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也不先答话,竟先夺过了帕子,道:“我……我只是觉着身上有些乏,眼……眼下……我也不便再陪羡妹妹了。”说毕,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就走了。

柳依依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韩芳自然是奇怪的,才要质问花羡鱼,却听花羡鱼道:“柳姐姐她怎么了?我方才可是说了什么冒犯了她?”

韩芳才要张口,可方才她也在的,花羡鱼的确未说什么不得了的话,所以一时韩芳也无话可说了。

见这般形景,也知柳依依打击不小,花羡鱼不再久留,便告辞了。

又说柳依依回到她房里,抓着帕子哭得是肝肠寸断。

柳依依实在是不明,曾经温厚文雅,小心劝慰她的花渊鱼,怎的倏然间便换了嘴脸,弃她不顾了。

“难不成那些温言的劝慰,都不过是你的虚情假意?”柳依依伤心地对着帕子问道。

若能够,柳依依还真想当面问花渊鱼,只是如何能够的。

虽然同花渊鱼未遇见过几回,但花渊鱼的敦厚柔情着实让柳依依倾心。

可现下再想起花渊鱼的种种温柔,柳依依只觉心痛神痴,拿着帕子往面上拭去,没想却由内晕开墨迹一点来。

柳依依瞧见了,当下便止住了啼哭,好端端的自己又笑了起来,口中直喃喃,“难不成他这是在暗中给我留了话?”

柳依依忙忙摊开帕子,果然见上头有字。

只是待柳依依瞧明白上头的意思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在床,再不省人事了。

柳依依的丫头画绢听到动静近来一看,只见帕子飘落在地,上头墨色晕开几点,但字迹依旧昭然,“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这话若是长辈说了,也不过当是教导,只是花羡鱼却让柳依依以为这是花渊鱼所说,柳依依便认定了,这是花渊鱼直指她柳依依居心不良,不守妇德了。

柳依依还如何受得住。

见柳依依昏死过去,那里还有人留心这帕子的,少时房内便乱作一气。

花羡鱼也是才出了二房所居的院子,便遇上了找来的珠儿和来娣,主仆正要说话便见有人慌慌张张从里头跑出来,对守院门的婆子道:“快,快回二太太,柳姑娘不知怎的忽然就不好了。”

花羡鱼冷眼看着这些人匆匆而来,又忙忙而去的。

珠儿见了则问道:“柳姑娘不好,姑娘可要回头去瞧一瞧?”

花羡鱼说了句让珠儿和来娣,很是莫名的话,“她倒是来得快。也好,去瞧瞧也好。”

彼时,柳依依躺在床上,被她奶娘黄嬷嬷掐人中,愣是掐出一道深深的指甲印,柳依依方转醒过来。

只是柳依依才一睁眼,便见花羡鱼从外头进来,一步,一步的,不紧不慢,仿若在闲庭信步,向她走来,生生把柳依依给压制得气儿都不敢喘了,两眼大睁开,就似看见了什么惊悚魇魔了一般。

众人见柳依依这般,来回看花羡鱼和柳依依。

花羡鱼状似未见众人的目光,也不近柳依依去,拾起掉在地上的帕子抖了抖。

花羡鱼的举止并无不妥,然,柳依依却又厥了过去。

此时柳夫人忙忙回来,见柳依依这般形景,直训斥画绢和黄嬷嬷,“让你们小心服侍,你们却总当是耳旁风。这下总算是闹出事故来了,你们就安心了。我可怜的依依,怎么就成这般模样了?大夫,大夫可来了?”

柳夫人动怒,屋内众人皆屏息敛气,不敢再说话,只黄嬷嬷道:“瞧姐儿的形景,怕是不知瞧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柳夫人胆子小,最是听不得这些魑魅魍魉的话,见黄嬷嬷这般说,只觉脊背发凉,忙要喝住黄嬷嬷,只是底气十分不足了,道:“少……少在这……妄言鬼神,赶紧……赶紧找大夫来才是要紧的。”

花羡鱼将帕子投入一旁的铜盆中,化开了上头的字迹,只余下墨渍斑斑在上,不可再辨认,便转身走了。

花羡鱼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回了拦风居。

经过这番打击,柳依依必定不敢再有纠缠的心思了。

只是花渊鱼那里,花羡鱼却知道还未了。

花渊鱼能生出这等心思,自然是让人可气,但哥哥的性子花羡鱼却也是知道的,定还有别的事才能勾出花渊鱼这样的心思来。

只是这样事儿问旁人怕是不清楚,只有崔颖了。

待崔颖回来,花羡鱼借了个由头,问起崔颖来,“嫂子,今儿我瞧我哥哥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在屋里常唉声叹气的,可是和嫂子拌嘴了?”

崔颖怔了怔,忙道:“这是那里的话。你哥为人最是谦恭厚道,与我纵不能成梁鸿孟光,却也是他敬我,我敬他,眼见的和睦。也不说近来也是大年下事多的缘故,多少人情往来的事要应付的,早上我起了,你哥哥还未起;夜里我回了房,你哥又早安歇了,连话都未多有一句的,怎么就传说你哥哥和我拌嘴了?”

若是未出阁的姑娘定听不出这里头的不妥来,也只有花羡鱼的了。

☆、第十一回柳依依投缳自尽,穿越女借尸还魂(六)

崔颖是向佛之人,难免就有些清心寡欲。

可花渊鱼自同崔颖洞房花烛,却是食髓知味了,又是正好眼馋肚大的年纪。

听崔颖所言,想来他们夫妻已是月余不曾亲近过了,这让花渊鱼如何能忍受的。

此时,又恰逢柳依依的有意亲近,自然就生出一段暧昧来。

只是夫妻闺房之事,她花羡鱼一个现今尚未出阁的姑娘如何说得的,到底让长辈去提点才好。

可怎样才能让母亲留心?

为此花羡鱼真是绞尽脑汁了,正不得其法时,便见来娣拎着铜壶进来放小风炉上烧。

罢了,来娣又对花羡鱼道:“姑娘这水滚开过了的,现下不过是拿炉火热着,你若要吃茶只管叫,别又自己动手仔细汤着了。”

花羡鱼听了起先还不在意,过了一会子方茅塞顿开,忙忙问来娣道:“如今我们家小厨房,夜里可还热着水备用?”

来娣道:“自然是有的。可姑娘怎么想起问那里的水了?”

花羡鱼也不答,只拍手道了声,“那便成了。”

其实夜里热的水,并非是用来喝的,而是预备着那房院里半夜要水沐浴的。

他们家里还能有谁会半夜起身要水沐浴的,就多是花渊鱼他们这对小夫妻了。

花羡鱼得了法子就去了一趟小厨房,转身直往康敏的小院去。

见女儿来,康敏放下手上的活,嘱咐道:“家里通后街处要开一门,择日便要动土了,那时人杂,你和阿玄可要小心回避。”

花羡鱼腻进康敏怀里,道:“知道了,妈。”

康敏搂着女儿,笑骂道:“将来是不是自己做了妈妈,也这般没正形的。”

花羡鱼靠在康敏怀里,道:“我就是做了祖母,也是妈的女儿不是。”

其实说起来,对于女儿的宠溺康敏是不比秦夫人逊色的,不然前世也不会那样纵容了花羡鱼去。

康敏一面轻拍女儿的背,一面和女儿说体己话。

花羡鱼拾了个话头便往小厨房上引的,“方才我去小厨房,听她们说已经好些日子没要水了,夜里可还要预备热水?”

罢了,花羡鱼又故作无知,道:“妈,半夜还烧水做什么的?又没人要用,岂不是浪费柴火?就该省了这条。”

康敏听了一时两眉频动,道:“这事儿,妈心里自有分寸。行了,你且先去陪老太太吧。”

花羡鱼见母亲听明白了,自然就不多留了。

回了上房,花羡鱼在暖阁内依窗而望,少时就见崔颖进了康敏的院子。

见状,花羡鱼忙下了暖阁出了碧纱橱,在门口处微微掀开一隙帘笼,也就大概一刻钟的功夫,便又见崔颖羞得满面通红地从康敏院里出来。

次日,花羡鱼有心再到小厨房去旁敲侧击地问,果然昨夜花渊鱼和崔颖要水了,花羡鱼这才松了一口,一路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只是在花羡鱼操心自己哥哥嫂子时,有人又留意到了她的动作。

“涵妹妹,这回你定要信我,为何她不去柳妹妹便好好的,她一去柳妹妹便大病了?说不与她相干,我真不信。”林蕊初忧心道。

韩涵坐床沿,端着药给林蕊初用,道:“我的好姐姐,这事儿当时多少人在场看着的,真和她不相干。依我看,还真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不然怎么到庙里请来神符镇宅,柳姐姐她便安稳了。唉,也罢,我娘已让人择好了出行黄道之期,姐姐还是赶紧调养好身子,不然这一路上可要受罪了。”

想起自己将行,一时间林蕊初多少要强的心就都淡了,再不提花羡鱼的事儿。

正月二十六,宜祭祀、斋醮、开光、出行,忌出火、入宅。

因花景途要亲自北上筹办马场,秦夫人将林蕊初托付花景途,护送进都。

临别时,林蕊初两眼红肿如桃,可纵有多少难舍难别,终究也是要去的。

一路花羡鱼他们家来时,韩束率一路人马护送林蕊初出了南都,这才多少安抚了林蕊初的心。

明威将军府不因来了谁,又或去了谁而不同,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倒是花家,拦风居后街门总算是开好了,从此只比先前便易的,一如当日韩束所说,真是自在了不少。

再说柳依依的病,出了正月总算是见好了。

柳夫人爱惜柳依依的情意,只比亲生,所以柳依依病的这些日子,柳夫人也是心力憔悴的,时常说若是柳依依有何差池,日后九泉之下她是再无脸面见兄长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皇上御驾亲耕,并号令都中内外文武皆下地耕作。

这日南都城外,裕郡王大办祭祀仪式,率都中各司要员下地劳作。

城中各家各府内眷,则熏虫驱病。

耕种这等农务事情,武将虽不得要领的多,但素日没少军训操练,身强体壮的自然不觉多有辛劳,只可怜文官们了。

韩修遗孀宁氏的娘家父亲,曾是二房韩悼操的属下,如今是南都都指挥使司断事,居正六品。

宁父除了有宁氏一女,还有一子,叫宁化。

只因宁家只宁化一子,家中祖母和宁母自然有些溺爱不明。

但这宁化却有些志气,见倭寇肆虐毅然投了军,辗转这些年,也是个像模像样的百总了。

这日耕种过后,韩悼滑邀宁家父子到府中稍作歇息。

宁化给韩太夫人等人一一请过安后,又被打发到二房探望姐姐宁氏。

韩诗年纪虽小,见到宁化却也知道叫舅舅了,把宁化给高兴得一通夸赞。

待宁氏让奶妈抱韩诗去后,宁化大马金刀地就坐那不动了。

宁氏见兄弟还这般形景,想起宁化也是常阵前杀敌的,可至今还不成家,他若是有个不测,也没个后的,宁家岂不是断了香火。

于是宁氏劝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安下心来让家里说户人家,早给家里留个血脉才是。不然你姐夫就是例子。你让家里日后还怎么活的。”

宁化正要说话,就听丫头来回说:“家里姑娘来了。”

“又不是不知道我娘家兄弟来了,她们这会子来做什么?”宁氏不耐烦道,“让她们到厢房去坐着,我一会子再过去。”

其实来的人也没别人,只韩芳和柳依依。

虽说宁化是亲戚,但到底是外男,家里姑娘不好见的,所以柳依依原也不愿来,只是拗不过韩芳只得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