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在尤利西斯涂毒完毕后,伊薇特和他迅速冲向人群。尽管这些人在进行非常邪恶的活动,但似乎他们本质仍然是普通人类,当神经毒素麻痹了他们的肌肉，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口里重复着无法理解、语无伦次的胡话。

伊薇特把他们全部绑了起来，避免药效过了之后他们再度反抗,然后借着火堆点燃了提灯,开始检视棺材中的东西。

那里面装着一具尸体，而且绝非人类,也不是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自然生物。伊薇特还没仔细看，一股水产腐败的恶臭从棺材中蒸腾而出，熏得她睁不开眼，尤利西斯撕下一块俘虏的衣角递给她掩住口鼻,这才仔细观察起来。

那生物有着蠕虫似的光滑表皮，以及一颗半鱼半人的脑袋,全身上下布满了类似海参的疣状突起,上半身有几分像人，下半身则是无鳞的鱼尾,不知道是水泡太久让组织肿胀还是天然如此,一环环肉质的褶子挤满了皮肤。如果仅仅如此描述,那它或许能够被误认为一条死去的人鱼,然而它的胸腹部分却如虾足般长出无数柔若无骨的软管。也许发酵的气味撑爆了腐烂的皮肤,肥软的腹部和半截鱼尾破裂开来,带着脓汁的结缔组织、内脏和一大团包裹着粘液的鱼卵不受约束地流入棺材，并散发出海洋生物腐烂的氨氮、硫化物的刺鼻气味。

这就是他们刚才混合着格雷伯爵的呕吐物吃进去的东西？伊薇特感到有些反胃，随即她又想起格雷伯爵在第一天宴会上说过的话。

【我得到的猎物属于大海，而不是陆地。在座的很多人都了解我对鱼子酱的热爱，就在上个周，我尝到了我所体验过最美味的鱼子酱，和它比起来，基辅罗斯号称‘黑色黄金’的所谓顶级鱼子酱不过是腐败的木屑。】

莫非这条棺材里的怪鱼就是格雷伯爵的新猎物？他怎么才能吃得下去？！

她忍住恶心，把提灯更靠近一些，那些半透明的鱼卵宛如恶心的果冻，里面凝固着一些细小的黑色胚胎，很显然它们已经死去了，否则不知多少这样的小怪物会从这亵渎的子|宫中诞生。

“爵士先生，这就是格雷伯爵之前说的‘美味的鱼子酱’吗……啊？”伊薇特侧头想尤利西斯看去，却惊讶地见他从棺材中拿起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怪奇之卵，张口吃了下去。

“不要露出这么惊讶地表情，我既然敢吃它，就有足够的自信不会被它影响。”尤利西斯倒是一脸淡定。

“那……味道怎样？”伊薇特张口欲言，最终还是问他。

“怎么说呢，这种卵粘滑柔软、汁水丰富，味道像是刚开启的棺材里沉积的腐败尸液，也许比起来我更愿意品尝后者。”

这家伙真是奇怪，伊薇特想，平时他吃着勉强算是食物的黑布丁之类腐国黑暗料理，都一副娇生惯养痛不欲生的模样，但品尝这种可以说看了就反胃的恶心东西，却能十分淡定眉毛都不动一下，如果单看他的表情，也许还以为是在鉴赏红酒。

“所以从卵中能够得到什么信息呢？”伊薇特问。

“这是一种眷族。”尤利西斯判断，“卵中的胚胎腐败程度比怪物本身更高，当这种怪物还活着的时候，它肚子里的孩子就已经死了。”

说着，他又挑出一枚卵，轻轻挤压，里面黑色的细小胚胎形状立即发生了改变，变成黑乎乎的浆液流了出来，看来属于高度腐烂了。

“这样就能判断出它是眷族吗？”

“眷族无法正常通过性|交的方式生育，除非经过一些困难的仪式和献祭。”他说，“我们通常认为，狼人比吸血鬼更接近人类，因为狼人能正常诞下子嗣，而吸血鬼的繁衍方式像是某种‘感染’，二者的寿命也体现了这一点，狼人寿命比人类长几倍，可仍然会死，吸血鬼则拥有永恒的生命。繁殖方式和寿命是判断超凡生物在古神和凡俗生物之间坐标系位置的依据之一。”

“那么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格雷伯爵的异常表现，影响他的超自然元素是否就是棺材中的眷族？格雷伯爵转变的时候，这只眷族是否还活着？我很难相信有人会想要吃这样腐败的东西……如果眷族一开始遇到格雷伯爵的时候还没有死去，按照腐烂程度来说，距离现在一定经过了相当长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要是还有别的受影响者，我们很难找出他来。”

尤利西斯摇了摇头：“常人的确不会食用腐败的不明生物，但格雷伯爵却未必，他加入的俱乐部可不仅仅是狩猎超凡生物，任何你能想象最邪恶最亵渎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只不过他们实施的对象不是人类，组织也就不会约束这样的行为。而且这条怪鱼原本应该生活在极圈附近，构成它的肉质中含有一种抗冻蛋白质，可以防止身体组织在极寒情况下结冰，这是生活在北方冰冷海域的海洋生物的特征。”

生活在极圈的怪鱼……

伊薇特看着因为腐败鼓胀的半人半鱼尸体，心中思索着。

根据教廷保留的文献考据，自人类古文明孕育之时，来自其他世界的访客曾经有一次大规模的降临，那段时间也是人类各民族神话中英雄辈出的黄金时代，其中，传说里的贤明神王和先知们事实上就是眷族和人类的后裔，但也并不是所有的眷族都选择了人，也有一些与动物结合或是寄生，以各种手段成功获得了源质层级的晋升，然后与世隔绝地生活在人类无法触摸的高山和深海。

这条怪鱼就是它们中的一员吗？它的结构已经明显带有寒带鱼类的特征，显然阿尔比恩的海域并不是它的故乡，为什么它要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呢？亦或是有别的谁把这样一具怪物的尸体偷偷运来？

此次事件的真正重点正是这里，格雷伯爵仅仅是略微了解超凡领域的普通人，他不具备把海外怪物走私进入阿尔比恩的能力，真正帮助他办到这点的家伙必须要找到。

可是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现在参与邪恶仪式的人都被抓了起来，如果长时间他们不现身，很可能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更何况没有参加仪式的宾客也受到了超自然能力的影响，只不过程度深浅存在不同而已，这群人也必须让组织的其他成员鉴别后才能放心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

要想个办法把包括仆人在内的所有人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直到有别人来接手……

伊薇特首先就想到了她的梦魔指环。梦魔指环极限效果大约是平面面积300多平米的一个球形，对于城市中的普通别墅基本可以笼罩进去，但这种乡间庄园太大了，占地面积至少都是1000平米开外，一次无法完全覆盖，如果贸然使用，很可能会让一部分人目击到其他人同时倒下的诡异场景。

“爵士先生，我可以发动梦魔指环让这座庄园的人们全部入眠，不过它的范围有些小，无法一次性覆盖整个庄园，请发动能力帮我听一下究竟在那几个位置使用，才能够有效又隐秘地达成我们的目的。”

在尤利西斯的协助下，伊薇特仅仅用了两次戒指，就让绝大多数宾客和仆人陷入沉睡，宾客们大多在楼上的活动室玩台球、打牌什么的，仆人要么在为他们服务，要么在洗涤间和厨房忙碌，毕竟这次聚会对于庄园来说也是十分盛大的活动，要是有人偷懒可是会忙不过来的。偶尔有几个在走廊间传菜、在花园照料植物、马厩里喂马的杂役仆人的漏网之鱼，也被尤利西斯用他自己体内产生的麻痹素涂上细针挨个补掉。

“你的指环次数有限，没必要浪费在少数几个普通人身上。”他说。

确实，能够使用七次的梦魔指环，在对黑杰克时使用过一次、料理摩尔事件善后时用过一次，加上今天的两次，也就是说现在也只剩下三次机会。伊薇特总觉得有些舍不得，可是转念一想，反正梦魔指环也是源自第二层源质的杜兰，对付普通人尚有余裕，可哪怕是第一层源质的新手菜鸟，遇到它的力量也不过晕眩片刻，别提更加高阶的超凡者了。况且她现在已经是第三源质的中坚力量，如果对上第一层【王国】的萌新，也用不着借助外物，这戒指现在对她来说最大的作用就是制造善后机会吧？今天的情况就属于类似场合，也算不上浪费。

不过也是时候考虑到万一用完后要如何代替了。

“爵士先生的麻痹毒素能够制造多一些吗？要是以后我单独行动遇到需要减少目击者的场合，使用它们似乎灵活性比梦魔戒指更好。”

“任何被我改变制造的生物制剂，只要离开我体内，短短十几分钟就会失去效用，所以无法作为储备药物给予其他人携带。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一定会给你十几个血瓶防止意外发生，可惜只要时间一到，它们就会恢复成普通血液。”尤利西斯无奈地说。

真可惜，要是杜兰是隶属于组织的超凡者，他的能力用在处理超凡事件的善后上，一定会很好用吧？虽然伊薇特也可以联系吸血鬼让他们帮助消除记忆，但吸血鬼本身是见不得光的，这次事件温斯洛一定已经报告了组织，如果这当中让吸血鬼参与进来，反而横生枝节。

一边胡思乱想着，伊薇特对比了认识的超凡者的各种能力，突然发现尤利西斯真是很特别的存在。

其他超凡者都有影响改变外部的能力，比如温斯洛能隔空控制人的肢体，基根可以沟通自然精魂指挥动物，沙尔可以净化鬼魂，黑杰克、杜兰的思维暗示和入梦沉眠也是隔空使用的，就连伊薇特自己也能够改变外界能量的性状和位置。

只有尤利西斯例外，他能力影响的仅仅是他本身，就连具有快速治愈成分的血液也会因为离体而效果衰退，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爵士先生的能力继续升华，也许有一天能够外放也说不一定，光是想起来就非常强大。”伊薇特有些神往地喃喃说，尤利西斯的能力要是扩散话，会是什么效果呢？游戏里能够治愈的牧师？顺便给队友加各种光环？

“或许吧。”尤利西斯模棱两可的回答，虽然他微笑着，但那笑容有几分像是某种面具，把他的真实想法与世界相隔。

几天后，伊薇特在位于汉普斯特绿地的费雪府邸，一边看着温斯洛准备甜点，一边和他谈论之前在格雷伯爵庄园发生的怪事。

“支援的其他同事是什么时候赶到的？虽然我送公爵阁下回家后就立刻传了讯息，希望他们没有延误时间，并因此让你们遭遇更多的危险。”

“不用担心，那些都是普通人，只不过偶然得到了一具眷族怪物的尸体，才造成这次事件，他们对我和爵士先生无法造成任何威胁。”伊薇特满不在乎地说，随即她又惋惜地叹道：“可惜好像整个庄园都不存在超凡者，弄到它并送到格雷伯爵手上的另有其人，如果他当时在，一定会被我们就地逮捕的，现在只能祈祷这个人尽快被抓住。”

“此次事件影响有些大，组织应该会安排精神系超凡者去审问格雷伯爵，一定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温斯洛安慰她。

伊薇特摇了摇头：“当时来增援的人中就有一位能够读心的先生，他担心有超凡者隐藏在宾客和仆人中趁机溜走，为了安全起见，他在现场就读取了格雷伯爵的思维，然而遗憾的是，格雷伯爵的脑子已经被毁得差不多，成了一名彻头彻尾的疯子，根本拿不到任何有价值的讯息。”

她手边躺着一份报纸，今天早上刚送到的，头版就是格雷伯爵出席了某个慈善募捐活动，与一群绅士合影留念。

照片中的人虽然和格雷伯爵一模一样，但其实并不是他本人，真正的格雷伯爵此时应该正在伦敦塔中被进行更细致的调查，而代替他出现在人群中的则是尤利西斯假扮的。

当时，就在她面前，尤利西斯进行了一次最硬核的“捏脸”，真真正正制造出格雷伯爵的外形，他捏碎了自己高挺的鼻梁，当它很快愈合时，就变成了格雷伯爵那种中间有转折的形状；而脸部肌肉也在不断蠕动着，补充到各自的位置，经过两小时的微调，才出现照片上九分相似的模样，加上格雷伯爵的绅士胡须，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可能认出来。

在短暂的惊愕后，伊薇特突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既然尤利西斯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和体型，那么他平时那张英俊非凡的脸是他真实的长相吗？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微调也就罢了，如果用超凡能力把自己的脸整成那个样子……

可恶，一想就感到有些太无耻太自恋了。

“你一脸呆呆的样子又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帮我听听现在我声带构造还有没有需要改善的。”尤利西斯顶着格雷伯爵的脸，连嗓音都变成了他上了年纪、沙哑又洪亮的音色。

“我只是在思考，爵士先生本来的脸也是这样做出来的吗？仔细一想的确可疑，过分帅气得有些不同寻常……唔……”伊薇特小声嘀咕着，冷不防一个脑瓜崩又弹了过来。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尤利西斯哼了哼，“感谢你言不由衷的夸奖，这是我本来的脸。变成别人的样子对我来说就像穿着尺寸不合适的鞋子跳舞，能做到，但不喜欢，但愿组织的‘意外死亡’事件能尽快安排下来，我迅速以这个身份伪装事故去世，就不必忍受器官肌肉错位的不适感。”

“……疼吗？”伊薇特看他之前捏碎部分脸骨，发出咯咯的声音，让人听了都有些胆战心惊。

“我麻痹了感觉神经，所以做的时候并不痛，只是保持起来有些酸胀不适，毕竟感觉是人体重要的预警系统，我不能长时间关闭它。”

基于这个原因，最近几天尤利西斯都在冒充格雷伯爵，伊薇特和温斯洛也在帮他处理报社的事。

社交季是阿尔比恩美丽的夏季，这里比起前世的华夏来说气候更凉爽，最高温度体感大约不到三十度，不过阿尔比恩人民不太耐热，这个时候也需要吃一些消暑的甜点，比如冰淇淋。

伊薇特在社交季宴会时经常吃到冰淇淋，但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它的制作方式。在这个没有制冷设备的时代，温斯洛使用的是一只双层的小桶，外面一层是木头，里面则悬着比碗大不了多少的铁皮罐子，罐子和木桶中间夹着大量的冰块，在制作时，温斯洛不断在冰块上撒上盐粒，让冰块融化并释放出冷气，并在同时搅拌着铁皮罐子里牛奶、奶油和果酱的混合物，让它们渐渐凝固为带着冰渣的半流质，最后就得到了美味醇香的冰淇淋。

温斯洛搅拌着，感觉凝固程度差不多了，于是停止撒盐，挖出三个冰淇淋球，用一只珐琅小碗盛上，端到她面前。

“其实您在房间里等待就好，我会很快送上去，风味和刚做出来时没有任何区别。”

“倒不是这个原因，只是我没见过冰淇淋的制作，看起来十分有趣。”伊薇特舀了一小勺冰淇淋放在嘴里，冰凉酸甜，牛奶的醇厚中带着丝丝果香，果酱是黑醋栗口味，周围还用整颗晶莹的黑醋栗和薄荷叶做了装饰。

见她吃了一口，温斯洛连忙问：“怎么样？”

“尝起来细滑细腻，和其他冰淇淋都不一样，非常好吃，谢谢啦，温斯洛。”

温斯洛舒了一口气，微笑道：“这是公爵阁下告诉我的配方，里面加入了搅打后的鸡蛋黄，说这样冰渣的粒子会更小些，也更加香甜，看来的确如他所言。您刚刚从报社那边回来，外面一定非常炎热，不过女性不宜吃太多冰凉的食物，您也要注意不要过量。”

“我还是比较耐热的类型。”至少比阿尔比恩这种生活在高纬度的人民耐热很多，前世她居住的世界纬度更低，全球变暖加上城市的热岛效应，一到了夏天这条命几乎是空调给的，伊薇特想起前世动辄五十多度的地面温度就觉得心有余悸，而这个时代的阿尔比恩夏季最高也就二十七、八度，大家夏天还穿着三件套的长袖长裤，“就多吃一点点，不会有事的，我的肠胃没有你想象中脆弱。”

她吃着冰淇淋，从冰桶里捡起一枚还没融化的冰块，放在手边的报纸上。这块冰透明度极高，如同玻璃一样丝毫不影响阅读，她透过澄净的冰体，看着报纸上的字迹。

【佳士得拍卖公司将于7月19日（周三）举办慈善竞拍活动，一件由哈丁顿子爵授权的祖传祖母绿项链将于此次活动中进行拍卖，哈丁顿子爵表示，要将所获全部收益捐赠给慈善组织救世军兄弟会……】

【星期四，约翰·梅因爵士于紧张激烈的赛马中忙里偷闲，参加了位于伦敦市郊的一个为无家可归者提供廉租房间的捐赠活动，该次活动约有五十名商界领袖到场。】

【前天，在斯旺西男爵夫人举办的慈善晚宴上，各路政商精英慷慨解囊，共收到善款6000余镑，据悉，这笔钱将用于帮助工厂中因事故受伤的贫苦工人。】

虽然社交季中，阿尔比恩的贵族和富商们也会进行一些慈善活动，但今年似乎特别多。之前伊薇特还怀疑是不是受到格雷伯爵异常事件的影响，但格雷伯爵本人是个典型的阿尔比恩贵族，价值观也和绝大多数贵族一致，认为花钱是高尚的，为了赚钱而工作就不太体面，最精于赚钱的商人不过是一群充满铜臭的卑劣家伙。他绝不会踏入伦敦市中心到处都是资本家的金融城（地位等于当时的华尔街），自然也与富商们没什么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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