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寄养

董天硕灌了一肚子肥皂水，被吴金凤送去了卫生所，但因为只吃了三小块肥皂条，因此并没有大碍。

卫生所医生略检查了一下，道：“没事，回去之后再多喝些清水，吐一下就没事了。”

吴金凤道：“医生，这肥皂水不闹肚子呀？”

医生道：“肥皂水没什么，之前不是还有人吃了过期腌肉，吃坏了肚子，幸亏灌了些肥皂水及时吐出来，要不然问题才大了。”

吴金凤又问：“那就一点要注意都没有？”

医生想了想：“清清静静饿上两天，少吃点饭吧。”

董天硕这句听懂了，咧着嘴又开始哭，这次是真委屈了。

他奶糖没吃上，饭也吃不成了。

外面下了小雨，外头有人撑了伞来接她们母子，来人是董玉秀。

吴金凤一颗药都没开上，硬是拿了两盒牛黄清心丸，她拿了药也不付钱，董玉秀就上前去把药钱给了。

等回去之后，饭菜已经做好了。

董姥姥和白子慕守在桌边，等着她们回来，还没有动筷。

全家都在谦让着，但吴金凤还是不满意，故意对董姥姥道：“妈，您也是，东西怎么能乱放！”

董姥姥没听懂：“什么？”

“香皂呀，这东西你切成小块，裹糖纸里干什么！”吴金凤故意看了白子慕一眼，她是说给董玉秀听。

董姥姥也瞧出来了，她左右为难，但还是打圆场道：“一家人，不说气话了啊，肯定是不小心。”

吴金凤不依不饶，哼了一声问白子慕：“子慕，舅妈问你，谁教你这么干？”

白子慕道：“雷哥哥。”

吴金凤愣了：“嗯？”

“雷哥哥说有人收糖纸，要香香，我做了好几个放在枕头底下。”小孩儿顶着一头微卷头发，瞳仁葡萄一般黑而明亮，歪头看对面。“舅妈，表哥拿了我糖吗？”

吴金凤脸上臊得慌，但张开嘴一句也回不了，她心里气恼，抬手打了一下正在偷偷夹肉吃董天硕，怒斥道：“还吃！”

董天硕哇地一声哭了。

董玉海在矿区工作，还未轮休，家里只她们几人，吴金凤吃过饭领着孩子就走了，还是气呼呼。

董姥姥欲言又止，一直在看小女儿这边，她心里是希望家和万事兴，尤其是又跟着儿子媳妇生活，总归想要女儿先服个软。

董玉秀捏了一下儿子挺翘鼻尖，笑了一声：“小坏蛋，在这等着，妈妈一会回来。”

白子慕有点无措，但是瞧见妈妈没有走远，还是乖乖坐下等。

董玉秀知道儿子在家没吃亏，心里就踏实了，她拿了一件今天卖剩下府绸蝙蝠衫给吴金凤送过去，说了几句客套话，算是主动给了台阶，缓和了些。她见吴金凤收下衣服，又道：“大嫂，今天吃饭时候没来得及说，打从这个月开始，我打算每个月给妈那边拿二十块钱，算是我和子慕生活费。”

吴金凤脸上更是和缓了，嘴里说着“你大哥肯定不让”之类话，但也并没有多推辞。

董玉秀略坐一下就要走，吴金凤忙问道：“哎，玉秀，你那个麻袋里装是什么，怎么我今天去街上，听人说你出去卖衣服啦？”

董玉秀站在那点点头：“是呀。”

吴金凤来了兴趣，问个不住：“那你怎么进货，也是从南边运来？那么些衣服，一定赚了不少钱吧，哎对了，你下回……”

她问多，董玉秀回答了一些，关键就笑，没再说。

吴金凤见她不答，悻悻也不再问了。

董玉秀回了她们母子住小房间，白子慕正趴在窗边看。

董玉秀走过来问道：“看什么呢？”

白子慕抬头道：“妈妈，姥姥煮了鸡蛋给表哥吃。”

董玉秀坐在他旁边，摸了摸他头发，小声问：“宝宝，你也想吃吗？”

白子慕摇摇头。

董玉秀哄他道：“你看，姥姥不能是你一个人对不对，她除了是咱们子慕姥姥之外，还是表哥奶奶，所以她疼子慕，也疼你天硕哥哥。”

白子慕点点头，他对外界感兴趣事不多，更多关注放在身边最亲近人身上。

董玉秀本想就今天事教育儿子一下，但又担心小孩一个人在家吃亏，想了想没有说，且顺其自然吧。说到底，她儿子也没有害人之心，若是董天硕不来偷糖，又怎么会上当呢？

而且，她并不太相信白子慕这么大一点小孩，能编出这么完整话，甚至有些怀疑真是雷家小儿子雷东川在收糖纸，现在小孩都喜欢糖纸，花花绿绿人手一大把。

董玉秀不再去想那些事儿，关好房门，招手让儿子过来道：“子慕，你来帮妈妈好不好？”

对于最亲人，白子慕向来不问缘由就点头：“好。”

董玉秀就把贴身带着一个腰包拿下来，冬天.衣服穿得多，她一直缠在腰上没取下来也没人发现。她把那个腰包打开，把里面塞得满满当当钱倒在小桌上，除了纸币，还有叮当响硬币，撒了小半桌。

白子慕拿起桌上一枚硬币，举高了道：“妈妈，是5，姥姥教过我。”

董玉秀亲他脑门一下，也笑了：“子慕真聪明，这是5角钱硬币，你帮妈妈找找，瞧见一样分类放好，知道吗？”

“嗯！”

娘俩一起开始数钱，白子慕人小，手也小，虽然干活慢一些，但整理非常整齐，学着董玉秀样子把钱叠放成一小摞。

董玉秀虽知道这小生意赚钱，但拿到真金白银时候心脏还是忍不住砰砰跳，她再三数过确认好，确实是5275元。扣掉给今天雇佣几个女工一人25元日结费用，再扣掉成本，利润率在18%左右，也就是说她这一天就赚了900多元钱。

白子慕认真写下一串数字，他不会百以上加法，因此只能多列出一些。

董玉秀看了一眼，和她刚才算一样，她有些惊讶：“子慕，谁教你算术？”

白子慕低头写完最后一个数字，道：“雷哥哥教。”

“他怎么教？”

“他带我玩儿游戏，写数学作业。”

白子慕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写了一本儿~”

董玉秀：“……”

董玉秀问了小孩几道加减法，发现小孩脱口而出，都说对了，但是果然和白子慕说一样，超过小学一年级上册都不会，因为雷东川还没学，也没法教他。董玉秀把视线转到小桌上，桌上最大面额就是十块钱大团结，因此小孩刚好认识。

董玉秀耐心教他，她发现自己教东西，白子慕慢慢也学会了，基本上几次之后就不再出错。

十以内，百以内，紧跟着是算到千以内。

白子慕好像天生就会这些，董玉秀教他一点，他自己就能理解剩余那些知识，融会贯通，丝毫不觉吃力。

董玉秀既高兴又心疼，她发现儿子来了小城之后，好像一夜之间学东西都快了许多。之前白子慕因为早产关系，身体不太好，开口晚，连说话都比同龄孩子慢一些，她还有些担心，但现在却已经像小大人似开始成长了。

桌上有一元、五元，更多就是十元一张大团结，一叠叠被皮筋扎起来摞放在一起，还有一些零碎毛票，董玉秀都仔细收了起来。

白子慕看到了一张一元钱，纸币崭新，小孩多看了几眼。

董玉秀拿起来给他，笑道：“这个给你，以后妈妈要是来不及回家，你肚子饿了，就自己买点吃，要是不会，就让你雷哥哥带你去吃，知道吗？”

白子慕点点头，他没自己用过钱，对钱概念还很淡薄，拿到之后举起来看了一眼好奇道：“妈妈，这个是车。”

“对。”

“和雷哥哥家车不一样。”

董玉秀笑道：“是不一样，你雷哥哥家是小轿车，这个是拖拉机。”

白子慕观察一阵，说出了新发现：“它没有车篷，雷哥哥家有车篷。”

董玉秀戳他脸上小酒窝，逗他：“还知道车篷呢，也是你雷哥哥教？那子慕说说，这两个车哪个好？”

白子慕就笑，趴在妈妈怀里小声道：“妈妈给好，没车篷好看呀~”

董玉秀也笑了。

有了第一次出摊，后面几次就容易多了。

董玉秀去了邮局，把本金汇给了南方国营服装厂，那边人也不含糊，董玉秀再要衣服，给也痛快。

董玉秀这次要了展销名额，因为有国营厂背书，除了在本市售卖服装，她还带人去了潍水，衣服卖都非常好。有人眼红，打问了多方渠道，好不容易也找去了那家服装厂，但连大门都没能进去；也有人去问了董玉秀，她只说是丈夫那边关系，多了就不肯再讲了。

董玉秀在外赚钱辛苦，忙得一天脚不着地，也无法照顾不上家里小孩。

白子慕记得妈妈话，在家吃不饱，就去找雷东川。

小孩在雷家端起碗大口吃饭，脸上都是饭粒子。

雷妈妈看得心疼，她给白子慕夹了一块排骨，哄他慢些吃：“乖宝，慢点，吃口肉呀。”

雷东川道：“妈，他咬不动。”

雷妈妈怒道：“你才咬不动呢！”

雷东川在换牙，啃排骨不利索，用侧边小牙努力啃咬，咬下来一块肉还想给弟弟吃。

白子慕躲着他跑，抱着小碗坐到了雷妈妈腿上，摇头一个劲儿说不。

雷妈妈正想抱一抱这个漂亮小孩，对方自己钻她怀里来，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护着小家伙一边挥手赶自己儿子：“去去，别吓着子慕，坐好了啃你排骨去！”她拿手帕给白子慕擦干净小脸，小卷毛很乖，用勺子喂饭也张口吃了，细嚼慢咽。

雷妈妈心都要化了，她就没养过这么乖小孩儿！

雷东川在一边转来转去，“妈，我也想喂他吃饭。”

“你自己吃饭都费劲，我喂就行了！”

“让我也喂一口……”

白子慕饭量小，之前吃了小半碗米饭就差不多了，喂不了几口就摇头不肯再吃。

雷家母子俩都有些意犹未尽。

雷妈妈打发雷东川去收拾碗筷，白子慕瞧见也想去，雷妈妈手疾眼快抱住他，趁着左右没人小声哄他：“乖宝，你喊声‘妈’~”

白子慕歪头，不解。

雷妈妈还在努力，试图让小孩喊自己一声妈妈。

雷东川“哒哒”地从厨房跑回来，拿了桌上两个盘子，扭头看了白子慕喊道：“小碗儿，跟上，哥带你去厨房玩水——”

白子慕毫不犹豫地从雷妈妈腿上跳下来，跟在雷东川屁股后面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