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此言差矣,自古文治武功,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本侯是来向苏大少讨教兵法上的问题的。”郑冲只随便编了个理由,打算就此搪塞过去。

苏皎月还是摸不清郑冲的来意,不过那人倒也没有明确把话说到苏谨琛的身份上头,苏皎月只好道:“我家兄长这几日虽然出门游历,但听说明日今上会钦点此次殿试三甲,若我兄长榜上有名,明日定将会在太和殿外侯旨的,侯爷不妨到时候再问他也不迟。”

郑冲闻言,却是立时就站了起来,朝着苏皎月拱了拱手道:“多谢苏小姐,那改日本侯再来拜访。”

徐氏瞧着郑冲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疑惑道:“永定侯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兄长是得罪人了吗?怎么都找他找到家里来了?”

苏皎月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徐氏,反正过了明日,大约她也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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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侯几步来到门外,翻身上马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他道:“侯爷好狠的心,深夜来侯府,奴婢还只当侯爷是想我了呢!”

郑冲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对方虽是丫鬟的穿着打扮,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便是当日在飘香楼,给自己斟酒的姑娘。

原来她是苏家的丫鬟……他还只当是飘香楼里的酒娘呢。

“你是苏大少的丫鬟?”

“正是。”红笺只低眉道。

“那你可知道苏大少他在哪里吗?”郑冲看着她勾了勾唇角道。

“奴婢知道。”红笺点头,想了想又道:“奴婢还知道,侯爷一直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郑冲面色突变,脱口问道。

“一个太医。”红笺缓缓开口道:“奴婢可以带侯爷去找那个太医。”

郑冲忽然就笑了起来,挥动手里的马鞭,在暗夜中划出一个圈来,一下子卷住了红笺纤细的脖颈,将她扯到自己的跟前道:“本侯凭什么信你?难道……这不是你们的圈套吗?”

红笺的脖颈一下子被勒出一道红痕,却是笑了起来道:“侯爷可真会说笑,今日是侯爷自己来的承恩侯府,难道是侯爷自己给自己设了圈套?”

郑冲这一回才当真就大笑出声,可不是……是他自己过来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圈套?

“那本侯就姑且信你一次,上马。”郑冲拉扯着马缰,将红笺一把提到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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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帘子忽然闪了一下,把苏皎月吓了一跳。

青杏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同她小声道:“永定侯把红笺带走了。”

苏皎月指尖的帕子就拧得更紧了,虽然红笺也是她写出来的人物,她知道她功夫高强、飞天遁地几乎无所不能,可……让她一个女子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苏皎月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青杏却是开口问道:“小姐,是不是大少爷真的得罪了什么人?永定侯要找他的麻烦?”

苏皎月看了眼青杏担忧的表情,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这永定侯看着就是来者不善,若是明早兄长果真去了太和殿外侯旨,被他碰见了,总是落不到好处的,不如支开了才好。”

“可是红笺一个人……”青杏这几日和红笺一起服侍苏皎月,两人已经成了好姐妹,也不想她出什么危险。

“放心吧!”苏皎月安慰了她一句,转头又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去小佛堂,给佛祖多上几柱香。”

苏皎月想了想,又道:“算了……我还是跟你一道去吧!”

第105章 第 105 章

这一宿苏皎月却是没有睡着,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她便起身洗漱了。

徐氏也一早就过来了, 这是苏皎月及笄前最后一个生辰, 按说是要隆重一些的,但因为苏政不在家,也就一切从简了。

徐氏瞧着苏皎月有些乌青的下眼睑,只蹙眉道:“你昨晚做什么了?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苏皎月只装作不经意的照了照镜子,随口道:“大约是昨天被那永定侯给吓了吓, 晚上睡得不安生。”

徐氏闻言,倒是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那永定侯找你兄长做什么,我一早便派人去了宫门口打探消息, 你兄长功课这般好,没准还能中个前三甲!”

李氏却是比苏皎月和徐氏还早来的鹤瑞堂。

她过来的时候,苏老太太还没有起身,李氏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七上八下, 袖子里还揣着沈若娴的那一封血书。

她之前就听说了今日小郡王要被册封太子的事情,昨天晚上又有永定侯亲自找上门,想来这苏谨琛的身世已经暴露了呀!如今朝廷虽然没有什么正式动作,但昨天永定侯带来的, 可都是锦衣卫的人, 可不是已经连累上了苏家了?

“老太太还没起身吗?”李氏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事情告诉苏老太太, 便一早就来了这鹤瑞堂。

服侍苏老太太的丫鬟见了她都觉得奇怪, 往日这大太太最是一个喜欢应景的人, 晨昏定省也都来的不勤,今日倒是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太太来得太早了,这时候才卯初,老太太才刚起身,还在里头洗漱呢。”

丫鬟这边才把话说完,里头苏老太太倒是听见了,只开口问道:“是谁在外头?”

李氏忙自己回道:“是儿媳!”

苏老太太前几日也察觉出这李氏有些奇怪,但也没点破她,她素来都是有那么点神神叨叨的性子的,养出来的姑娘格局也小,那沈若娴就是随了她的性子。

“你今儿倒是来的早,进来吧。”苏老太太喊了李氏进来,丫鬟们正服侍她洗漱,李氏便凑了上去,替她绞干了帕子,递过去道:“等老太太洗漱了,儿媳有大事要和老太太商议。”

苏老太太便扫了一眼小丫鬟们,同她们道:“你们都出去吧。”

李氏见一众人都走了,这才跪在了苏老太太的跟前,抖抖索索的从袖中掏出了沈若娴的血书道:“这……这是娴姐儿当初离开侯府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儿媳……儿媳只当她是得了失心疯,不敢告诉老太太,可如今……”

苏老太太已经擦完了脸,把帕子扔进了洗脸盆里,一行行的扫过血书上的内容,这才缓缓道:“可如今你又为什么把它给拿出来了呢?”

李氏一时语塞,苏老太太人精一样的人,她在她跟前从来没讨到过任何好处。

苏老太太却是替她回了道:“如今你眼见着小郡王就要被册封为太子了,便知道这血书上写的都是假的,你又担心这上头写的琛哥儿的身世是真的,怕连累到咱侯府,所以就急不可耐的过来跟我说,是不是如此?”

“儿媳……儿媳也是为了侯府好啊!”李氏只委屈道:“琛哥儿从小就长得不像侯爷,外头的流言蜚语也不是一日两日,我倒觉得这上面写的未必不是真的,可倘若是真的……那……那咱侯府养大了瑞王的儿子,太后娘娘当初怎么对瑞王的,有几个人不知道……倒不如……”

“倒不如把琛哥儿交出去,在太后娘娘跟前卖个好,好让侯府在这件事情上头摘得干干净净对不对?”苏老太太笑了起来。

“老太太英明,儿媳就是这个意思!”李氏没想到老太太这般通透,倒是少费了她多少的唇舌。

然而苏老太太却突地勃然大怒,打了手边的一盏茶道:“你这个心思歹毒,又蠢笨入猪的东西!”

“你若真存了要保住侯府的心思,怎么早不来同我说,要等到今日才来说?你知道昨夜永定侯带着锦衣卫来了侯府,今天小郡王就要被册立为储君,你觉得琛哥儿不能成事了,就来我跟前卖好?”

苏老太太气得手都颤抖了起来,指着李氏道:“你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也太精了一些,想着琛哥儿若是成了,咱侯府跟着荣华富贵,现在眼见琛哥儿没希望了,就见风使舵,到我跟前卖了他?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大伯娘呢?难道他不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

“我……我不是啊!”李氏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如今被苏老太太这样直白的点了出来,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一味低着头道:“老太太明鉴,我这也是为了侯府好啊,锦衣卫的人都来抓人了,老太太总不能为了一个侯府的外人,把咱整个侯府都搭进去吧?”

“太后娘娘再厉害,尚且不敢明里杀了瑞王,难道锦衣卫就真敢来承恩侯府抓人?”苏老太太睨了李氏一眼,只抚了抚额头,向外头人吩咐道:“来人,把大太太的嘴堵住,拖出去关到祠堂去!”

苏老太太这几日为了苏谨琛的事情,本就日夜难安,几宿都没睡好,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是驴子是马,也快有个定论了,谁知道这一大早的,就来了这么一个触霉头的扫把星,老太太心里恨极了,起身就把那血书丢进了香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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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和苏皎月到鹤瑞堂的时候,就看见几个老妈妈把李氏拖着从里面出来。

李氏的嘴巴都用破布给堵了起来,看见两人过来,还呜呜呀呀的想要挣扎。徐氏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连平常惯有的八卦心思都没了,都不敢上前问一句,只是脸色吓得苍白的,转头看了苏皎月一眼。

苏皎月也不知道李氏犯了什么事儿,但能把老太太气成这样,想来不是什么小事情。

偏偏又是在今天,说不准还是跟苏谨琛有关的事情。

苏皎月的心一下子就拎了起来,让丫鬟推着她的轮椅赶紧往里头去。

老太太才将将消了消气,瞧见苏皎月进来,只开口道:“要不是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恨不得打烂了你那不识相的大伯娘的嘴!”

苏老太太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向来是杀伐决断的,闹到要打板子,那是完全不给李氏脸面了。

徐氏听着便有些后怕,也不敢问是什么事情,只道:“不管大嫂子犯了什么事情,老太太还要息怒才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苏皎月瞧着徐氏这安分守己的模样,忍住了笑,也跟着道:“孙女给祖母请安了,今日是孙女的生辰,特来给祖母磕头。”

她如今行走倒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还尚且走不快,所以常用轮椅代步,这时候便下了轮椅,朝着苏老太太跪了下来。

“快起来吧!”老太太伸手服了她一把,苏皎月一抬头,她便看见了她乌青的下眼睑,想来也是一宿没有睡安稳。

苏老太太转头问石妈妈道:“什么时辰了?”

石妈妈便道:“卯时正刻了。”

钦天监测定的吉时是三月二十二辰时正刻,掐指一算,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朝廷就要变天了。

苏老太太拨动着手里的老蜜蜡佛珠,想了想只吩咐下去道:“让厨房传早膳吧,今日是娇娇的生辰,做一碗长寿面来,再蒸一笼如意糕,吉祥卷、凤凰酥,每个都来一样。”

老太太说话时候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眼神却很清澈,拉着苏皎月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你手心怎么那么冷呢?虽然已经是三月天了,但早晚还是有些凉……”

苏皎月抬起头来,看着苏老太太慈爱的神情,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道:“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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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谨琛正站在午门外侯旨。

前一天晚上,张泰霖已经把此次殿试前三甲的名单送了出来,今日等在这午门外的,便是此次殿试的前三甲。

张静也在其中,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袍,带着玉冠,年轻的脸上稍显出几分消瘦来。

苏谨琛就站在她的身侧,张静偶尔转过头看一眼他,眼神中仍透着一丝眷恋。

“蓝争向苏兄贺喜了。”张静站了半日,心里油煎一样的,竟不知道要同苏谨琛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太过失落,明明是该庆贺的日子,可她实在笑不出来。

“同喜。”苏谨琛却是面不改色,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脸上是惯有的肃然的表情。

张静只觉得胸口抽抽的疼,咬了咬唇瓣道:“苏兄以后还会记得蓝争吗?”她的心都在颤抖,她多想再说一句,哪怕将来只能做他众多后妃中的一人,她也是愿意的呀,但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巍峨的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苏谨琛听见里头太监的报唱声响了起来道:“宣新科状元苏谨琛上殿……”

第106章 第 106 章

今日的天气极好,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苏谨琛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口, 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太和殿前古雅雄壮的汉白玉台阶, 双龙戏珠的图案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仿佛就要腾空而去。

他收回了视线,整了整身上穿着的月白色绣如意祥云纹长袍,抬起头跟在前来领路的老太监身边。

老太监稍稍低头,并不敢直视他的容颜, 只开口道:“新科状元小心足下的台阶。”

“有劳了。”苏谨琛点点头,紧随其后的迈开脚步,缓缓走向正前方的巍峨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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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太后还在大殿后的耳房焦急的等待。

自古女子不得干政, 今上健在,这样的大日子,她也只能坐在耳房,隔着一道垂帘, 等候小郡王萧逸礼成。

但永定侯郑冲却迟迟没有进宫,这种日子,他竟然会迟到?郑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侍的老太监从角门处进来回话:“太后娘娘,奴才派了人出宫去永定侯府询问, 侯府的人说, 昨晚侯爷并没有回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