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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东川年纪小,第一眼看到的是她手里牵着的小孩。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五官平平,塌鼻子小眼,被女人牵着走过来还在不停地摇晃脑袋,像是在发脾气。他半路上被女人训斥一句,立刻就生气地一下子拉长了脸,显然在家中被骄纵惯了。

那女人倒是略和善些,走过来问道:“哎,小孩,这里是贺大师家吗?”

雷东川视线在那孩子脸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

白子慕听到,回头去看,他头上的草帽没戴好歪了一下,仰到后面去,露出一头在阳光下微微闪光的小卷毛,“是贺爷爷吗?”

“对对!”

白子慕眼里他们和村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听见之后指着门口道:“爷爷在房间里~”

女人瞧着那张漂亮的小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笑着道:“好,谢谢啊,小帅哥。”

白子慕点点头。

这样的话他每天都要听很多遍,对他来说,这已经不是赞美,而是日常的打招呼用语了。

女人牵着孩子的手进去了,她身边的小孩掀开竹帘进去之前,狠狠瞪了白子慕一眼。

白子慕低头看熊猫“吃”竹子,没瞧见。

一旁的雷东川眯了眯眼睛,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房间里。

何君华正在打开带来的小手提箱,里面一整层,明晃晃排列了数枚大小不一的宝石,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小片流光溢彩的虹色。他正低声在跟贺大师商谈合作事项,忽然被人闯进来,身边的保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上前两步,挡在了何君华和那个小手提箱前面。

何君华先合拢了手提箱,面色沉下来。

一旁的贺老头也有些薄怒:“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来别人家里都不知道敲门的吗?没有半分规矩!”

女人也有些尴尬,但是她已经站在门口了,也不肯失去这个机会,只讪笑着道:“贺大师,我是您的一位故人,宝华银楼当初有个学徒叫曹善武……曹六指儿,您还记得吗?”

贺老头面色略缓,问道:“他让你来的?”

女人道:“是是,我也是问了好久,才打问到您的地址,这不京城的比赛一结束,我算着时间紧赶慢赶过来了。我想请您务必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当面跟您谈些事……”她见贺老头视线落在手边的孩子身上,立刻把小孩往前推了推,笑道:“算起来,这孩子也要叫您一声爷爷呢。”

贺老头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两个徒弟,他当初下放劳改,差点饿死,那两个大徒弟探望他之后,想要帮他平反,一个折了,另一个听说伤了腿离开了宝华银楼,再也没有联系。

那个伤了的徒弟就是曹善武,他也是贺老头收养的一个孤儿,因有六根手指一直被人排挤,后来成名了之后这外号反而成了夸赞的话。

若是曹六指儿还在,连陆平都要喊一声大师兄。

贺老头对这个徒弟有几分感情,连带着面色略缓了下来,但还是不怎么高兴:“先出去等,我在和何先生谈工作。”

女人答应一声,带着孩子又出来了。

女人瞧着穿戴精致,但耐心很足,站在那一直等着,不时还思索着一会要说的...

话。

她手边那个男孩四处看了看,向白子慕那边走过来。

白子慕坐在花坛边,伸手在摸小花小草,他也立刻去摸,力气很大,弄乱了一小片。

白子慕立刻皱眉,护着不让。

那男孩看他一眼,视线落在白子慕怀里的熊猫玩具上,伸手要拿,白子慕站起来躲开,也不高兴了:“这是我的。”

雷东川原本在给白子慕捡竹叶,听见声音立刻过来,站在白子慕身后盯着那男孩的手。二叔教了他很多新东西,但是也定了规矩,不能主动打人,要是这男孩但凡动一下他弟弟,他立刻就打他一顿!

雷东川黑着一张脸还挺吓人,那男孩有点不敢靠近,但也站在那不走,扭头大声喊:“妈妈!妈妈我要那个玩具!”

女人被吵得耳朵疼,过来看了一眼,道:“不过是个旧玩具,你要那个干什么,过来,我教你的话记住了没有?”她把儿子带走,站在院子一角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楚。

白子慕还在生气,抱着熊猫道:“我的是新玩具!”

雷东川护着他道:“别理他,小碗儿一会跟着我,就躲我后面。”

白子慕点点头,又牵着他的手去看小花坛,闷闷道:“哥哥,小花受伤了。”

边角有两朵小野花被那个坏脾气的男孩弄折了,雷东川蹲在那陪他一起修复,拿了小木棍简单做了一个“支架”,还特意多浇了点水。

雷东川弄了一点水弹在白子慕鼻尖上,小孩眨眨眼,抬头看他。

雷东川用手背给他擦了,笑着道:“也给你浇点水,长快点。”

贺大师在房间里和何君华谈得差不多,两人携手出来,何君华满面春风,一再感谢道:“世伯不用送了,我认得路,那这几天我就在酒店住着,您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贺大师乐了:“这里可没酒店,就一个矿上的招待所,你怕是住不习惯,不如先回去,等过段时间我定下来再联系你。”

何君华笑道:“哪里好让长辈再费心,您能答应出手帮忙,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他看了院子里,又留了一个保镖,这才离开。

女人正要过去,就瞧见院子里那个漂亮小卷毛跑过来,抱着熊猫直奔贺大师过去,抱着先喊了一声爷爷。

女人愣在那,看了那孩子狐疑不定。

贺老头低头问道:“子慕啊,这是怎么了?”

白子慕拽了拽老人衣袖,等他弯腰,就凑在耳边小声告状,贺老头那脾气一听就瞪眼:“胡说八道,新得不能再新了!我这包装都没拆给带回来的!”他再看向女人的时候,一脸不快。

女人早就把刚才随口说的那句话给忘了,一时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贺大师,站在那讪笑一下。

贺老头因为徒弟的面子,勉强给了几分好脸色,让她进来了。

贺老头抱着白子慕坐在主位,他这里简陋,没什么桌椅,即便是何君华来了也不过是坐小板凳,女人穿着的长裙有些紧身,这裙子设计用来参加大场合的,显然不适合坐小板凳,蹲都蹲不下去。她倒是也镇定,就站在那里跟贺大师说话,闲话家常几句又瞧见桌上还有一卷金线和绞丝剪,立刻笑着道:“贺大师,这孩子叫加庆,我们也是从小就教导他这些呢,您别看他小,他会制作一些简单的祥纹扣了,也会辨认宝石。”那个小男孩被女人推到前面,并试图让他表现一下基本功,“快呀,咱们在家怎么练#...

,你给爷爷做一个简单的。”

贺老头道:“不用了。”

“要的,您也瞧瞧这孩子,加庆很努力的,也正好跟您老人家这里的孩子比一比……”

“那就更不用了,子慕不会这些。”贺老头淡淡开口,“他还小。”

女人面上表情略放松些,笑道:“趁着年纪小学这些,基本功才扎实呢!”

“他不用学。”

“啊?”

“我学艺吃了太多苦,哪里舍得孙子再学这些,总归不过是些器物,他要什么我给他做就是。”贺老头见白子慕在桌上的工具,没让小孩碰,只哄他玩儿熊猫。“子慕不用学这些,小心弄粗了手。”

女人面上的笑都有些不自然,站在那顺着贺大师的话,夸了白子慕几句。

她身边的小男孩已经有些不愿意了,甩了她手一下,被女人紧紧攥紧了手腕,暗示性捏了一下,让他老实片刻。

贺老头对她没有半分兴趣,只问关于徒弟的事,那女人支支吾吾,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只说有难处。

一旁的陆平忽然起了疑心,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忽然问:“不对啊,你们不是经济困难,那这孩子怎么会认得这么多宝石?”

贺老头也抬头看向她,拧紧眉头。

女人看了一眼孩子,道:“加庆,你先出去在院子里玩,妈妈有话要跟爷爷说。”

陆平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他刚想开口,就听到贺老头沉声喊他:“陆平,你抱着子慕出去,我有话问她。”

陆平答应一声,抱着白子慕去了院子里,叮嘱了雷东川看好弟弟,又匆忙折返回去。

小男孩脾气挺大,在院子里跺脚,也不靠近他们俩。

白子慕站在哥哥身后,探头去看那个新来的男孩,小朋友眉头皱着也不高兴跟他一起玩。

房间里。

女人低声承认道:“贺大师,实不相瞒,我并不是曹先生的太太,不过我家里曾经在数年前救助过曹先生,他的腿就是我父亲送去医院救治好的,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些交情。我叫罗淑兰,家里是做生意的,我本人也管理着一家小金器行一直想同您合作,或许您听说过金缘珠宝行?”

贺老头冷声问:“罗乔生和你什么关系?”

“这,我是罗乔生的妻子……”

只这一句就让贺老头勃然大怒,指着门口道:“你给我滚出去!”

“我是真心实意向来道歉求和的,老先生不要动怒,乔生愧对您不敢来,所以我想……”

“你们还有脸来这里?!曹善武当年为什么会断了一条腿,你回去问问罗乔生那个小王八蛋,如果不是他,善武怎么会变成一个废人!”

贺老头手里拿着根竹竿驱赶她,恼怒道:“我告诉你,老子一辈子不打女人,你快给我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女人被扫了一下,有些狼狈退到门口,还想求饶。

贺老头骂道:“你回去告诉罗乔生,我上回没打痛快,他要是还敢来,我就打断他一条腿赔给曹六儿!”

院子外面传来小孩的哭声,贺老头吃了一惊,连忙提着竹竿出去,他以为白子慕在外面受了委屈在哭,等去了外面才发现是那个罗加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大约是看到大人们出来,更是在地上打起滚,弄了一身脏。

贺老头抬头去找白子慕,发现小朋友在雷东川身后好好#30340...

;,半点都没伤到。

“这是怎么回事?”

“爷爷!那个丑孩子太坏了,他抓弟弟的脸!”雷东川愤愤不平。

女人连忙上前,把孩子抱起来道:“那你也不能打他呀,他才多大,你这是以大欺小……”

雷东川还没有男女概念,毫不客气顶回去道:“我没有,我拿脑袋撞的,我二叔说了,力是相互的,这不算打。”

那男孩在地上哭得抽抽搭搭,还在自己乱抓,不停喊痒。

女人给他检查了下,也看不出什么,贺老头那边竹竿已经挥过来了,那力道落在她脚前打起一阵尘土,女人看着心惊肉跳,若是落自己身上只怕要断上几根骨头,她知道老人脾气暴躁,也不敢多停留,只能抱着孩子急匆匆离开,走出大门。

贺老头丢下手里的竹竿,连忙去看白子慕。

白子慕往后躲,贺老头有些懊恼,以为自己刚才动粗吓到孩子,低声安抚道:“爷爷刚才是打坏人,现在不打了,不怕啊。”

白子慕背过手去,还在躲。

陆平瞧见他手腕红了一小块,问道:“子慕,你手上抓的什么?”

贺老头把他抱过来,掰开手看了,却是一把桃毛,连忙抱他去拿肥皂洗了手:“你怎么敢抓这个,要痒一天知不知道?”

白子慕撇嘴:“他拿土块扔哥哥。”

“谁?”

“那个丑孩子。”

白子慕学着雷东川,也这么喊。

贺老头叫了雷东川过来,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好歹是说清楚了怎么回事。

罗加庆在院子里也没消停,估计是在家里飞扬跋扈惯了,什么都要抢,越不让干什么,就偏要干什么。白子慕护着小花坛,不许他破坏,他就偏要搞破坏,雷东川推他一把,那破孩子踉跄几步竟然还敢捡起一块土坷垃冲雷东川那边扔,白子慕扭头就往小厨房跑。罗加庆大约嫉妒自己妈妈连着夸了白子慕好几次,立刻跟了过去……

雷东川愤愤道:“爷爷,小碗儿手里拿着东西,那丑孩子伸手就抢,我亲眼瞧见的,小碗都主动给他了,他还想抓弟弟的脸,要不是我跑过去拽住他衣领,小碗儿就被他抓伤了!”

贺老头没吭声,拿肥皂给白子慕洗第三遍手,小孩的手已经好多了,不怎么红了。

陆平看了一眼白子慕,扭头看看雷东川,欲言又止。

贺老头低声问他:“哪来的桃毛?”

白子慕小声哼哼:“哥哥拿小刀刮下来的,他怕我痒,家里的桃子都是这样先刮一遍呀。”

贺老头点了点他鼻尖,也没再说什么。

这东西谁沾上谁能痒一天,白子慕抹在罗加庆身上,罗淑兰抱着一路,自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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