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的原始丛林,高大挺拔冠盖如云的龙脑香木,潺~潺奔流的溪流,潮~湿温热的森林以天然的屏障给了她新的眷顾,她不知道这是哪里,河水从何处来,纵横阡陌的溪流将一切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姜鹿尔爬上了高高的树,摔得一身旧伤又添新痕,除了看见漫无边际的森林和远处的高山,看不到任何方向。

整个世界,除了偶尔听见野兽的声音,便是她和这嘤嘤学语的孩童,哦,还有一只因为有了同伴情绪高涨攀爬腾跃的红毛猩猩。

现在它有了个新名字:居居。

正好和她的那苦命的不知道死活的憨憨凑一对:憨居居。

猩猩大多都是独居动物,独来独往,独生独往,一只母猩猩会花七年的时间养大一个孩子,教会它各种东西,居居的猩妈妈在即将完成这个任务的时候被猎杀,它逃脱以后一路游荡,总是喜欢跟着带孩子的其他猩猩,虽然挨了不少打,但还是乐此不疲,直到上次跟着的那两只双胞胎猩猩被杀母夺子。

居居彻底成为新的孤家寡人。

它的母亲教会它基本的生存能力,却没来得及教会它独立出去自己生活。

而现在,它似乎觉得不必了,跟着姜鹿尔开始,从龇牙咧嘴晃过来晃过去,到最后爬过来,吃下第一口烤蛇肉,居居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发现了比嫩枝、花~蕾,甚至榴莲和蜂蜜更好吃的东西……

从这之后,居居开始将各种各样的东西扔进火里面,有时候是非常不错的东西,比如猴面包果,烤熟了以后就像一块块面包,小宝很喜欢吃,或者榴莲,虽然姜鹿尔不喜欢那味道,但是不可否认,吃起来,的确非常的叫人欲罢不能。

但有时候,也会非常糟糕,比如,它龇牙咧嘴抱过来的这朵巨大的莱佛士花,诡异巨大的花瓣,没有根,没有叶子,微温,带着臭臭的味道,像要坏掉的死鹿。

臭的姜鹿尔头皮都炸裂了起来。不是所有闻起来像肉的东西都可以烤出好味道。

一来二去,居居终于领悟到了哪些是可以吃的。开始充分发挥它的长处,一日一日在外游荡,源源不断将各种各样的东西搬回来。

巨大的面包树果堆在石块上一层一层,香蕉和树皮挂满了树藤。

姜鹿尔拣选了一处干燥的地势更高的石头地,中间烧着火,外面用简单的树枝和树叶搭了一个小小的窝棚,窝棚很小,刚刚够遮风挡雨。

她的腿在河水里面被石块划破了,本来已经愈合,但上一次从树上摔下来后伤口裂开,不能剧烈运动。还好,茂盛的森林里,有各种各样的草药,姜鹿尔跟着昌阿伯勉强认得几样,采来勉强可以止住伤势。

而居居只要有吃的,对她几乎是言听必从,只是这个小娃娃有些不好办,一天两天吃面包果酱和椰子汁还好,毕竟还是不到一岁的小娃娃,虽然日日吃的多,但还是慢慢瘦下去。

他需要一些有营养的东西。比如一头会产奶的母鹿,或者母狼也可以。

很可惜,居居虽然力气不小,架子也大,却并不擅长打猎。

偶尔能摸出一两个鸟蛋回来还要被大鸟啄得一头包。

但是,这一天,它竟意外捉了一只鸟回来。

一只有着巨大黄色长嘴的胖的几乎飞不动的鸟。

居居满脸得意将那鸟放在姜鹿尔面前,急吼吼去找椰子,用椰子壳煮果实是最方便而且美味的方式,煮鱼,煮肉,都比烤着更加好吃。

这只胖得有些过分的鸟,抬头看她,丝毫不怕人。甚至仰头用眼睛斜倪着她。

那神态和自然的情态。

叫姜鹿尔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这并不是一只野鸟,而是一只家养的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更新时间如果11点前没有更新,那就是在1点左右,不要等啦,早起看。

么么哒。

第三十章

居居没有任何家养和放养的概念, 只有吃或者很好吃。

况且这鸟傻头傻脑, 竟只会转来转去东瞅瞅西瞅瞅, 扑腾翅膀闲庭信步, 一点也不知道危险将至。

居居将砸开的椰壳里面重新装了椰汁晃荡着手脚并用游荡过来, 里面的水也洒了一大半。

它一手抓~住这只胖且大的鸟,将它放在椰子壳旁边。

然后急吼吼抓耳挠腮示意姜鹿尔取出她那把小短刀。

好像她剖鱼一样迅速剖开肚皮, 刮干净碍事的羽毛。

这是在北望山的明灯中,程砺送给她的刀, 刀柄末端那颗尖牙刻成的佛珠仍然圆润,卖刀的人说这是老虎的牙齿,带上了, 可以心想事成, 永保平安。

刀很锋利, 即使在翻滚的河水里也没有遗失,仿佛某种冥冥中的牵挂,姜鹿尔看着刀有些失神。

那边浑然不知的胖鸟一点也没有死期将至的觉悟, 先慢吞吞张嘴喝椰子水,然后又将地上的桃金娘用嘴叼了抛起来,然后用嘴再接住, 囫囵吞下去。

它接的又快又好,惹得邱小宝格格笑, 两颗小门牙跟小白果子似的。

姜鹿尔瞅着这身宽嘴大的鸟,有些迟疑。

这鸟实在生得好,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长睫毛根根分明又粗又长,皮毛油亮,只是一个身子一半都是嘴,去掉头和毛总也没有多少肉。不过,头上的铜盔和硬壳嘴巴用来做个勺子倒是不错——小宝也该学着自己吃东西了。

居居可没有以貌取鸟的嗜好,眼看它竟然咕叽咕叽要将辛苦搬来的椰子水喝光了,登时恼了,抬手就要打它。

便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古怪的箫声,那鸟听罢忽的一声响亮而粗粝的鸣叫声响起,如同马嘶,紧接着它张开了翅膀,姜鹿尔这才发现这鸟的身型竟然如此庞大,飞起来时候在空中竟也飒飒有声,速度又慢又有声势。

邱小宝闻声,本来看着胖鸟飞跑扁起来的嘴巴迅速收住,姜鹿尔暗暗赞叹,自小就有趋利避害的智慧,不错不错。

居居恼得不行,攀援去追预备煮熟的胖鸟,但哪里还有那鸟的影子,回来捶了好几回胸。

姜鹿尔心中却对那声箫声耿耿于怀,是同类呼朋引伴,还是它的主人在召唤它?

此处虽然隐秘,但是一旦有不怀好意的追兵前来,却是没有任何攻守优势的,在伤势好转之前,姜鹿尔果断决定搬家。

说的轻巧,做起来却十分难,她腿上有伤,邱小宝只能四处乱爬,加上居居听不听得懂人话全凭心情,这一趟家搬得实在不容易。

只能每日拣阳光好些的时候用美食为饵,哄着居居一起上路,林丛中长蛇有之,猛虎也许也有,但有居居在身旁,姜鹿尔心中安定不少。

如今的居居一身红毛,双臂细长,挺直身板身高早已超过她,每次有不怀好意的进犯者来,它常常只需要轰隆隆吼叫两声,几公里外的林中都会微微震动。

如此寻了两天,到是真叫她找到一处地方,这是一片巨大的滩涂,滩涂上是一望无际的红树林,树林在外面是什么看不到,远远听得隐隐的海声,而滩涂另一边因为山崖崩裂的巨大断石层形成天然的屏障,隔断了海水的侵蚀,只有一汪碧透的清泉从石层一侧潺~潺流向另一侧的红树林,水乳~交融,清澈见底。。

断石外层远处那些茂盛的巨树,含~着花~苞,将虬结奇异的树根牢牢扎在水底淤泥里,葳蕤茂盛的树叶飒飒作响,偶尔几只鸟儿飞过,静谧如同一片世外桃源。

断石内侧地势较高,一眼天然碧泉,因为悬崖挡住水汽,难得有几分干燥,干燥了蛇虫鼠蚁自然少些,而且对伤势休养大有好处。悬崖旁处是枝干挺拔的巨木,巨木上果实累累,赫然便是曾经在望北山下看到的那种猴面包树。——这样短期来说,连吃的也不用太费力。

只唯一不好的是,陡峭的山崖下的这眼碧泉,已经有了主人,一只满身伤一瘸一拐的翘尾巴猴子。

这样的猴子姜鹿尔见过一次,昌阿伯告诉她猴子一般不翘尾巴,除非是猴王,但是如此狼狈孤家寡人的猴王,多半是上任的猴王。

猴群中猴王的权利大,竞争激烈,一只失败的猴王会在竞选落败后被众猴毫不犹豫赶出来。孤独游荡在外。

姜鹿尔看完此处,不禁赞叹,猴王不愧是猴王,选的地方甚有眼光,此处一面悬崖陡壁,两面沼泽密林,进出平坦狭窄,一旦有异样,几乎一览无遗,而且可以在第一时间迅速逃离——茂盛的红树林是它天然的逃生路线。

而且陡崖下面乱石中也有几位宽阔平坦的巨石可供休憩,旁处的干燥地面又生有几颗树冠巨大枝丫横生的桶装巨木,几人合抱也不一定能围上,那树上的果实和居居采摘来的倒是一样,用火一烤香甜可口,加之一点果酱,入味十足。

她这么想,前猴王可不这么想,它激烈想要守护自己的领地,龇牙咧嘴,咯咯乱叫,然后攀在悬崖藤蔓上,不时向他们扔石头试图驱赶他们。

这些都是居居玩剩下的好么。

所谓一力降十会,待居居扔过去一个猴头大小的石头将那前猴王震落一身水后,它翘~起来的尾巴耷~拉下去了,不甘心地退到了角落里,黄眼睛瞅着他们。

这处地方邱小宝也很喜欢,小孩子对味道敏感。

饮水思源,吃果念木,他首爱的自然那庞大的猴面包木,姜鹿尔撑着将他抱过去,他在树敢上拱着拱着,突然半个身子栽了进去,吓得的姜鹿尔心脏一跳,仔细看来,竟然是个巨大的自然空洞。

姜鹿尔大喜,忍不住吧唧亲了邱小宝一口:“真是个小福星。”

这巨大空洞里面干燥宽阔,而且入口狭小,清理出来,便是一个绝佳的天然屋宇。

居居吭哧半晌,见状立刻学着将上半身塞进树洞,然后将自己的秃头黑脸凑过来,姜鹿尔无奈,在它脸上也啄了一口。

远远的猴王看得目瞪口呆。

住所如今有了,接下来便是按照老法子钻木取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麻烦,足足费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在用了些许布料丝线的情况下,火才在背风处点燃,等到勉勉强强吃完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姜鹿尔的腿早几天就开始隐隐发痛,她勉强用水洗了个脸,将小宝哄进树洞去。

晚上,居居竟也放弃了在树上铺巢睡觉的习惯,它像姜鹿尔和邱小宝一样,采了好些叶子,躺在柔软的干树叶上。

树洞里是小宝柔软的呼声,树洞外是居居的呼噜。

在森林中醒来的这些天,姜鹿尔第一次暂时放下心来,但却有些失眠了。

这些日子的事情在眼前不断浮现,那晚上的烈火和惨叫,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为了什么?她牵念昌阿伯,担心李家那位脾气不好心肠不坏的小姐,也忧虑那些同乡同胞,而她自己呢,她有些黯然,会有人发现她失踪了吗?会有人为她的命运祈祷吗?

她想起在祖父母家中那十多载自在畅快的生活,在大哥家中和嫂嫂斗嘴的时光,甚至想起在那艘船上濒临死境的时刻,这些琐碎而细小的时光,构成了庞大生命中的点点滴滴。

而在这点滴中,她想到了一张脸。

抽身事外再去想,她的掩饰算不得成功,他是已经察觉她的秘密所以才会对她格外关照吗?

姜鹿尔迷迷糊糊不知何时睡过去,一夜都是奇奇怪怪的梦。

早晨,邱小宝从她身上爬过去,姜鹿尔被惊醒了,一夜的休憩不但没有神清气爽,反而全身酸疼,腰~腹坠胀。

她刚刚从树中~出来,迎面就是一个鸟蛋啪叽砸在肩膀上。

姜鹿尔身形一晃,便抱着肚子蹲下来了——一时放松,竟然葵水来了。

居居疑惑瞅了姜鹿尔两眼,突然眼睛一瞪,不知那猴子扔了什么,竟然将它的好妈妈打出~血来了。

于是,一场单方面的暴击立刻开始。

前猴王格格乱叫,似乎在解释什么,居居一句也不听,攀藤腾挪,追的猴王气喘吁吁。

等到姜鹿尔缓过气看到地上一溜猴面包果,还有昨晚他们剩下的那些被舔得一干二净的后面包果回过神来喝止住居居时,猴王也只剩半口气了。

猴王半个脸肿了,一只腿被居居扯着,眼巴巴看着自己送蛋讨好的姜鹿尔,表情既可怜又委屈。

——为了一口吃的,容易么它。

有了这只前猴王的加入,他们的食物品类一下丰富了许多,这猴王十分擅长捉鱼,红树林上栖息的弹涂鱼它一捉一个准,这些鱼肉质鲜美,用来清炖加上一点点笋片和蘑菇,味道极其鲜美,小宝非常喜欢,姜鹿尔和猴王也是,只有曾经被鱼刺卡过的居居龇牙咧嘴拒绝这种可怕的鱼类食物。

它不吃,猴王巴不得代劳。

但挨了居居两次打之后,猴王就学会了谦让,至少要邱小宝和姜鹿尔都推辞后才会捧走。

在此住了几天,姜鹿尔渐渐有些喜欢这处地方,红树林中有无数的萤火虫,它们依附在河岸水道的树丛里,一到晚上,星星点点,仿佛满天星光落入树中。

姜鹿尔便用衬衣角落做了几个布袋子,将捉来的萤火虫全数装进去,到了晚上也有灯光熠熠,再不用抹黑做事。

然后偶尔烧一片从龙脑香林那些龙脑香树的树干缝隙中逸出的龙脑结晶,醇厚的香气彻底将整个面包树屋覆盖,一夜天明。

如此转眼,划拉在树上的正字已有六个单一了。

咿咿呀呀的邱小宝已经会含糊不清的喊姐姐了,姜鹿尔又费力教了他叫爹爹娘~亲,至此,居居便被他用来练习爹爹,猴王便叫他用来练习娘~亲。

居居心安理得,每每都是一龇牙作为回应。

猴王渐渐也习惯,只当是自己的一个新名字。

而不过过了两月,姜鹿尔却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衣服和裤子都短了,加之因为各种用途不断撕下的布料,现在的衬衣几乎变成个小背心,即使在世外桃源,也不能不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