九侯,十三块金牌,每一块金牌都能使用三次,便是谋逆叛国大罪,也能用此金牌免除死刑,而免罪的人数,一人到九人不等,而罪不至死的,甚至能免除一族的罪行。

最关键的是,启元不灭,金牌永远有效。

这免死金牌的权利实在是太大了点,给后人留下很大麻烦,太祖之后的帝王,甚至使用一些阴损手段,十三块免死金牌,陆续的被收回,这最后一块,也只剩下一次机会,孙老夫人从定国公夫人那里拿来补偿给孙宜嘉,这原本是没人知道的事情,可是,这一回,可能是被逼急了,有人循着蛛丝马迹,一点一点的,居然查到了孙宜嘉头上。

当初得到免死金牌的时候,孙宜嘉只想着,晋亲王实在是太招恨,不管是哪个皇子登基,都会对他不利,免死金牌,孙宜嘉只是想给靖婉一道保障,事情在后来有了变化,直到今日的局面也并不叫人意外,然而,那块金牌,早就被忘记了。

现在这个关口被人想起来,好像也并不是很意外的事情。

孙宜嘉有些纠结,她不知道也怎么处理,金牌对于靖婉来说没什么用途了,在其他人手里就完全不一样,现在的关键是,她的丈夫才是掌权者,其余那些人是犯上作乱,站在靖婉的角度,他们是罪有应得,从这一点来说,她没办法跟靖婉开口,但是,定国公府,到底将她养育长大,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了,可是有一线机会,她果然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虽然最终的判决还没有下来,但是,康亲王逼宫,她亲爹是属于绝对的帮凶,所以,绝对没有逃脱的可能,而现在,以她爹为首,三族内全部下狱,除了出嫁女,她的那些扶灵回乡守孝的熊兄弟们也会很快被逮捕回京。

孙宜嘉拿不定注意,就找到骆老夫人这里,差不多也是寻着骆沛山回来的时候。

“靖博媳妇,你该知道,不管你有没有想过拿回免死金牌,定国公府,不是一块免死金牌能够保得下来的。”

孙宜嘉端坐着,微微的低着头,涩涩一笑,“当初祖母将金牌给我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在她执意给我的时候,我也就收了。只是……”

“主要还是担心你祖母?”骆老夫人问道。

孙宜嘉点点头,事实上,定国公府的人下狱,孙宜嘉也不是真的无动于衷,至少对于她祖母,她不能不管,不过,她祖母就算在牢中,倒也没什么大碍,她才能在其他人找上门的时候直言拒绝。

说起来,因为嫁到了骆家,骆家人厚道,她才没受到什么影响,要知道,尽管罪不及出嫁女,但是,因为牵扯到谋逆犯上,不少人为了讨好新皇,纷纷休弃那些女子,就算是没有被休弃的,日后在夫家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孙宜嘉知道自己该知足的,可是,这心是肉长的,如何真的能铁石心肠?“祖母一把年纪了,经受不起流放的苦楚,而我爹,到底生了我……”

“你祖母不会在流放的名单里,届时,你可以将她接到骆家另行安置,至于你爹,是绝对救不了的。新皇不比其他人,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别说是一块免死金牌,就算是十块百块都没有用,而免死金牌那种东西,拿出来了,反而只会惹怒他,就算他迫于太祖的旨意让你行使了免死金牌的权利,他也会另外想办法将你爹处死,而且死的人怕是还会增加,牵连会增大,影响的人还会包括你,包括你的孩子,而你与三丫头要好,你的孩子是她的侄子侄女,她会忍心看你们遭罪吗?到时候与新皇求情,就可能造就他们的感情不和,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骆沛山轻言细语的与她分说。

骆沛山看着态度良好,然而,这些话,无不是在戳孙宜嘉的死穴。

他是宽和的没错,但是,他对孙宜嘉的宽和不是因为她本身,是因为他孙子,孙女,曾孙,曾孙女。

有些地方,他不是个合格的士大夫,但是有些地方他绝对是。除了他的发妻,其余嫁进骆家的女子,在他心里其实都不能算是完全的骆家人,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舍弃得很痛快。

骆老夫人对于这些,自是知之甚详,在她眼里,比起靖婉,孙宜嘉是远远不够看的,说起来,他们是还不知道孙宜霖做的事情,如果知道,孙宜嘉怕是连坐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了。

“回去吧,别想那么多,你父亲既然做出了那样的选择,那么在最初的时候,就该想过如果失败会是什么后果。等事情了了,将你祖母接来,好生安置,为她奉养终老,也算是为你爹尽孝了。”骆老夫人说道。

在不能两全的时候,这肉做的心,那也肯定是有偏向的,孙宜嘉会怎么选,是显而易见的,再说,在她很早的时候就不看好康亲王,那时就隐隐的想过可能会有今日,心里其实早有了决断,只是,没办法让自己斩断最后一丝牵绊,需要别人来下刀。

现在,心里边好像反而轻松了一些,她果然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心里自嘲,站起身,“孙媳告退。”

等到孙宜嘉离去,骆老夫人呷了一口茶,“婉婉到底是没看错她。”

“如果这一点都让人失望,那她就真的是不识好歹了。”

这事儿就此揭过,再有人来找孙宜嘉,她也不否认,直言,东西早就不在她手里了,当初给晋亲王妃添妆,被带去晋亲王府了,因此,那东西十有八九是早就在新皇手里了。

免死金牌这种东西,事关重大,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孙宜嘉死瞒着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东西特殊,还不能私自给溶了,所以,最好是“实话实说”,在谁手里都可能被挖出来,新皇手里,呵呵……

孙宜嘉自然又被狠骂一顿,没脑子,愚蠢……

当然,将东西给孙宜嘉的孙老夫人肯定也会被迁怒,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自然不会再有人顾忌她的身份,同是被关在牢里的那些妯娌儿媳孙媳侄媳等等的人皆是破口大骂,不过,大概是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骆家打点了一下,给骆孙老夫人单独安排了地方,因此,她们也就只能骂骂。

而这些,对孙老夫人半点作用都没有,便是小悲哭嚎,她同样无动于衷,要论心狠,她也是排的上号的,她能给亲女下药,能看着的亲子去死,正所谓真正的伤害,源自于在意的人,她不在意的人,能将她如何?

要说定国公府的衰败,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如果当真想要救一救,她就不会关起门来吃斋念佛,万事不理,也不会将免死金牌那样的东西给孙宜嘉,所以,同样坐在牢房中,她的内心比谁都平静坦然。

此事的动静可不算小,一度还掀起了小小的风波,有人不死心,不相信孙宜嘉会那么蠢,将那么贵重的东西给人,千方百计的想要挖一挖,不过,现在的骆家今非昔比,曾经仅仅是骆沛山坐镇,他们都不敢放肆,更何况是现在。

李鸿渊没有升朝,不过也开了一个小朝会,该到的官员全部到位,他直接将免死金牌扔出来,就那么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他对老子不敬,对祖宗同样没看在眼里,也让朝臣明显的看到了,一块破牌子,在他这里,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

“谁想要,只管拿去。”李鸿渊轻飘飘的说道。

下面的臣子一个噤若寒蝉,便是言官,对他“不敬祖宗”都不敢说道什么,要说李鸿渊身上可以挑的毛病海里去了,前两日倒是有臣子大着胆子上折子“谏言”了一回,结果回头就被李鸿渊让人将老底儿掀了个底朝天,再让李鸿渊轻飘飘的怼了几句,让他差点当场以死谢罪。李鸿渊倒是没摘了他的官帽,不过,这杀鸡儆猴的作用也是相当明显的。

经过这短短数日,他们也基本上明白了,对李鸿渊本身,他们最好是少挑刺儿,做好自己的正事,而即便是国家大事,他直接吩咐的,就直接照做,他没询问的,最好就不要开口。

真正的乾坤独断。

然而,就算是独断,也还没出现让人觉得错误的决定。

二月二,龙抬头。

新皇登基,皇后册封。

李鸿渊的登基大典在前,靖婉的皇后册封在后。

龙凤袍都已经送了过来,靖婉拖着比较笨重的身子,为李鸿渊更衣,因为特殊,她想要亲自动手,李鸿渊到底也没有阻拦,只是安静的低眸看着她美好的容颜,等她扣好领口的最后一颗纽扣,“皇上姿仪,世无双。”

李鸿渊轻轻的握住她手,“吾妻之美,亘古绝今。”

这样的赞美,饶是靖婉现在的脸皮,也止不住有些烧,不过,她对他的赞美,是出自本心,应当也是公认的,他对她嘛,多更的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特殊时候,靖婉脸红归脸红,也笑纳了。

靖婉给李鸿渊更衣,这会儿李鸿渊也礼尚往来。

靖婉眸光闪了闪,倒是没有拒绝。

袆衣,后妃、祭服朝服“三翟”中最隆重的一种,可谓之凤袍。

首饰花十二树,并两博鬓,其衣以深青织成为之,文为翚翟之形。

青纱中单,黼领,罗縠褾襈,蔽膝随裳色,以緅为领缘,用翟为章,三等。大带随衣色,朱里,纰其外,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纽约用青组,革带以青衣之,白玉双佩,黑组,双大绶,小绶三,间施玉环三,青韈、舄,舄加金饰。

受册、助祭、朝会诸大事则服之。

后宫女子,不知凡几,入主中宫者,千方百计,莫不是为保住这一身衣裳不落旁人之手,余者,千娇百媚,手段尽出,争其一生,也不过是为了这一身袆衣。

天公作美,余晖撒入殿内,靖婉站在等身的琉璃镜前,打量着里面身着凤袍,尽管肚子凸起难以遮掩,依旧贵气逼人的女子,心中难免有一丝丝的感慨。

她何其有幸,能得帝王钟情,不必与任何女子争斗,便穿上这身衣裳母仪天下。

今日是她十八周岁生辰,来到这个世上整十八年,按照前世来说,是她成年的日子,她爱的爱她的这个男人,给了举世无双的生辰礼——无上的荣耀,同等的尊荣!

感叹之余,亦是心中甜蜜,同时,她亦做好了迎接责任的准备,他情坚爱无悔,她亦不离永不弃,且不惧任何挑战。

李鸿渊站在她伸手,轻轻的拂了拂她的侧脸,“你穿上这身衣服,果然很好看,天下间,再没有谁能比你更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