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程砺不动声色勾起嘴角,慢慢道:“是啊,他,惦念,她。”他说到惦念二字,既慢又重,唇齿生津。

外间佩德罗已经走到了纱丽店旁,但是在纱丽店上面的李家标记前面停了下来。

李斯函和李宏都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事态发展。

从刚刚在街道上惊鸿一瞥看到那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后,他们就一路追到了这里。

然后失去了那个少年的踪迹。

李斯函不甘心,站在原地不肯动,然后就看见这个喜欢远近闻名幼齿的西班牙人和他的“狗腿子”简瑜一道转回来了。

爱雅有她的神佛庇佑,虽曾在李家矿场驻场,但不是李家的人,他不好插手,但是这纱丽铺就不一样了,上面大大的李家标记。

这是李家和简家不成文的规矩,也是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称之为文明的界限规矩,井水不犯河水。

他就等在这里,等着佩德罗上去,最好将那纱丽铺搅一搅才好哩。

但是让他失望了,佩德罗走到纱丽铺面前,却没有越过雷池一步,而是弯下腰去捡他掉在地上的一块比塞塔币。

无人知道的是,佩德罗捡起钱币的一瞬间,眼睛快速看向纱丽下面的缝隙,层层叠叠的纱丽下面,只有一双男人的脚。

看来是他多想了。

佩德罗直起身子,将手上的比塞塔币掂了掂,顺手抛在爱雅脚下。

“今天的事,给你的小费。”

他的眼睛扫过四周,收回来。

这只狡猾的小兔子。

没关系,盂兰盆节,如果真像简瑜说的那样,万人空巷,皆会参与,那么,他自然还能见到她。

只是,到时候,他要带上他心爱的小皮~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捉虫,等下更新新章节。

第十三章

没关系,盂兰盆节,如果真像简瑜说的那样,万人空巷,皆会参与,那么,他自然还能见到她。

只是,到时候,要带上他心爱的小皮鞭。

街道最好的位置都属于各种各种的信仰,寺庙罗列,繁丽的雕刻、精致的塑金和栩栩如生的图案,整个世界的体面都放在了上面。

阳光已过了正烈的时候,姜鹿尔却觉得自己的腰间仿佛放了两块烙铁,让她嗓子都开始冒烟起来。

“他们走了。”程砺留意着外间。

“你好像很热。”他低头看她,呼吸喷在她耳尖发尾。

姜鹿尔撑在两人身间的手掌冒出濡湿的汗,触手之际,坚硬的皮肤上有凹凸不平的痕迹。是新近的伤疤?

“你放我下来。”她说。

程砺松开手,一手慢慢撩开盖在她头顶的红纱,残留在她发梢的茉莉花瓣跟着跌滚下来,落在她唇上,姜鹿尔浑然不知,本能咬了口,红唇贝齿。程砺喉结动了动,极淡极淡的花香在热腾腾的街道上蔓延,每一颗细小的分子都争先恐后钻进他鼻孔。

程砺移开眼睛。

哄闹的人群又开始排队,爱雅却裹着纱丽摆出拒绝的态度,她冲外间排队的男人们眨眼睛撒娇一般嘟囔:“我腰疼,明天罢。”

人群哄闹声让姜鹿尔情绪迅速镇定下来。

她看外面还在自己擦自己嘴角血的狄勇勇。

爱雅拎着纱丽下了台阶,摇曳生姿走到他旁边,将他脱下的黑布衣裳递过去,狄勇勇手一僵,有些木讷地接过来。

姜鹿尔看到此状不免内疚自己带来的这场无妄之灾。

她讪讪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那个该死的洋鬼子……”

程砺看着搭在她肩膀一角的纱丽,微微一笑:“大约,他看你生得好。”

姜鹿尔有些心虚地愤愤:“真是瞎了眼,蠢得够了,男的女的都分不清。”

程砺点头:“就是。”

他应和得太干脆,而眼睛叫她有些不安。

“你现在怎么样?”她觉得自己必须要说什么,打断他的目光和沉默,“我在这里挺好,在矿上负责做饭,并不用下矿区——负责的昌阿伯对我也很照顾。”

“恩。”他似乎并不意味,“我也很好。”

“他们呢?”她指的是冯减雨等人。

“他们,不太好。简家的钱不好挣。”

姜鹿尔看向他胸口,那里比以往多了一些东西。

似乎明白她在看什么,程砺淡淡一笑,解释胸口的新疤:“刚来第一周,私自出去,挨了几鞭子。”

姜鹿尔心头一颤,她知道,那是几股带刺的皮鞭才会留下的痕迹,她曾经见过。

程砺似乎不太愿深聊这个话题,他目光飘向外面捧着衣服慢慢回神狄勇勇,对方左右张望了一会看过来,终于看到了纱丽店里袖手旁观的程砺。

“哼。”狄勇勇愤怒哼了一声,显然生气他刚才的袖手旁观,扭头就走。

走出去数米,竟没有人追上来,狄勇勇站定,回过头来,冲程砺恼道:“诶,你还要我请你才走啊!”

铛铛铛……教堂的钟声响起来,低沉的回音在街道和人群上来回飘荡,姜鹿尔猛的想起和昌阿伯的约定:“那,你们先忙,我先走了。”

“我送你过去吧。”程砺站在她面前没动。

“啊?不用了。”姜鹿尔摆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就是不是小孩子才需要送啊。

“万一路上再遇见那个蠢够的洋鬼子……”程砺假设。

“那就麻烦你了。”姜鹿尔立刻爽快接受。

街道两旁都是各种各样的小铺子,作为简家和李家势力划分的缓冲带,不少铺面都刻着李家或者简家的会籍符号,代表受到相应的家族庇护。除开这类铺子,还有很多街道旁的小摊位,大多是当地的马都拉人。

马都拉人做生意名声不好,总是缺斤短两,因为这样的情况,常常和较真的达雅人起冲突,姜鹿尔好几次看到矿区的两族人怒目而视,要不是因为李家存在的约束,早在矿区就大打出手了。

不过,马都拉人的东西的确很多都很有意思。

比如姜鹿尔看中的这把刀。刀柄是用鹿角雕刻的,末端有一颗不知名的兽类的牙齿,刻成一个小小的佛珠模样,缀在后面,刀柄上有几个很小的字,和刀尖上的字相互辉映,刀很锋利。

字很小,也漂亮。

那个一脸憨厚的马拉都人推荐着:“这上面镶的可是老虎的牙齿,带上它,心想事成,永保平安。”

他看看姜鹿尔,又看看程砺:“您看这个刻字,送给意中人最合适不过了。”

“我没有意中人。”姜鹿尔摇头,拒绝这个可能得加价借口,这些小商贩最会这招了,往心沟里讲。

“啊,没有啊……”小商贩有些不信。

“老虎的牙齿?”本来冷着脸一直沉默走在另一边的狄勇勇听见意中人三个字立刻凑了过来,“你确定?”

小商贩肯定:“那是,带上这样的刀,就是在黑森林,老虎看到你也要跑。防身最好。”

老虎是多多岛上除了刀枪更可怕的屠刀,种植园里,几乎每天都有人丧生虎口。

“多少钱?”

小商贩说了一个数,刀没把老虎吓跑,价格倒立刻将姜鹿尔和狄勇勇吓跑了。

狄勇勇常年没钱,来了不到半年,就已经欠下一屁股债,况且,他现在还有一笔几乎看不底的开销,对钱更是格外在意。

姜鹿尔身上的钱,只怕连个刀柄都买不起。

因为同是穷人的同病相怜,两人不知不觉近了许多,不多时,狄勇勇已经对她比对程砺更亲热了。

一路走马观花,到教堂钟楼下时,姜鹿尔终于买到了一个既算漂亮又便宜的东西,一只红色陶碗,也算不虚此行。

钟楼下,昌阿伯早就等在下面,一身黑裤黑衣,煞是醒目,远远看见姜鹿尔过来,不看程砺两人,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她到处乱跑,野逛闲耍,没有正事。

他骂完了,这才看了看程砺和狄勇勇,姜鹿尔刚介绍完,他便摆出老前辈的姿态,等他们见礼完,傲慢哼了一声,算接受了两人的招呼。

狄勇勇心里膈应,低声跟程砺吐槽:“果真跟姜鹿尔说的一般,又臭又硬。”

程砺却并不讨厌昌阿伯,反而待他极亲切,两人絮叨了几句,昌阿伯和程砺相聊甚欢,大有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之感。

言谈间,姜鹿尔才知道,不过两月,程砺已在烟园做了个小头目,所以行事较为自由些。

临了,说起两日盂兰盆节,简李两家的明争暗斗,昌阿伯不由叹了口气。

“争斗是他们的,我们不过是熬口饭吃。”程砺宽慰说。

“说的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昌阿伯点头。

姜鹿尔在旁处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竖着耳朵细细听。

还没听到更多的东西,忽见前面气喘吁吁跑过来一个相熟的矿工,见了他们,松了口气:“你们还在这呢,二少爷到处找你们!”

“找我们?”昌阿伯一惊。

“对啊,还不快去,去了就知道了。”

昌阿伯心头惊疑不定,找他就是了,找他们?也就是还包括姜鹿尔。

姜鹿尔有些心虚,定是为早上她没有请假就跑出来找昌阿伯的事情。

但那时候人命关天,她若是不追着出来,谁知道昌阿伯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忐忑不安跟着矿工往回走,程砺沉默着道了别,站在钟楼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此刻等着他们的李斯函却是一脸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悦。

他本来都要跟父亲坦白自己的这件事办砸了。谁知道他妹妹今天过来看她的宝贝小猩猩,竟然从猩猩的笼子里找到一张脱身凭札,而这个凭札,上面的照片,清晰而秀气的模样,隐隐就是他们今日在邵庚街见到的少年模样。

还是李宏先认出来,脑子一下转过弯来,这不就是那个常福那日推荐的昌阿伯那个人选吗?待李宏和常福确认后,立刻喜滋滋向李斯函汇报。

李斯函边骂边笑:“叫你以貌取人。”

李宏自我检讨:“都怪我,这么块金子差点就埋没了。”

当下,李斯函等不得,立刻排人前去邵庚街找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