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一步,现在哪儿还顾得了去“怨恨”李鸿渊如何,他现在依旧在流血,亲眼瞧见靖婉那一匕首刺下去的,对着心脏的位置,谁知道,到底伤得有多重,只是以为他衣服的颜色深,看不太出来,而现在,抱着靖婉不撒手,完全就不在乎自己的伤势,如此下去,时间拖久了,便是伤得不重,也可能就此殒命。

那是任何人都不想见到的局面。

“王爷,还请你先疗伤。”

一个接一个的规劝,然而,李鸿渊眼里,就只有靖婉,似乎自己的命,还没有让靖婉原谅他来得重要。

劝不动李鸿渊,那就只能从靖婉下手,这时候,都愿意相信,其中有不得已的原因,而对于整件事情,最清楚的人除了李鸿渊自己,就是龚九。

龚九单膝跪地,“王妃,只因解除锁情蛊的方法特殊,王爷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请你相信,王爷从始至终,身心都只有你,不管是本身,还是外在因素,都未曾负你。”

不知道是靖婉真的将他话听了进去,还是因为尝到了李鸿渊的泪水,终于有了反应,空洞的眼神重新聚焦,手中的匕首掉落,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

“婉婉……”亲吻已然变得轻柔,一下一下的落在她的唇边。

“你先疗伤。”靖婉的声音有些哑,有些颤。

“婉婉真的这么狠心,不肯再原谅我吗?连抱我一下都不愿意了吗?当真如此,还不如就让我死在你手里。”

明知道他这话一半是真情,一半是耍心眼,苦肉计,她还是拿他没办法,妥协,然后依着他顺着他。“你赢了。赶紧疗伤,还是你真的想留我一个人在世上?李鸿渊,我告诉你,没了你,我照样能活的好好的。”

靖婉紧紧的抱着他,听着他的心跳,但是,这一回没有什么安全感,只觉得心惊肉跳,仿佛能听到哗哗哗的流血声。

靖婉急忙放开他,动手就撕他的衣服。“龚九,快点。”

龚九起身,麻利的给李鸿渊施针止血,身边没有药箱,但是,最好的伤药却是随身带着,瞧着,当真是早有准备。

李鸿渊始终抓着靖婉的手,似乎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了一般,就算是锁了情,这个人对他而言,也是比命更重要。

靖婉木木的瞧着,却没与他对视,落在龚九的动作上。这是早就准备好挨一下了?所以才会故意刺激她?

见到李鸿渊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像是被割裂了,处在两个极端,出奇的冷静,也完全的失去理智,甚至可以说是疯了,好像想了太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她的承受能力,比预想的强太多,也弱太多。

她心里不相信他吗?不是,她相信,就算“眼见为实”也依旧相信,真正刺激到她的,应该是他眼中的冷漠无情,完全没有她的影子,所以那一刺才会毫不犹豫,所以那一刺才会下意识的有所偏移。让她动手的原因,从来就不是不信任。

如果是正常状况,大概是下不了手的,果然是被刺激得太狠了。

刺他一下,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命去刺的,他如果真的有个好歹,她或许不会随他而去,因为她还有孩子,但是,就算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不过,她还是要说,这个男人真想骗她的时候,她也看不穿,然而,靖婉并不知道,李鸿渊没有要骗他的心,他借助的其实是锁情蛊的力量,他放任那女人用雌蛊影响他,事实上,那是很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他或许真的要被变心了。

任由龚九在身上施为,李鸿渊却像没有感觉,目光始终落在靖婉身上,看着她的表情,心疼的无以复加,可是,就算是不得已,伤害也确确实实的造成了,隔开一道口子,总会留下一些疤痕,哪怕完全看不出,也不代表不存在。

李鸿渊伸手轻轻的抚摸靖婉的颈侧,“这里,是不是很疼?”

靖婉轻轻的皱眉,有点疑惑,“不疼啊,为什么会疼?”

“阮芳菲身上有替身蛊的母蛊,你身上有子蛊,子代母受,她身上外力造成的伤害,你要承担一半的疼痛。”李鸿渊解释,可是他瞧着靖婉好像真的没觉得痛,难道是因为人死了,母蛊跟着死了,所以才会没影响?可是,母蛊死了,子蛊的寄体不会死亡,却会衰弱。事实上,靖婉对他动手,多少还在预料之中,毫不留情的杀另外一个人,当真是出乎预料,因为她一直都心软,珍视人命。如果提前有一点点的预知,他都会阻止。

靖婉把替身蛊给忘了,下手杀人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不过,“不疼,从始至终都没疼过。”靖婉的目光落到地上的死尸上,这是她杀的,居然没有半点心理上的不适,“所谓的替身蛊,会不会是骗人的,目的只是为了牵制你不敢对她下手?”

“不无可能。”不过,还是需要确定一下,尽管李鸿渊已经做好了想尽办法也好保住靖婉衰弱的身体,现在,有另外一种可能,自然更希望靖婉平平安安,身体康健。

不过,靖婉注意到的重点还有一个,“你说,她是阮芳菲?”

“没错。”手下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他知道,不是他多关注阮芳菲,而是姻缘巧合,阮芳菲锁骨下面有一块比较特殊的胎记,前世她对他投怀送抱的时候,他见过,因为形状特殊,留下了一点印象,而摆夷族的服饰,领口低很多,恰好能看见,李鸿渊记忆深处的那点印象又被翻了出来,尽管没有第一时间就想起来,不过觉得眼熟,终究找到了出处,说起来,李鸿渊的记忆确实相当的好,因为,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记忆。

靖婉淡淡的点点头,是阮芳菲,那么,她就更加的问心无愧,早就对她动了杀心,曾经在想明白某些事情之后,还有点惋惜她已经死了,没想到她命这么大,从忠亲王府金蝉脱壳,始终不死心,始终在蹦跶,现在手刃了她,有点像是拍死了一只惹人厌的臭虫,而不是杀了一个人。这一下,总不可能再蹦跶了。

死得这么干脆,实在是便宜她了,不过,她简直就是属小强的,这么彻底的死绝了也好。

李鸿渊的伤口,只是做了简单的处理,显然,仅仅是这样还远远的不够。

一行人绕回了李鸿渊之前住的屋子,在原地留下了阮芳菲的尸体,说起来,或许是太过自信,阮芳菲身边根本就没有跟着自己人,以至于到现在,那些人都还没发现她已经死了,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儿,到时候,就将是一场恶战。

在龚九进一步给李鸿渊检查伤势的具体情况,处理伤口的时候,靖婉还是有些神思不属。

“怎么啦?别担心,没事的。”李鸿渊现在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靖婉说话,有点无措,似乎不管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说什么都有诡辩的嫌疑,想要避开,可是,有些东西,避开了,只会在深层次腐烂,所以,只能尽可能的先缓和一下,却依旧显得有些牵强。

靖婉看着他,担心,她不否认,事实上,担心得心脏都快停跳了,但是她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照样会刺下去。”

“所以说,婉婉这心肠,对外人,倒是柔软得很,独独对着我硬得跟石头似的。”李鸿渊佯装委屈,眼中却含着笑意,足见,对于这事儿,他并不介意。

“嗯,若是还有下次,我还是会动手,届时,你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靖婉淡淡的陈述一个事实。

“你那动作那么大,是留给我时间阻挡吧,果然,这心肠其实还是不够硬。”

“所以,依照你的反应速度,完全能挡下的,为什么没有?”连起手的姿势都没有。

“媳妇儿送的,自然是不管是什么,都要接着。”李鸿渊笑道,瞧着靖婉抿着唇,终于正了正表情,“今日,就算你不动手,我自己也会动手的。”

“所以,解决锁情蛊的办法是什么?”

“通常情况下,雌蛊死了,那一对锁情蛊的联系也中断,可是阮芳菲身上有替身蛊,不能杀了她,甚至不能伤她,就只能另外想办法。按理说,锁情蛊其实没有其他解法的,但是存在一种特殊情况,锁情蛊没能将双方的寄主锁在一起,雄蛊之主另有所爱,那么,心相印,至爱至情、至恨,以及心头血,可解锁情蛊。”李鸿渊瞧着靖婉,不确定她是不是能接受这样的说辞。

“所以,你本质上是想让我恨你?是不是在你看来,爱得有多深,遭背叛的时候,恨得就有多深?你更知道我眼里不揉沙子,哪怕知道是外因引起的,都不会接受?可是阿渊你知不知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恨过,全部的心神都爱你了,再拿不出等同的心去恨你,而且我始终相信你,就算没有清晰的想法,在意识里,这一点也未曾改变,现在,你告诉我,是你的做法成功了,还是我杀了阮芳菲,才解除锁情蛊的?”靖婉神情淡淡,这时候,面上终于有了变化,“那一匕首,不是因为你变了心,是因为你眼里没有我,你眼里怎么可以没有我?”声音逐渐的拔高,这时候近乎是吼出来的,“别说只是锁情了,就算是你全部都忘了,你眼里也不可以没有我,不可以——”

看到歇斯底里的靖婉,李鸿渊觉得好心疼,可是又觉得好开心怎么办?

他是自私的,从来就没想过只付出不要回报,他一直在等,等靖婉回以他同等的感情,时至今日,他明显已经得到了。

他想要抱她,想要亲她,事实上,他也的确那么做了。

只是,他身上的白布才缠好一半,龚九本来在尽可能的无视两位主子之间那又甜又苦的氛围,就想着赶紧处理好,然后麻利的走人,结果呢,还是没达成目的,王爷抱住王妃的时候,他不得不缩手,还是走人好了,等王妃的情绪稳定再说,反正,虽然的确伤到了心脏,不过,并不深,只是边缘位置,亦没伤到大血管,止血了,缓一缓没关系。

龚九出去,迎上其他人的目光,身体有点僵,刚才都没觉得尴尬的,现在被看得尴尬了,“我去配药。”挥一挥衣袖,走得利索。

抱着靖婉,狠狠的亲了一个够本,还想要彻彻底底的占有她,不过,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只得作罢。

“婉婉,是我不好,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相信我,于我而言,没有什么能你比更重要,就算是眼里没有你,那也是将你是全部的装在心里,我爱你啊,我爱你啊,我爱你……”李鸿渊将靖婉抱在怀中,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轻声低语。

靖婉默默的流泪,她作为骆靖婉的一生,掉过的眼泪,其他时候加起来,甚至连同处在幼儿期的时候,都没有因为他掉的多。“别再做这种荒唐的事情,下一次,我真的会杀了你的,一刀不行就两刀,三刀,四刀,把你剁碎了。”

“没有下一次,没有下一次,没有……”

靖婉能发泄出来,也知道根结所在,李鸿渊松了一口气,真怕她一直像之前那样木木呆呆的。

不过,他媳妇儿,骨子里果然还是一点没变,狠绝的时候,那也是真的狠。

靖婉留给其他人的印象其实更深,便是龚嬷嬷,大概都没有想到,靖婉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里面涉及到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夫妻之间的感情问题,他是亲王,备受帝宠,就算是身为他的王妃,别说是险些杀了他,就算仅仅是有那样的意图,也是祸及全家乃至全族的大罪,可是,靖婉就那么做了,半点犹豫都没有,对着心脏,那就是冲着命去的。

换成其他人,就算是恨到了极致,痛到了极致,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甚是连念头都不会滋生。——当然,那种野心勃勃,或者怀有别的目的的女人除外,性质都不一样了,不过,她们杀人,大概也只会是在背地里用阴私手段,不会如同靖婉这般,众目睽睽,堂而皇之。

倒是王爷的反应,没出乎预料,不过,再一次更深刻的体会到王妃在王爷心里的超然地位,所以说,最大的主子,果然还是王妃,以后还是悠着点,王妃别看着温温和和的,当真动怒了或者狠起来,那是绝对会要人命的。

之前的事情,好像已经耗尽了靖婉的精力,这会儿,靠在李鸿渊的怀里,就那么睡着了,果然,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个男人的怀抱,才是她觉得最安全的港湾,这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形成,明明,在爱上他之前,她都是理智,思想上绝对独立,她不依靠别人,而是在无形中,成为别人的港湾。

李鸿渊抱着靖婉,倒是没有刻意的小心翼翼,但是,却知道,什么样的姿势能让靖婉睡得舒服。只是,不面对靖婉的时候,现在的他,就是真正的阎王。或许没有之前被锁情时那么冷酷恐怖,但是那气势,依旧摄人,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龚九确定靖婉体内并不存在替身蛊之后,李鸿渊的心落回了原地,最在意的事情解决了,余下的,就再没有能牵制他的东西,那么,因为算计他而对靖婉出手的怒火,也就无需再压制,包裹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外的冰层已经破碎,不管是谁,都将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至于这期间会牵扯多少无辜,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随着这段时间,龚九接触了解的蛊越来越多,他对蛊的记忆也与日俱增,就那么莫名的,突兀的冒出来,直到现在,他或许已经成为对蛊了解的人,至少在理论上是如此,然而,这些记忆的由来,依旧不得而知。

或许日后会有答案,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不过,在更多的了解之后,龚九察觉到自己身上有蛊存在过的痕迹,现在那蛊虫已经消失了,如果他估计不错的话,应该是“遗忘蛊”,遗忘的,只是与蛊有关的东西,或许就是因为蛊虫的消失,他才会莫名的多出记忆,他对蛊虫有兴趣,至于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他不在意,能不能知道都无所谓,在他成为暗卫的时候,曾经一切,不管是不是有什么爱恨情仇,都成为过去式,因为,暗卫只是主人的附属,没有自我。

对蛊有兴趣,却不代表他要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是不想日后在吃蛊毒的亏。

只是,最先“运用”,解除锁情蛊,预料出了错,不过,阴差阳错之下,还是达成了最终目的,日后若是再遇到,果然应该更加的谨慎。

阮芳菲的尸体自然是已经被发现了,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晚,足见她这个人有多不得人心,不过,她的存在到底特殊,在茅草屋里或许还安静,在外面,已经剑拔弩张。

李鸿渊的命令只有一个字:杀!

靖婉要养胎,李鸿渊要养伤,这都需要安静稳定的坏境,所以,就算是知道外面的事情,李鸿渊也没让事情影响到屋里来,不管是龚九还是龚嬷嬷,都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外面的事情好像与他们全然无关。

而靖婉这一睡,就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在龚九再三确认真的只是单纯的睡着了,李鸿渊才放心,这期间,他也适当的休息了几次,不过每次的时间都不算长,现在还需要他主持大局。

靖婉醒来之后,也没料到会睡那么久,不过,精神倒是回来了,尤其是在李鸿渊亲自喂了足量的膳食之后,有几分她养在王府时的样子了。

缓过来之后,有些事情,也能够去面对了。

“阿渊,你的锁情蛊是怎么来的?也是被人无声无息下的?”这个可能,靖婉不相信。

“因为替身蛊,阮芳菲一面要给我种锁情蛊,一面拿刀子在自己身上比划。”所以,李鸿渊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替身蛊。

靖婉无言,就算证明他其实被骗了,但是,在那个时候,因为她的缘故,哪怕带着九成九的怀疑,他也不会犹豫,因为太在意,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不是涉及到她,那种简单粗暴的手段,怎么可能对他有效。

“一只虫子而已,我从来不认为它有那通天的能耐。”

“事实是,你的确在上面栽了。”靖婉嘲讽。好吧,她其实也不相信那虫子的能耐。

“婉婉,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阮芳菲原本也应该在控制之下,结果,她金蝉脱壳逃了。”靖婉继续无情的揭短。

李鸿渊无奈,自家媳妇儿这明显是气还没消,“怀疑过,也让人查过,只是没查出什么东西,也就没管了,毕竟忠亲王府走水的时候,我们不在京城,是我轻视了某些人,造成了疏忽,日后不会了。”果然从一开始就该斩草除根,只是……

“万事不可一概而论,凡是要视情况而定。”

关于阮芳菲,她或许也要负一点点责任,当初以为阮芳菲算计她,连带着是算计骆家,让她生了怒,一度觉得,一脚将她踩死了,实在太便宜。某人一直在暗中窥探她,会知道她的想法也不足为奇,后面的种种,也的确让阮芳菲生不如死,如果按照某人的作风,可能一开始就将阮芳菲给弄死了。

所以,这坑,最早的时候,是她自己挖的?靖婉表示不承认,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她早忘了。

不过,这会儿靖婉也不觉得阮芳菲死得便宜了,果然就该干脆果断一些。

这说法颇为强势,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媳妇儿这是准备“得理不饶人”,李鸿渊也只能无可奈何,谁让这次是他做错了,是他气弱呢。不过,说起来,明明是他受了伤,没人安慰,没人心疼,这也就算了,还要伏低做小。可是,谁让这是他捧在手心的至宝呢,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题外话------

十点左右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