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亲王天命所归,颖儿若能嫁与他为妃,待他日后登基为帝,我们颖儿就将母仪天下,如此一来,谁还敢瞧轻了我们三房的人。作为国丈,少说也当是个侯爵之位,”骆荣平端着茶盏微抬眼眸看着刘氏,“如果颖儿再能笼络住了帝王的心,吹吹枕边风,你们刘家即便是不会恢复昔日荣光,至少也会让伯府名副其实表里如一,无限荣光。”

刘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不是因为愤怒,相反,是因为激动。骆荣平斜着眼睛瞧着,心中冷笑不已,若说刘氏真正的心结,不在骆家,不在她儿女身上,而是她自己的出身,生于破落户之家,偏偏想着成为天之骄女,如果能让刘家复起,从根本上提高她的身份,她或许会比筹划自己儿女的未来更加的尽心竭力、不折手段。

“你且好好想想,事情若成了,咱们儿子的前程也半点不用愁了,有个当皇后的姐姐,他们便是一辈子做个纨绔,也无人敢招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们?还不知道那个贱人肚子里是个什么东西呢,你就认定那是个儿子?现在就开始想着分我女儿的荣光?颖儿的弟弟就一个,我告诉你骆荣平,其他的贱种谁也别想靠上边儿。”

“哦,是嘛?那这事儿你自己去奔走吧,我倒要瞧瞧,在骆家后院威风八面的骆刘氏有多大的能耐,能将自己女儿扶上康王妃的位置?”骆荣平虽然神色淡淡,但却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刘氏即便能威胁到他,那又如何呢,外面,是男人的天下,可不是你发狠逞疯就能成事的。

刘氏恨得牙痒,可是这事儿不一样,刘氏不能不在意,要说,就算她不妥协,骆荣平应该也不至于置之不理,毕竟事成之后,对他的益处也非常大,他能成为人上人不说,还能让他成为几个兄弟中的第一人,能让她公爹另眼相待,骆荣平知道她的心结所在,她又何尝不知道他心里除了对权力的野望之外埋藏最深的想法。不过现在这个男人的心都在那个贱人身上,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你想怎么样?”

“浣娘那里你就不用管了,最好是她过她的你过你的,井水不犯河水。”

刘氏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骆荣平现在什么都紧着那个女人,真要各过各的,且不说她会颜面扫地,整个三房的日子只怕都不如那贱人好过,日子本来就紧巴,如此这般,他们娘几个岂不是除了公中那点东西就再无所得,如此哪还有脸出门?“不行,我最多不再刁难她,多的想都不要想。而且既然为颖儿那般考虑,这衣服首饰自然就不能少,我手里没钱了,该如何做,爷看着办。”刘氏拢拢头发。

明知道刘氏的目的不止是为了给女儿置办衣服首饰那么简单,跟他要钱才是最主要的,不过她的借口也无可厚非,“晚点我会让人送钱过来,不过,你最好记得自己说的话,如果浣娘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骆靖颖也没想到,这么直接闯进来,竟然听到这样的事情,要说不兴奋不激动是假的,母仪天下啊,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娘总说她贵不可言,如果她真的走到那一步,可不就是真正贵不可言,不过,骆靖颖想到那个温柔清俊风度翩翩的三皇子睿亲王,明明他比康亲王各方面都更胜一筹,明明他才更有帝王之相,就算是在身份上吃点亏,可是真正的皇位之争,又有几个是凭借出身成为最后赢家,不行,她得让父亲改变想法。骆靖颖握握拳头,深深的吸一口气,仪态端庄的步入房门,“爹,娘……”

“你怎么在这里?”别说是骆荣平,便是刘氏脸色都不怎么好。

“爹,娘,你们刚才的话女儿都听到了。”

“刘氏,这就是你教出来好女儿,偷听父母谈话?”骆荣平脸色阴沉的盯着刘氏,这事儿还是没影呢,如果让这孽女嚷了出去,非但非但不能成事,还会让他颜面尽失,贻笑大方。

“爹,你先别生气,也别怪娘,我不是有意偷听,原本只是担心你们……才闯了进来,听我把话说完好吗?”骆靖颖双手交叠放于身前,端端正正的站着,说话也心平气和,不急不躁。

这样的她,别说是骆荣平,便是刘氏都稍稍有些侧目,不急不躁,不冒失,不莽撞,拿得起,端得住,这才是她理想中的女儿,难不成是这些日子下狠手纠正她的结果?早知道会如此,她就就该早点狠手。“爷,这毕竟事关女儿的终身,她既然听见了,不防听听她想说什么,如果有可取的地方,说不得还能有些作用,如果不可取,你再好好教她就是了。”

骆荣平沉默了片刻,如果真的将女儿扶上康王妃的位置,她什么事儿都不懂,肯定是不行的,就算是做解语花,至少要听得明白自己的男人说的是什么,如果仅仅是做个花瓶,就算是再漂亮,也有红颜衰老的一天,而且对皇家的那群男人来说,阅女无数,就没有几个会不是美貌女子,如此一来,受宠的时间会更短,甚至可能一开始就得不到宠爱,一个完全不被丈夫放在眼里的嫡妻,还不如一个受宠的小妾。出去了一趟,让人将门看紧了,再折回来。“你想说什么?”

“爹,与其选择康亲王,为何不选择睿亲王……”

“孽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骆荣平恨不得上前扇她两巴掌,站队这种事儿,岂是儿戏,那些掌权者最忌讳的就是墙头草,哪怕他现在还没有与康亲王真正的搭上边,可是也快了,正是关键的时候,说不得再过几日,他就能直接面见看亲王了,这时候另投他主,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不说,还可能遭到康亲王一系的报复。

“爹,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先听我说完,你到时候在发火不迟。”

“好,我倒听听,你还能说出一朵花来?”

“爹,别的且不说,就单论康亲王与睿亲王两个人,谁的能力更强,谁更得圣上赞赏,谁更得圣心,就连我们这些深宅女子都一清二楚,虽然储君之位,也不是圣上凭借个人喜爱就可以决定,可是睿亲王更有优势是有目共睹的,帝位之争,从来都是看重结果,而不是过程,睿亲王比康亲王最明显的一点优势就是,有一个手掌兵权的右都督,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康亲王登基,若是睿亲王心有不甘,在康亲王坐稳皇位之前就……”骆靖颖顿了顿,但是骆荣平知道她的意思。

“说下去。”

“爹的智慧无双,我相信当初在选择的时候,您真正的目标应该不是康亲王吧?”

自然不是康亲王,只是当时投效睿亲王无门,反而因缘际会与康亲王一系的人搭上了关系。“就算如此又如何?要知道如果弃了康亲王而选择睿亲王,别说王妃的位置,能不能做个侧妃都很难说,你就如此的自感下贱?”

“那么爹能让女儿成为康亲王妃的把握又有多大?不是女儿小瞧爹,就凭我们家,即便是大姐姐还未出嫁,想要做康亲王的继室王妃怕是希望也不大吧?我又凭什么?”一向心比天高的骆靖颖,为了达成目的,还是第一次这般贬低自己,自认为口是心非,可这才是她不愿面对不愿承认的最真事实,“但是睿亲王就不一样了,谋求一个侧妃的位置难度要小很多吧,就算这个都做不到,可如果女儿能给睿亲王生下一个儿子呢?别忘了,睿亲王府那个被寄予厚望的侍妾,同样没生下儿子,这事儿可是被有心人放出来,闹得几乎人尽皆知,睿亲王这两日没少受到嘲讽吧。如果睿亲王的长子乃是女儿所出,将来未必不能让他成为嫡子,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准呢?在康亲王那里,这些优势都不会有,即便女儿是王妃,生下嫡子,比起元配的嫡子还是矮一头。爹,你说是不是?”

骆荣平拧着眉,静静的沉思,他不得不承认,女儿说得有道理,可他不想付出的一切都打水漂,还要承担风险,更何况要如何搭上睿亲王?骆荣平将问题抛了出来,倒要看看,这个让他有些刮目相看的女儿能不能给他惊喜。

“富贵险中求,就看爹敢不敢做了。”

“怎么说?”

“给睿亲王做一颗安插在康亲王一系的钉子。”

“你还真敢说,一个不好,那可是要人命的。”骆荣平冷眼以对。

“所以才是富贵险中求,这是获得睿亲王信任与重用的最快途径,比起在康亲王一系慢慢的往上爬,甚至可能一辈子都碌碌无为要强太多。如此一来,再提女儿入睿亲王府的事情,岂不是顺理成章,那侧妃的位置,说不定就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至于如何搭上晋亲王,女儿前两日在街上……”骆靖颖将睿亲王帮自己解围的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虽然睿亲王不在乎一盏琉璃灯,但是我们却不能不在意,爹以此为由,总能想办法搭上的吧。”

刘氏微微的眯着眼睛看着自家女儿,还真是让她有些意外啊。

骆荣平陷入沉思,很显然,他真的心动了,之前与刘氏提起让自己闺女嫁与康亲王的事儿,的确有那个想法,说得那么信誓旦旦,还不是仗着刘氏对外面不了解,其实他很清楚,要达成所愿,白日做梦的可能性比较高,他主要还是为了浣娘,希望以此为条件,糊弄住刘氏,让她收敛一点,只是不想误打误撞,得到了意外的收获。“这事儿爹会好好考虑一下。”看着骆靖颖,破天荒的变得很和蔼,“你今日表现很好,这才是我骆荣平的女儿该有的样子,要继续保持,爹不想再看到你像以前一样,总是做些蠢事。”

“女儿以前小,不懂事,让爹操心了,日后定然再不会如此了。”

“嗯。”骆荣平起身,“我就先走了。”

刘氏散漫的起身,与骆靖颖一起送骆荣平离开,然后在坐回去,用打量的目光看着骆靖颖。

骆靖颖被她看得很不自在,这些日子,她对刘氏的畏惧真的是与日俱增,忍不住的又有些瑟缩。“娘,怎么啦?”

“我还以为你当真是长进了,原来是个花架子,挺不了多久。”刘氏淡淡的开口。

“娘……”被她这种似嘲似讽的话弄得很难堪。

“你刚才的态度就很好,为什么就不能装下去?因为目的达到了,没有必须达成的目的支撑着,你就端不住了?”

骆靖颖的嘴唇蠕动了两下,神色有些闪避,“娘,您说什么呢?”

“颖儿,你是娘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你那点小心思,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了我?看上睿亲王了?”

“娘,不是,我……”

“看上就看上了,”刘氏挥手打断她的话,“这次的眼光倒还不错。——把要腰背给我挺直了,你有胆气跟你爹说出那些话,还能做到不卑不亢,磊落大方,现在我没把你怎么着呢,就缩起来了?我告诉过你,面对任何人,都要拿出刚才的气度,包括我也一样。颖儿,你既然有那个野心,就要有相应的能力,涵养气度。”

骆靖颖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背,除了眼神还有些飘忽,“娘,您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睿亲王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比起陈正敏那样的阿猫阿狗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这事儿若是成了,骆靖婉那些人又算得什么,你轻而易举就能将他们踩在脚下。不过,此事切不可得意忘形,除了你爹跟我们娘两,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半分,不然,到时候我们全家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明白吗?”

“娘,我知道轻重,绝对不会乱说一个字的。”

“嗯。你回屋去吧,我想现在让你跟教养嬷嬷好好的学规矩礼仪,为人处事,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你应该不会再敷衍了事,心绪不平了吧。”

骆靖颖面皮有些烧,“娘,以前是女儿不懂事,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日后我一定好好学。”

“知道就好,去吧。”

“女儿告退。”

他们一家三口自认为做得隐秘,岂知这世上还有一种“有心人”,这不,这些话没多久就悉数的落入了龚嬷嬷的耳中。

龚嬷嬷面上依旧无波无澜,这事儿不会告姑娘,主要是因为这不像之前三房闹得那么凶,整个骆家几乎人尽皆知,这事儿算得上是那一家子密谋了,都还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任谁都会起疑心,更遑论是姑娘这般玲珑心思的人。

靖婉专心的打理着自己的那些宝贝花花草草,暂时将外界的事情放于一边,毕竟袁巧巧跟周应霜的身体只能慢慢养着,她不是大夫,所以完全帮不上忙,而至于孙宜嘉的婚事,那是这个启元王朝的最高掌权人亲自下的旨,无人能置喙,她现在倒是希望胆大妄为号称活阎王的晋亲王能将这门婚事给搅合了,虽然被皇家退婚,对一个女子的影响非常大,但是,孙宜嘉不一样,反正已经毁容了,留在定国公府总还有那么几个人护着。

众人都以为李鸿渊会在回京之后第一时间进宫去,就算不是去搞砸婚事,也该去跟他父皇母妃请安不是,可是出乎意料,他直接回了晋亲王府,大门一关,别说是兄弟们派人上门看看他的情况,便是乐成帝身边的人上门来,也碰了一鼻子灰。

乐成帝又被气得掀桌子砸折子,怒吼狂骂,可是,谁都听得出来,他再如何生气,那也中气十足,可见,晋亲王回来了,他那精气神也跟着回来了,骂了小半个时辰的“孽障,不孝子,白眼狼”都不带停歇的。

本来这个时候还在御书房里与朝臣还有两三个儿子议事,结果遇到这事儿,一干人就只能耷拉着脑袋,等着他骂,可是,李鸿渊他根本就不在啊,那么不好意思,谁在跟前谁倒霉,迁怒这种事儿,很多人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皇帝,做起来更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谁都不能反驳抗议一句,你敢跟他哼一声试试,立马削死你,他没有一人之下,只有万万人之上,就那么任性不讲理。

内阁首辅阮瑞中阮大人,政事上从未出过差错,这时候也被乐成帝骂成狗。

要说心里边是否怨恨过罪魁祸首晋亲王,起初的时候可能还有,一次又一次,早就习惯了,你再生气再怨恨,也于事无补,还伤身,最好的办法就是听着,等乐成帝的火气没了,或者等到晋亲王进宫让乐成帝转移怒火就完了。

不过,听着乐成帝的怒骂,下面的人反而多多少少打消了“乐成帝早就找到了李鸿渊”的想法,一个人是真的怒火中烧,还是装样子,尤其是这种情绪激动的状况,时间长了,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也不知道乐成帝已经喝了多少杯茶水,终于慢慢的停歇了怒骂,骂完了,政事还要继续。

勉强的处理完政事,乐成帝让臣子儿子们滚了,然后余怒未消的直奔玉粹宫,还不等苏贵妃行礼,“那个孽障不孝子,气死朕了,失踪了那么久,难道不知道他老子会担心吗,回来了也不进宫来请安,换一个人试试,朕早就摘了他脑袋。”

对于这种情况,苏贵妃也早就习以为常,亲自给乐成帝倒了一杯茶,“皇上,消消气,要臣妾说啊。渊儿之所以敢如此的肆意妄为,那也是您给纵的。”

“朕给纵的?难道不是爱妃你给纵的?”乐成帝怒目。

苏贵妃却半点不怕,笑盈盈的望着他,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是是,是臣妾给纵的,可是皇上不纵着臣妾,臣妾也不敢纵着渊儿啊,说到底还是皇上您给纵的。”

乐成帝气哼哼的瞪她,死不承认那孽障有现在这德性,有一大半原因是他自己。

你道李鸿渊为什么不直接进宫,说道这个沐公公最有发言权,可是也非常的让人难以启齿。

李鸿渊回到晋亲王府,直接沐浴更衣,然后躺回床上不肯动弹了。

他这死样子,你还指望他进宫,指望他见客?等他什么时候愿意缓过来再说吧,没错,就是他自己愿意。

李鸿渊这一缓,就是三天,让乐成帝的耐心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如果他再不进宫去,铁定派人围了晋亲王府,将他抓进皇宫。

李鸿渊穿好亲王冕服,从头到脚,一丝不错,整个人气宇轩昂,俊美非凡,排除其他,单论这气度与长相,还真没几个姑娘会不为他折服。

沐公公为他整理着衣角,心中感叹不已,要是让外人知道了真实的主子,只怕整个京城的姑娘都会对他死心塌地。

不过,李鸿渊便是偶尔一次上朝,一般都不会穿上冕服,今儿这是怎么啦?如此的郑重。

亲王冕服,亲王仪仗,晋亲王府正门大开,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这一片的亲王府可不在少数,一个接一个的很快都知道这位回京后终于出门了,还如此的声势的准备进宫。要说他们同是亲王,冕服仪仗都是一样的,他们出行穿戴冕服,使用仪仗的时间还少吗?可是,只是偶尔用用,有时候一两年都见不到李鸿渊用一次,可是一旦他使用,给人的感觉偏与众不同,然而,你要说到底哪里不同又说不清楚。

乐成帝得知李鸿渊终于进宫了,喜形于色,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不过立马想到什么,有气冲冲的坐了回去,“那个孽障还知道进宫来,等他来了,让他在外面跪一个时辰再说。”

然后,没多久,下面的人告诉他,“皇上,晋亲王去玉粹宫了。”

乐成帝又险些砸了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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