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呼吸一顿,头跟着磕在了地上:“奴……奴婢该死!” 她跪在地上,弯腰头往下磕,整个身子几乎都低微到了尘埃中。

这一刻,无人知道她正感受着前所未有的侮辱。从未有这一刻的感觉,像是让她恨不得原地死去。

她如今只庆幸,无人知道自己是谁。特别是玉笙,她祈祷对方永远都不要如今跪在她面前的是自己。

她们一同在月楼长大,她从小就与玉笙在比较,明里暗里的,她学过玉笙打扮,更学过她的姿态,为人处世,举手投足,乃至于是说话她都背地里跟着揣摩过。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从未觉得自己比玉笙矮一头。

自打玉笙失踪,她跟着贺文轩之后,这种感觉更甚。贺文轩是知府的儿子,来了京城又高中的探花郎,年纪轻轻又生得俊朗,最关键的是前途一片光明。

玉箫知道,自己能够跟着他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反观玉笙呢?她一度以为要么就是人没了,就算是活着只怕也是伺候哪个老头子,或者相貌丑陋的男人。

玉箫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自己是这一起长大的姐妹中过得最好的一个,无人比她过得更好。

可如今……咬着牙,她闭上眼睛还是能够察觉到对方的高高在上。

太子的良媛。

她玉笙区区一个见不得光的瘦马出身,这才一年时间,浑身的气度却与四周的高门贵女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这种感觉,只怕普通人是难以领会。

就像是一无所有的乞丐,面对一群日进斗金,令人仰望的富豪,却也能够在对方面前自信的侃侃而谈。

这种人不是蠢笨,就是背后有资本。

就像如今的玉笙,分明半分家世都没有,却能面对这些毫不逊色,还不是被人疼宠着,背后有人给她撑起一片天?

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玉箫只觉得如今自己彻底被比了下去,高高在上的她正受万人瞩目,而跪在地上的自己,犹如一个跳梁小丑。

“哪个宫里的?”王全拧着眉心,站在玉箫的身侧,他本就是东宫的太监总管,气势颇足。抬脚下意识地就踹了过去。

长靴踩在她的肩头,玉箫疼得浑身几乎一哆嗦。

却咬着牙,忍住了拼命不发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咬着牙一声声磕在地上,姿态与声音都仿若低到了尘埃之中。

“问你哪个宫里的?”

王全拧着眉,还想再踹。

玉笙瞧见他这模样,立即开口:“算了,都下去吧。”那宫女的声音听着像是立马就要哭了。

王全见状,笑呵呵地收回了腿:“玉良媛心肠好。”其实他那一脚根本就没用力,只不过这宫女没眼色了些,玉良媛这晋封的大好时候,她偏要闹出这样的动静来。

好在这玉主子不计较。

王全往下腰,亲自将人给提溜了起来:“起来吧。”他面上带着笑意轻声道:“今个儿多亏了玉主子给你求情,你还不快去谢谢玉主子。”

牙齿上下哆嗦着,玉箫后背都湿了一半,她不敢抬起头,更不愿意面对玉笙,垂着脑袋飞快的道:“多……多谢玉主子。”

她声音带着颤,可那扬州口音的声调还泄了出来。

玉笙眉心下意识的一皱,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身侧的太子便道:“都下去吧。”一群宫女都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玉箫走在最后一个,转身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她对上了一双熟悉又平静的双眼。

呼吸下意识的就是一瞬,玉箫膝盖一软,脚步立即加快往前。

直到出了翡翠阁好远,玉箫才借此机会躲了起来。

双腿一软,她再也承受不住,直接就跪在了台阶上。四周没有人,玉箫才抱着自己开始上下发着颤。

玉笙在这东宫成了正三品的良媛娘娘?

金尊玉贵,浑身上下无一不奢华,连那令人仰望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帝王都对她宠爱有加。

还有……还有贺文轩,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玉箫只觉得自己脸上越来越白,难怪贺文轩这几日总是不对劲,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还……还曾甩开过她的手。

甚至,甚至都不愿意给她一起住了。

脑子里那些细枝末节开始一点点地开始放大,哆嗦着的手指掏出袖口里的香囊。

生硬的指尖好像开始变得不再灵活,她废了好大一通力气才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来。

“许久未见,甚是挂念,恒亲王布下天罗地网正在寻你,切记小心!”

熟悉的字迹,下面没留名字,可玉箫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浑身颤抖着捂着唇,几乎都要干呕。她看着自己的身上,浅绿色的短衫,袖口滚着一圈白狐毛边。

来的时候,贺文轩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如今总算是看得懂了。

他千方百计,思虑周全,为的不是别的,他考虑的从来只是玉笙。他带她来这东宫是另有目的,他让她穿着宫女们几乎一模一样的宫女服,也是怕她会连累到玉笙。

从头至尾,她跟了他大半年,却无一刻时间有这么清醒。

在他眼中,她从来都只是她的替身,自己这半年来所有的开心,高兴与感动,如今一看,就像是个笑话。

咬着牙,玉箫浑身颤抖着,颤抖着指尖一下一下的将那纸条给撕的粉碎。

——

玉笙回了合欢殿。

承徽晋封良媛,这样天大的好事、院子里上上下下早就知道了,她人还没进去就被奴才们堵做了一团,小宫女小太监们个个面上都带着笑意,跪在地上磕头讨赏:

“奴才们恭喜良媛主子,贺喜良媛主子。”

一个二个的面上全都是喜气儿,玉笙被围着也跟着笑了笑:“赏,都赏。一人赏三个月俸禄。”

在这阴冷,需得步步为营的东宫,跟着一个前途光明的主子,只怕是这些做奴才的最开心的事了。

奴才们个个一脸喜意地下去,等屋子里空荡之后,玉笙面上的笑意才算是僵了下来。

“怎么了主子?”三七捧着茶盏上前,问:“刚在路上的时候就瞧见你心事重重的。”玉笙拧着眉心仰起头,眼神往三七那儿看了一眼。

三七正要开口,玉笙静静道:“我刚好像看见玉箫了。”

声音那么的像,关键是……那侧过来的半张脸也是十分的熟悉。玉笙眯着眼睛,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玉……玉箫姑娘?”在这东宫一年了,三七对那记忆中的月楼已经许久没去回忆过。

“主子。”三七是四周看了一眼才小声儿道:“这是东宫,主子您如今都是良媛了,这扬州月楼的事可万万不能再提了。”

瘦马的身份上不了台面,当初殿下带着她们主子回来的时候也是特意瞒着的。如今这一年过去,主子地位越来越高,那便有越来越多的眼睛盯着她们主子。

若是让旁人知道主子曾是瘦马出身,只怕这东宫都要闹的天翻地覆来。

玉笙点了点头,又抬手揉了揉眉心:“知道了。”高处不胜寒。地位越高,越要防止行差踏错。更何况,如今元承徽怀孕殿下都没给她晋封。

这唯一的机会都给了她,玉笙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比不得子嗣重要,更别说是别人了。

摇了摇脑袋,玉笙把脑子里的思绪甩出去。大概是她看错了,胡思乱想的吧。

撑着扶手站起来,玉笙道:“去一趟广阳宫吧。”今日她晋封良媛,本该要去给太子妃行礼。

素嬷嬷走了进来,道:“主子先别忙活了,太子妃不在。”

玉笙捧起茶盏看过去,就见素嬷嬷继续道:“前两日陛下亲自封了个乡君,今日那乡君按规矩要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派人过来,将太子妃也叫去了。”

放下茶盏,玉笙的眼神往窗外瞟了一眼:“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窗外乌云密布的,玉笙眉心拧着,一脸的纳闷:“这个点了都还没回来?”

“是啊。”素嬷嬷跟在一旁点头:“再不回来,都要关宫门了。”

正阳宫门口

洛长安推在轮椅坐在正阳宫的大门之处,浑身上下冻得几乎铁青。

她坐在这儿,整整一个下午了。

面前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她从来的时候开始,这道门就没有打开过。深秋的天,已经快要入冬了,狂风刮在身上冻得人快要僵硬过去。

“小姐,走吧。”

嬷嬷在她身后劝,小姐忍得住,她们这些做奴才的都要忍不住了。冷风吹多了,就像刀子一样刮的肉都是生疼的。

更别说洛长安前两日受了伤,那被拧断的手腕如今还没好。

“我……我不走。”牙齿咬得咔咔作响,那是被冻得控制不住的下意识反应,洛长安使劲地摇着头,忍着剧痛来回搓弄着双手。

若是再这样下去,她只怕是要浑身都要僵了。

“主子,您这又是何苦。”嬷嬷咬着牙,受不住,小跑着赶紧去躲在了廊檐下面去。

独留着洛长安一个人在这冷风之中。

晋升乡君,须得翌日再去给陛下行礼,然后再去广阳宫给皇后娘娘磕头,这才算是礼成。

可皇后的正阳宫一直不开,她今日不行礼,这乡君之位便都不算是名正言顺。

洛长安咬着牙,口腔里溢出一丝血来浑身才算是暖了一些。她今日就算是冻死在这,她也要守的皇后娘娘开门。

她是洛长安,乡君之位也是她的,除非……皇后娘娘想在正阳宫中看见一具尸体。

“娘娘。”

秦嬷嬷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狂风刮着像是要下雨,她那张脸上开始着急起来:“那洛小姐还是不肯走。”

再这样下去,只怕人都是要僵了。

“死了也好,免得脏了本宫的眼。”屋子里敲打木鱼的声音停了下来,一向端庄贤惠自称的皇后娘娘面对着佛祖却满是不敬:

“洛家的贱骨头,跟她姑母当年一样令本宫厌恶。”

第141章 仁慈 这七年她一直在扮演洛长安

天空一阵雷响,那句话说完之后,噼里啪啦的雨打声总算是砸了下来。

素嬷嬷那张苍老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皱了皱,可看了眼依旧跪在佛堂面前的人,眼帘微微合上到底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这个天还在下雨,不出两个时辰,外面的人只怕是要活生生的冻硬了。”素嬷嬷听见声音,身子往旁边闪了闪。

远处,太子妃扶着丁香的手走了进来,漂亮的一张脸上肉眼可见地泛着几分薄怒。她从晌午过来开始,皇后就让她坐了这么长时间的冷板凳。

从天亮坐到了天黑,这么长时间来不闻不问,却也不让离开。

姑母这些手段,陆静好其实是了解的,至少从她嫁到东宫开始,每每只要有丁点儿的不如意,等待她的便是这些。

皇后惯是会使这类心理战术,不与你说话,不加以提点,只冷着你让你自己去猜。你做错了什么,哪里不如她的心意,让你自己一点一点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