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床帘被拉开了以后,床上躺着的穿着太后衣服的女子却并非真正的太后。

对方一开始还蒙着脸,感觉彻底挽救不了了,便当场跪了下来,哭哭啼啼的为自己辩解:“陛下,不是奴婢有意欺瞒,都是太后拿着奴婢的家人威胁。”

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淮安王怕牵连了太后,竟使出这偷天换日之术,把自己的老母亲换了出去。

皇帝一脚把伪装成太后的老宫女踢开:“来人,把她给朕拖出去斩了!”

皇帝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甚至还有些呼吸不畅。

对了,药,他赶紧从袖中取出一丸神仙散给自己服下。

淮安王既然敢反,那就是乱臣贼子,其罪当诛,皇帝命了自己写文章最好的中书舍人,也就是徐元嘉,写一篇万字檄文,揭发谴责淮安王的罪行。

平叛的人选,他也想好了,就是打败了戎狄归来的魏宁。

横竖京城之中文官众多,不缺魏宁这一个,但能干的武将却很少,先前魏宁回来,老老实实的交出了兵权,倒也是很听话。

魏家祖孙三代,都为大齐征战沙场,世代忠臣,衡量了众多人选之后,皇帝还是选择了魏宁。

军权,不管是交到他那些成年儿子中的哪一个手里,他都没有办法安心。

他把之前魏宁训练出来的十万大军交到了魏宁的手里,勒令他,尽量活捉淮安王,若是对方死不悔改,把人的尸体带回来也行。

到皇帝这个矛盾的年纪,他是既心狠,又心软。

皇帝平日里对自己的子嗣诸多打压,生怕他们羽翼丰满,来谋求他的皇位。

若是今儿个谋反的不是淮安王,而是他的子嗣,临到处死皇子的时候,皇帝肯定会心软。

魏宁自然是顺从的领了命,他做了几十年的朝臣,对天子的秉性摸得再清楚不过。

徐元嘉的万字檄文刚写好,魏宁又要领兵出征。

这一次因为是内乱,倒没有戎狄那么急迫,在离开之前,魏宁还同徐元嘉温存了几日。

徐元嘉显得很不高兴,憋了两个字出来:“骗子。”

这便是武将不好当的缘故,总是和亲人聚少离多。

他同魏宁才成婚多短时间,三年都没有,居然接近一半都是分离。

魏宁显得很委屈:“我怎么就成骗子了。”

徐元嘉重复了一遍魏宁对他说过的话:“你当初说了,如果要离开,带我也走的。”

“君命不可违,我也是没法子。”这是外力作用,怎么能说是他骗人。

徐元嘉看他半晌:“你上次走了一年,这才不到一个月,又要离开,莫不是又要再走一年,你这个夫君还有什么意义。”

虽然说小别胜新婚,但再怎么小别下去,他觉得自己和魏宁就应该直接和离了。

魏宁捏了捏他因为生气有些鼓起的脸颊:“就算你想同我和离,陛下也不会让的,他留你在京城,便是为了掣肘。”

淮安王之所以敢反,就是因为亲生母亲太后已经被他接离开了京城,所有在意的人都在自己身边,无牵无挂,所以无所顾忌。

而魏宁的软肋,便是祖母王氏,还有他的世子夫人。

徐元嘉终究只是叹了口气,他也知道魏宁说的是事实。只是有些意难平。

临走的时候,他还是亲手为魏宁打包了衣物,顺带着叮嘱说:“这次记得要早些回来。”

临走的时候,魏宁踌躇许久,还是凑到徐元嘉耳边,对他低声耳语:“等我三个月,三个月就好。”

不管是谁造反,明面上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民间造反的,那是昏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

如果是皇帝重用奸佞,便打着清君侧的旗号。

淮安王的谋逆,当然也有个足够光明正大的理由。

他打着是为先王报仇的旗号,他扬言先帝其实并非传位给当今皇帝,是当今皇帝谋反,弑父杀兄,才坐上那把龙椅。

当初先帝离开的时候,还叮嘱他一定要为父报仇。

虽说长兄如父,但兄弟如何能抵得过给了他生命的父亲,他当时年少,又人单力薄,所以一直忍耐,等到现在,他总算有了力量,而齐朝在皇帝手中落败,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故而起兵造反。

当年的真相如何,只有经历过那些人的才知道,但参与那些事情的人,大多数都已经死了。

其实老百姓也不关注这一些,哪个皇帝施行的政策对他们好,改善了他们的生活,他们就夸谁好。

哪个皇帝横征暴敛,搞得百姓民不聊生,百姓便骂他是昏君。

会读书,有自个思想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成王败寇,历史从来由胜利者书写。

不过淮安王显然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书写者,因为魏宁同淮安王打了不到三个月的仗,就把蹦跶不起来的淮安王给按下去了。

哪朝哪代,都有不少谋反之人,只是成功的少,失败的多,淮安王的运气不大好,显然是属于后一种。

捷报传来的时候,皇帝站起来,连着三声:“好!好!好!”

然而他话音刚落,身子一歪,眼瞅着径直要从龙椅上滚落,还好有几个太监冲上前去,用自己瘦弱的身子挡住皇帝的身躯,才避免了皇帝从高台滚下,跌个头破血流的惨剧。

这一幕,和一年半以前,是何其相似。

这次不需要徐元嘉再多做提醒,皇帝很快被送到太和殿附近的内殿,传唤了太医过来为皇帝检查。

因为事发突然,身边没有皇后,这一次主持大局的不是旁人,而是五皇子代王。

没办法,谁让废太子如今还被皇帝圈禁,吴王也被皇帝打发出去,如今都不在京城。

太医挨个检查了皇帝的身体,一个个脸色非常难看。

代王问太医院院首:“父皇的身体,到底如何?”

代王可以说是诸位皇子中最理智温和的一个了,也不像继后,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院首王太医便道:“回殿下,陛下的身体,呈现的乃是油尽灯枯之象。”

皇帝依旧双眼紧闭,代王再问了一遍:“这话是何意?”

王太医便说:“早在一年多之前,陛下便中了风,险些没能醒过来。这一年多来,陛下日夜操劳,殚精竭力,微臣是劝也劝不住。陛下的身体,本来就大不如前,这样透支,自然内里消耗极快,按照如今的情况,陛下就算能苏醒过来,怕是活不过半个月。”

上一回的时候,因为有藩王驻留在京城,又有他朝来使,权衡之下,皇后才对外谎称,皇帝是中了刺客的毒。

但这一次同上一回的情况不一样,他们还是能说实话的。

皇帝先前靠丹药撑着,看起来容光焕发,但实际上那不过是表象。

上次皇帝中风之后,身体就不算好,加上吃了那么多丹药,丹毒日积月累,让皇帝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泡沫,看似无比光鲜亮丽,轻轻一戳,便迅速垮了下来。

代王沉默片刻,又问:“陛下的身体,可是同他服用大量的丹药有关。”

旁观者清,皇帝沉迷此道,他们这些皇子可不沉溺在此处。

只是因为皇帝先前十分信任丹辰子,他们吃了教训,谁也不会当着皇帝面跟丹辰子杠上。

可是如今皇帝已经倒下,丹辰子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他衡量再三,决定通过皇帝亲信属官的口,将皇帝的情况告知了文武百官。

于此同时,代王下令,将妖言惑众的妖道丹辰子捉起来,逮入天牢。

然而等羽林军包围了宫城中的道观,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丹辰子,竟然在皇帝倒下来之前,便连夜易容逃窜出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骗子

魏宁:才没有骗人,我下章就回来了

第102章

丹辰子表面看着是个道士, 但实际上精通岐黄和易容之术。

像他们这种为皇家服务的道士,懂的不只是周易和占星术。丹药不是乱练的, 自然也不是乱吃的。

估算着皇帝什么时候会完蛋, 丹辰子老早就准备好了逃离的路线, 趁着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深夜偷偷卷了皇帝赏赐给他的那些金银财宝跑路。

封锁宫城也没有用, 羽林军审问了那个假扮丹辰子的道士,结果才知道,丹辰子早在七日之前便离开了京城。

走的时候,丹辰子还留了纸条,大意说是将来大齐有大祸,他没那个能力应对, 只能跑路。

根据丹辰子留下的那些讯息, 其实可以推断出来,他其实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只是本事没能达到逆天的地步。

在留下的书信中,丹辰子还将自己类比成古代的神医扁鹊。

在假的丹辰子被审问的时候, 皇帝苏醒过来,但这一次皇帝的情况比一年前可严重多了。

那一次,皇帝刚苏醒, 只是口眼有些歪斜,走路一深一浅,而且这种情况还在吃了丹辰子送上来的神仙散之后改善了许多。

但这一次,他醒来之后, 整个人胸口往下都瘫了,一张嘴除了会吃喝,连说话都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音节。

皇帝也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有饿了渴了才会出声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非要做个比较的话,现在的皇帝就等同于牙牙学语的婴儿,只是小孩子是不断成长,现在的皇帝却一天情况比一天恶化。

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大问题是皇帝现在的病来得又急又凶猛。先前太子被废,齐国江山没有一个正统的继承人,连遗旨也没完全准备好。

诸位皇子都有各自的继承人,连被废弃的太子也有。

呼声最高的人选,是废太子和吴王。

前者是因为曾经做过太子,这两年安安分分的,随时都有可能被皇帝放出来。

吴王那就更简单了,他的生母是继后,本来就是正统,而且他虽然犯了错,可也没有错到原太子那样离谱,既然如此,做皇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公说公有理,各个都想当皇帝,各个还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证据,一直在证明他们才是真正的继承人。

代王是这些个继承人里淡定也是最为出尘的一个。

他看起来真的是无心皇位,就连平时里做的那些事情,那也是因为朝中实在无人,为了当今圣上着想,他也必须做这一些。

听起来多么温柔伟大,但在徐元嘉看来,那当真是虚伪至极。

代王的所作所为,就和对方那张令人作呕的假脸没有什么区别。

对了,因为要竞争皇位的缘故,其它的朝臣都各自寻找出路,努力押宝。

但徐元嘉这边就不一样,他原本是天子跟前宠臣,对皇帝可以说了解到一种十分可怕的地步,如果他愿意配合,随时都能捏造出一份干干净净的遗嘱。

可惜的是,不管是谁,徐元嘉都同她们打太极回绝过去,塑造了一个不为外物所动的正直臣子的形象。

这种谁也不得罪,谁也不选的消极怠工模式并不能持续太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