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0 章

伊薇特觉得时间非常紧迫了,因为下午女王的王室专线列车随时都有可能抵达这里,必须尽快通知格兰维尔爵士做出防备，甚至推迟会见安排,在整个城堡范围内排查可能隐藏的炸弹。

不想她刚去找大管家，却被后者告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藏匿浓硫酸的危险份子中的一个已经有眉目了！

原来,格兰维尔爵士在得到那些失窃的酒多半是一种烈性化学药品,就连花草都能毒死,浸入木头都能变成木炭后,一直担惊受怕。这种情况下，他很明智地放弃了想要暗中解决这件事的可能，哪怕后来被申斥管理不善,总比捂盖子让一国之君遭受可能的危险强。

于是他很快下令在整个仆人群体中搜查任何可疑迹象，而且是他亲自带着信得过的人，一间一间房子挨着搜过来,这种地毯式笨办法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大户人家的仆人都居住在主人家中，无法轻易外出,因为仆人不能结婚，干到退休必然是无儿无女,那时候通常都会得到主人的赡养，所以这是一个相当封闭的环境，大多数仆人嘴都很碎,特别喜欢八卦捕风捉影的事。

格兰维尔爵士在放出消息之前离职的搬运杂役是可疑人士后,很多好事的嘴巴就聚在一起八卦起来,然后马上大家就整理出那人在温莎堡时的社交情况。

八卦爱好者们通过不亚于专业侦探的敏感思维发现,那位搬运剧毒物质的杂役好像和管理蒸馏室的女仆几次在一起说过话，于是立刻把这个关键的问题告诉了大管家。

这时代蒸馏室属于稍微有点资产的中产阶级也必须的东西，因为商品经济还不那么发达，一些日常用品都是购买原料由仆人制作，比如蜡烛在买来时是成磅的白蜡和灯芯、肥皂是用油脂和碱，其他还有杀灭跳蚤臭虫的除虫剂、为金属器材做防锈处理的石墨保护层等等。一般人家的蒸馏室可能只有坩埚、炉子等简易器材，而皇家家大业大，温莎堡的蒸馏室就有一套完整的不输于目前专业化学实验室设备的器材，看起来像是炼金术师的工作室。

前任蒸馏室女仆用新鲜玫瑰提取的纯露深得女王喜欢，但前不久她收到一位素不相识的亲戚的来信，对方在新大陆那边发了财，但不幸染上了恶疾，在重病弥留之际，那位富翁向律师安排好了后事，由于他已经举家搬迁到新大陆的种植园别墅生活，阿尔比恩这边的一间小房子和几块田地就只能丢下了，他翻阅族谱后，决定把它们赠送给远房表亲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前任的蒸馏室女仆。

虽然她本人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富贵亲戚，但随信来的文书和找到她的委托律师可做不得假，她也就欣喜地辞职，去乡下继承亲戚遗留的家业，当一名悠闲的小地主了。

也就是说，现在这位蒸馏室女仆是新来的，由于这个岗位的特殊性，只能招收具有一定药理专业知识的女性，这样的人通常是药剂师的女儿、曾接受过医疗知识学习的护士等等中产阶级家庭出身，大管家格兰维尔爵士本人是贵族，他和中产家庭几乎没有一点关系，所以也只能在专门的人才中介那物色。

新来的这位蒸馏室女仆就是经过人介绍来到温莎堡，才上任工作了一个多月，平时中规中矩，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样子。但仔细想来，她的确有犯罪的条件，毕竟蒸馏室到处是烧杯烧瓶和盛放药剂的玻璃容器，假如她得到了偷运进来的浓硫酸，把它隐藏在自己工作间的药剂瓶里，那么谁也不会关注怀疑，也没有人能辨认满屋子瓶瓶罐罐都是些什么东西。

伊薇特找到格兰维尔爵士的时候，他正在听一位仆人报告自己听到有关于新来蒸馏室女仆的小道消息。

“费雪先生，我现在打算立刻去蒸馏室看看，可以请您一起吗？我实在不懂得辨认那种可怕的毒|药。”格兰维尔爵士看到她，眼睛一亮。

“很荣幸能帮上您，不过我刚才听说了一个新的事情，现在看来，谋害女王的方法也许没有单纯泼硫酸那么简单。”伊薇特说。

“还有别的更恶毒的手段？！我的天，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请一并告诉我吧，趁我现在还没昏过去！”

“检查完蒸馏室再说吧，如果运气好，刺客还没来得及完成他们邪恶的计划，说不定马上就能解除隐患了。”

他们带着几位孔武有力的皇家卫队士兵，严阵以待打开了蒸馏室的门，却见里面一位穿着保守黑裙的女士倒在地上，脸色发青，表情狰狞，眼睛口鼻都流出血迹，死状十分恐怖。

“这是……巴拉兰小姐？！她昏过去还是死了？”格兰维尔爵士是位风度翩翩的贵族，第一次见到被人谋杀的尸体，惊慌地腿一软，马上被他身后的皇家卫队士兵扶住。

“注意，这里面一切东西都不要动，保留证据！”伊薇特提醒了他们，然后面不改色上前翻看了蒸馏室女仆的眼睑和口腔，尽管身体仍然温热，可瞳孔开始扩散，表示她大脑已经死亡；眼睑口腔充血糜烂，黏膜出血形成“七窍流血”的症状，在常见的毒|药中，像是砒|霜的特征。

“可能是砒|霜，巴拉兰小姐早餐是在哪里就餐的？”

“我在食堂见过她，记得她吃的是水煮蛋和几片面包和熏肉。”一位男仆说。

格兰维尔爵士也嘴唇发颤地向她介绍城堡内的情况：温莎堡的仆人食物统一供应，有专门的仆人餐厅，里面还配备了为仆人服务的仆人，所以从三餐下毒应该很难。

“这里有两只杯子！”伊薇特扫视一圈，突然锁定了蒸馏室角落用以休息的小圆桌，那里放着两只椅子和两个茶杯，她走过去用手帕包着拾起来，却看到杯子使用过，底部残留有一点红茶，像是有两人曾坐在这里一起喝茶聊天。

“根据红茶的香味损失情况……这壶茶泡好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三个小时！”格兰维尔爵士身为王室大管家，对红茶和酒的品鉴都很有一套。

急性砒|霜中毒从入口到死亡也就两小时左右，不过虚弱、失去意识什么的会更早到来，有的十几分钟就会陷入休克，如果抢救不及时很快将会死去。

这样看来，蒸馏室女仆的死因很可能是下了毒的红茶，那么又是谁和她一起在两小时前一起享用茶点呢？

伊薇特开始搜索室内的其他地方，蒸馏室工作台背后有高达天花板的一整面橱柜，里面陈放着大瓶小瓶用复古形状容器装着的药剂，介乎魔法师的工作室与化学实验室之间那种既神秘又科学的氛围。

由于浓硫酸的性状她清楚，一种浅色的油状物体，她把符合特征的瓶盖都打开，往里面投入一小片木屑，很快找到了一个标本瓶大小的玻璃罐，里面残留的半罐淡黄透明液体将木屑很快变成了黑色的炭。

蒸馏室内制备日常用品是不需要用到浓度如此高的强酸的，这直接证明了蒸馏室女仆巴拉兰小姐与这起案件存在关联，可惜她现在死了。以目前的状况看，最有可能犯案的是她的同伙，某人察觉到统领一切仆人的温莎堡王室大管家格兰维尔爵士似乎掌握了什么信息，开始清查运送危险的硫酸进入女王的度假行宫的刺客，于是抢在官方的目光即将注意到最容易暴露的巴拉兰小姐之前，下毒手谋害了她。

伊薇特一边仔细查看各处可疑的地点，却始终没找到苯酚和最终的成品苦味|酸，但以蒸馏室的浓硫酸数量来看，强酸已经被消耗了十之八九，这就意味着巴拉兰小姐已经完成了炸|药的制备，成品极有可能被她的同伙带走了。

她搜索到仍然散发着余热的壁炉，由于两三个小时没有添加新的柴火，炉膛内的火焰已经熄灭，程度上也吻合巴拉兰小姐喝下毒茶的时间。

只是……

她弯下身，从木地板上拾起几颗细小的晶体。

是苯酚？

她的同伙像是在炉子依旧燃烧时，在里面销毁了装过苯酚的砂糖纸袋，所以才会在地上抖落几颗苯酚晶体。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格兰维尔爵士放出消息是搜查夹带浓硫酸的刺客，也许她的同伙认为这边只知道这一个线索，为了避免真正的杀招被发现，他必须拿走和毁掉蒸馏室里能让人联想起苦味|酸的一切。

可是那也有更好的方法吧？大管家的搜查很花时间，在得到消息的一刻全部撤离也不是难事，为什么要冒着危险杀人呢？闹出命案只会让温莎堡更加重视，在地毯式的搜查下，就算格兰维尔爵士不知道苦味|酸的存在，阴谋者也很难再做什么手脚，他把事情搞得这么大，反而让自己的计划陷入更加不利的状态，甚至女王抵达后听说行宫如此不安全，也很有可能取消掉原本的安排。

更何况他还要提防万一杀人不成、或是巴拉兰小姐临死前弄出什么动静，种种不利因素加在一起，还不如一起撤离更加安全。

除非……暗中隐藏的某些人仍然不死心，他们还有最后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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