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程维哲回来了,他心里有了底,肚子下面的疼痛也就不再尖锐,虽然还是痛苦,却仿佛可以忍受了。

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骨血,是他们最最期待与向往的孩子。

周泉旭见程维哲回来,起身便要出去,杨中元却猛然握住他的手腕,不叫他离去:“爹……你……不要走。”

这时候的杨中元相当脆弱,他不希望程维哲或者周泉旭任何一个人离开他身边,所以也根本顾不上什么脸面尊严,只想让这两个人陪他。

周泉旭难得见他这样哀求自己,心里越发疼惜他,回身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道:“爹去给你取些粥品来吃,顺便看看水烧好了没,你放心,爹会一直陪着你的。”

杨中元其实疼了这么好一会儿,根本不觉得饿,但他知道自己需要吃一些温补的东西,否则坚持不到明日生产。

他松开手,只说:“那你快些回来。”

周泉旭笑笑,转身便要出屋,不过刚走到里屋门口,抬眼就看到外面站了个二十几许的年轻人。

柳大夫笑道:“在下是怀安堂的大夫,不知方不方便进去。”

周泉旭一听他是大夫,忙迎他进了屋,人也没有离开,反而站在他身后认真看着。

柳大夫看了看杨中元的面色,又同他笑着说了几句话,这才坐在床边认真把脉。

一般而言,大梁生孩子不过就是那个步骤,先疼过一天开了育道,难过一夜里,第二日孩子有了动静,使劲生下来便是了。

大多数人家都只是第二日请了吉人过府,帮着催生孩子,条件好一些的,自然也可再请个大夫,在一旁等着。

毕竟这事关乎生命,谁都不知会发生什么。毕竟是流血的大事,不谨慎是不行的。

柳大夫看诊的时候相当严肃,他脸上一贯的温和笑容也不再有了,只是低着头抿嘴不语。

程维哲十分认真地盯着他瞧,却又不想让杨中元知道他心里紧张,便有一下没一下抚摸他的手臂肚子,安抚杨中元的心。

似乎过了许久,也似乎只是瞬间,柳大夫便松开了手,脸上表情也渐渐缓和下来:“虽然比预计的日子早一些,但也是正常的。孩子早些下来,杨老板也少受些罪,倒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听他这样说,杨中元顿时放下心来,脸上表情也不再那样僵硬。

程维哲低头亲亲他的脸颊,问:“那小元身体如何?”

柳大夫答:“杨老板身体康健,头几月里也没有一味在家躺着,身上力气还在,吃的也温补,所以应无大碍。”

他说罢,顿了顿,看着杨中元的肚子问道:“可否……?”

杨中元点点头,道:“无妨的,大夫尽管看。”

柳大夫也没说话,只是双手合十试了试手心温度,然后便把手贴到杨中元硬硬的肚子上。

孩子虽然有些早了,但也算是足月,他在里面动得不算厉害,但却时不时便翻腾一下,让杨中元一直钝痛不安。

柳大夫仔细摸了摸,又掀开衣裳看了看他肚脐下面,然后便帮他仔细盖好被子,笑道:“你家的娃娃是个急性子,我刚看下腹已经有些红了起来,估摸着再有一两个时辰便能开育道了。今日里开的早,明日生得也早,杨老板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不如你们今日便请了吉人过府候着,省得明日大清早找不到人。”

程维哲听了忙谢他,一遍吩咐紫草跟着放了心的周泉旭出去安排,一边问柳大夫:“多谢柳大夫仔细,不知今日可否留在在下家中暂住?在下定会重金感谢。”

柳大夫听罢,却摇了摇头,只笑道:“我留下自是为了病患的身体着想,怎么能收重金,万万当不得的,不如明日生了招待我吃顿好的,诊金照常便是了。”

怀安堂一向很有原则,什么钱应当收,什么钱不应当收,下面的大夫们都很清楚。柳大夫作为下一任当家,自然不会自己破了规矩。程维哲隐约知道他们家的家规,因此不再勉强,又吩咐刚进门的紫草给柳大夫安排客房。

紫草倒是机灵,听了忙道:“客房早就安排好了,先生请随我先去休息一番,待到我家老爷到了时间再请您过来坐镇。”

他这边冲柳大夫说完,转身又对程维哲道:“老爷,浴室水已经热好,老太爷说等他回来再说。”

程维哲听了点头,又是连声谢了柳大夫,便让紫草送他休息去了。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程维哲跟杨中元两个人了。

程维哲慢慢摸着他的肚子,突然道:“你刚回来那会儿,我是万万想不到会同你走到今日的。”

杨中元听了爹爹跟柳大夫的话语已经好多了,又有伴侣陪在身边,更是精神了些,听了答他:“怎么,事到临头,不想要我们爷俩了?”

程维哲轻笑出声,在他耳边缓缓道:“怎么会?我那时只想孤独终老,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福气,能陪你走到今日。小元,谢谢你愿意同我执手,愿意给我幸福。”

“你也是我的幸福啊。”杨中元笑笑,眉头也渐渐松开了些。

两个人这边说着情话,那边两位长辈却好生忙了一番,等到周泉旭回来,便跟程维哲一起扶着杨中元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的内衫。

杨中元这样情况,显然没法好好用一顿午膳了,不过周泉旭早就嘱咐了厨房,备好了人参粥跟鸡汤。这时候不吃些温补的东西,可不好挨。

杨中元本来不是太饿,但鸡汤味道香浓,又有程维哲在一旁柔声哄他吃,不知不觉倒也吃了一大碗人参粥下肚,最后又吃了小半碗蛋羹。

等这些都吃完了,他又催着程维哲去吃饭。程维哲自然不肯离开他,便就着他吃剩的蛋羹简单对付了一顿。

吃过饭,程维哲便让他下地溜达了一圈。

他这会儿精神还算足,便也咬牙走了几步,只不过实在是有些疼得难受,程维哲忙又扶着他回了床上,让他闭眼休息一番。

肚子里疼得很,肚脐下面那三寸仿佛火烧,一下一下跳动不停。

杨中元却在程维哲的安抚里闭上眼睛,上午精力消耗太大,他也不由迷糊睡了过去。

春日的上午阳光明媚,程维哲便坐在他身旁,一脸温柔看着他。

一直一直,目光从未抽离。

杨中元是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醒过来的,只不过扎眼功夫,下腹已经疼得让他浑身都抖了起来,杨中元不由想要扭动身体,却不料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搂着他。

程维哲就靠坐在他身后,一边一下下温柔抚摸他的肚子,一边在他耳边细语。

杨中元只觉得自己神智不清,根本听不清他说得是什么,那疼痛简直直逼脑门,纵然是能忍如他,也不由喊叫出声。

“阿哲,好疼……”他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一个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