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分钟就到零点,时景岩拿出手机准备给时光拍照,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闵璐打来的,可现在来不及回过去。

“愿望想好了没?”

他打开录像模式,“过来许愿。”

时光双手轻轻按按脸,在心底做了个深呼吸。

“哥,你举着手机干什么?”

时景岩:“生日留念。”

时光站在六层蛋糕前,她想了想,新年最想实现的愿望。

餐厅里,零点的钟声响了。

“希望我爱的人也爱我。”

时光在心底说了句。

她真怕月老不知道她爱的人是谁,又在心里说了一遍:我爱时景岩,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努力变的更好,希望时景岩也会爱我。

吹灭蜡烛,时光用手指抹了一块蛋糕放嘴里。

时景岩关掉视频,指指包间角落的沙发里,“你的礼物,过去看看。”

时光这才敢看他:“什么礼物?”

时景岩:“一个小礼物。”

虽然礼物外面还有外包装,不过时光抱起来时就知道是什么了,很轻,应该是玩偶。

她小心翼翼拆开来,是个毛绒玩具熊。

比闵璐送她的那个小三分之二,这个有80公分高?

不过抱在怀里正合适,可以放在学校床上。

时光看向时景岩,她大着胆子跟他半开玩笑道:“哥,接下来还有十五次生日,是不是每次都能收到礼物?”

时景岩颔首,“都有礼物。”

时光从未有过的满足,又看看怀里的这只熊,她准备给它取个名字,就叫时景岩。

想着,她嘴角不由上扬。

时景岩捉摸不透女孩的心里,刚刚还很伤感,转眼她就笑了出来。

“去吃蛋糕,我回个电话。”

电话拨出去才响了不到两秒,闵璐就接听。

“你干嘛了呀,也不接电话!”

她不满道。

时景岩:“陪陶陶吃饭,什么事?”

闵璐没有心思再质问他,急吼吼道:“在哪?”

时景岩:“蔚明海那家饭店。”

闵璐直接挂了电话,时景岩习惯了她这样神经质,没再回过去。

刚才闵璐开了外音,蔚明海也听到了他们对话内容,没想到女儿在自己的餐厅跨年。

马上就要见到陶陶了,他不由紧张,下意识想去整理衬衫的领子。

一摸,愣怔。

刚才火急火燎的,他竟然穿着家居服就出来了。

蔚明海示意闵璐:“掉头回别墅。”

闵璐不明所以,她甩了一把方向,停在路边,“你不想找陶陶了是不是?”

蔚明海指指自己衣服,“怎么见陶陶?”

闵璐这才发觉他还穿着家居服,就说他跟平时哪里不一样。

这大概是他最不修边幅,又最失态的一次。

她看看手表,提醒他:“你回去换衣服,估计他们就吃完回家了。”

蔚明海:“那我就去时景岩家里找。”

闵璐没再说话,发动车子掉头回去。

之后车里一直很安静,闵璐余光看蔚明海时,他正盯着窗外失神。

这是她靠他最近,却也是距离最远的一次。

明明他人就在她旁边,怎么也够不着。

“在想什么?”

蔚明海转过身,“嗯?”

闵璐:“现在在想什么?”

蔚明海声音沙哑:“陶陶。”

闵璐张张嘴,想跟他说说陶陶小时候,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小不点小时候除了让人心疼,好像也没别的什么可说。

有次她下晚自习经过小区花园,小不点还在那荡秋千。

她给小不点编了小辫子,陪她玩了会儿,小不点一向很安静,话也不多,每次跟她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谢谢雯雯姐姐。”

声音那么柔软。

那天,小不点突然问了她一句:“姐姐,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第一次,她因为别人的事,难过了一整晚。

还有什么事能比父母把自己给扔掉更让人绝望的?

那是一道这辈子可能都过不去的坎,即便小不点对她父母没有半点感情,可终究意难平。

小不点从小就以为自己是被嫌弃的,所以她从来不挑剔,有人养她,能活着,就好。

她到现在都记得,陶奶奶离开时,六岁的小不点一直默默掉眼泪。

那会儿小不点太小,可能连死亡是什么都不清楚,但她知道,以后没有家了,唯一对她好的那个人再也醒不过来。

那种惶恐不安,对六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残忍。

闵璐不想提,偏偏蔚明海却主动问起:“陶陶小时候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这样的词从他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多违和。

她没应声,只点点头。

雪花越飘越大,视线不太好,蔚明海就没再打扰她开车。

回到家,蔚明海大步跨上楼梯,一步踏三级楼梯。

到了二楼时才想起来,家里有电梯。

闵璐一人在客厅坐着,她环顾四周,这个房子太冷清,一点家的味道都没有。

蔚明海换了衬衫西裤,又找出一件新的风衣。

正在系领带时,手机响了。

是蔚蓝打来的,“小叔,你在哪?”她的声音有丝焦急。

蔚明海不答反问:“怎么了?”

蔚蓝不知道要怎么说,现在都还没平静下来。

陈秘书刚才跟她说了,说小叔的孩子还活着。

一开始她还以为陈秘书跟她开玩笑,怎么会?

小叔的孩子不是早就夭折了吗?

等听陈秘书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她半晌都没回神。

一个晴天霹雳。

陈秘书没发觉她的异常,在电话里继续说着,让她明早就联系熟悉的律师。

她纳闷:联系律师做什么?

陈秘书:打官司啊,万一时家不把时光给蔚总呢?这是蔚总的吩咐。

她只能苦涩一笑:又不是八岁,还要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和监护权,已经都十八周岁了,主要看孩子的意愿,打什么官司?

陈秘书也笑了:蔚总高兴过头晕了,我也是,我也是。

她当时没法形容那种感受,小叔和陈秘书什么风浪没见过?他们曾在资本市场输的一无所有,却还能登山再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面对强劲的竞争对手,也面不改色。

山雨欲来,也能岿然不动。

今天,他们两人都...魔怔了。

电话那边,蔚明海没那个耐心,“蓝蓝?怎么不说话?”

蔚蓝回神:“小叔,陈秘书都跟我说了,妹妹...”这一声妹妹,她叫出口都觉得别扭,“妹妹还活着?”

蔚明海对蔚蓝从来也没什么隐瞒的,包括集团的一些商业机密蔚蓝都清楚,他应了声:“嗯,我找到了。”

蔚蓝心情很复杂:“那太好了。”又问:“已经确定了是吗?”

蔚明海戴上金边眼镜,又对着镜子理了理风衣,转身下楼去:“还用怎么确定?陶陶就是我女儿,我感觉得出。”

那种莫名的亲近感,不是现在才有的。

蔚蓝言不由衷道:“我也希望是,这样家里多热闹,以后你有人陪,奶奶也就放心了,我们都放心。”

她试探着:“我上次在您那边看到时光,一看就是时家精心细养出来的公主,他们费心养了这么多年,感情肯定不一般,到时候时光怕是不愿回到我们家。”

顿了顿,她说:“时家有权有势的,时光什么也不缺。”

蔚明海:“我是她爸,不管她缺不缺,不管我穷富,她都必须得跟在我身边,不然我不放心,没人能比我对她好。”

他现在没心思跟蔚蓝探讨这些扫兴的,他要急着去见陶陶。

“有空再说,我忙了。”他直接挂了电话。

闵璐听到脚步声抬头,蔚明海穿上了黑色的风衣,她熟悉的那个蔚明海又回来了,强势的,阴狠的,冷漠的。

之前那个喜形于色,茫然无措的形象,就好像是她假想出来的一样。

“你会弹琴?”闵璐刚才坐着无聊,就弹了会儿钢琴。

蔚明海:“不会。”

小时候家里穷,别说学钢琴,就连钢琴什么样都没见过。

他觉得女儿会喜欢,就买下来了。

从买来到现在就没人碰过,他跟管家交代过,这琴谁都不能弹。

闵璐并不知情,他就没再多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了车上,蔚明海改变主意,不会饭店了,难得跨年夜,他想让陶陶玩的开心一点儿。

“你知道时景岩住哪儿?”

闵璐:“跟我住一个小区。”

蔚明海:“去他家楼下等着。”

一个多小时过去,蔚明海所有的理智都回来。

尽管内心还是波涛汹涌,不过脸上却掩饰的不露痕迹。

车里死气沉沉的,还有点压抑。

鲜有的,蔚明海主动跟她聊天,也都是跟陶陶有关,“陶陶好像跟你挺亲?”

闵璐:“什么叫好像?本来就特别亲。”

她抽空看他一眼,缓和气氛:“羡慕嫉妒恨吧?”

蔚明海一本正经回答她:“嗯。”

闵璐:“......”

蔚明海还是想知道陶陶的过去,他让闵璐说些给他听听。

闵璐不想提,就故意刁难他:“你要给我睡一次,我就都告诉你。”

蔚明海:“......”

今天她总算让蔚明海吃瘪了一回,以往都是他掌控全局,从来没有失控过。

她调整呼吸,专心开车。

雪花比刚才大了不少,洋洋洒洒落下,落在前挡玻璃上,雨刮器不停转动。

车里很静。

她仿佛都能听到雨刮器工作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闵璐不知道今晚的经历,对她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他的过去,对她来说是把双刃剑。

给她带来希望的同时,也把她给刺的遍体鳞伤。

到了小区,闵璐把车停好,指指花园里:“小可爱在六岁前就喜欢玩那个秋千,有时都能玩到晚上九点多。”

蔚明海盯着秋千看,在想象陶陶小时候的样子。

“怎么玩那么晚?不困?”

闵璐没说实话:“午觉睡多了,小孩精力旺盛。”

蔚明海陷入了焦虑,他怕陶陶并不需要他,也不想回到他身边。

她生活的起点太高,从陶家到时家,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有钱就可以企及。

闵璐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半。

她拿出手机要给时景岩打电话,被蔚明海给拦下,“不用催,我等着就行。”

时景岩和时光还在路上,一路从饭店走回来。

出了酒店,雪花漫天都是,时光说有点吃撑了,她提出:“哥,要不我们走回去?”

时景岩清楚她的那点小心思,就陪她走回家。

一路上两人没冷场,都是围绕着她的学习聊。

走了会儿,脚不冷了,不过手快冻掉。

时光不由搓搓手,羽绒服口袋设计太偏上,口又小,她手不好插进去。

时景岩这才注意到她没戴手套,“手套呢?”

时光:“落车上了。”司机早就开车回去。

时景岩瞅瞅她的衣服,没合适的大口袋给她暖手,大半夜的也没地方去买手套,他靠近她,“把两只手都放我风衣口袋。”

时光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假装拒绝一下:“这样你不好走路吧。”

时景岩:“是你不好走路,我没什么。”

时光:“......”

时景岩摸摸那个口袋,把手机拿出来放在另一边,示意她把手放进去。

时光没再拒绝,就怕她再矜持一下,时景岩就不给她放了。

她十指交握,把手都放进他口袋。

靠他那么近,两人紧挨在一块。

她走路一点都不方便,很别扭,却乐在其中。

时景岩配合着她的步伐,两人慢慢悠悠走在空荡的大街上。

雪花落地,随即消融。

午夜的城市,远离了喧嚣。

路灯下,他们的影子重合在一块。

谁都说不清楚,到底是谁蛊惑了谁。

时景岩打破沉默,问她:“哪天考试?”

时光:“已经是考试周了,我们专业的考试从下周二开始,中旬就能全考完。”

时景岩关心了句:“复习的怎么样了?”

时光:“考第一应该没问题。”

时景岩:“...”他淡淡一笑,“这么自信?”

在学习上,时光从来都不会不好意思,她说:“我每天都是拿高三时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再考不好不是对不起自己?”

时景岩看着她:“那你一天才睡几个小时?”

时光伸了一个手掌出来,“五个,周末犒劳自己,加一个小时。”很快,她又把手缩回他的口袋里。

一天才五个小时,跟他休息时间差不多,“不困?”

时光摇头:“不困。”

她们班,几乎每个人都在拼命学,她要不更拼,就被她们给追上了。

聊了会学习,就说到假期。

过年前时景岩都忙,实在抽不出几天的时间陪她出去旅游,“寒假怎么打算的?”

时光:“找个公司实习。”

她补课的那个小男孩淘淘,假期里家人不给他另外上课,她就闲着没事干。

时景岩主动揽过来:“实习我给你安排。”

时光拒绝了:“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好几个学姐和学长早就跟她说过,要是她想实习,他们会给她介绍专业对口的公司,公司负责人也是她们校友。

时景岩尊重她的想法,余光多看了她几眼。

长大、成熟,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才上大学半年,她有了自己的主见,有了自己的朋友圈。

他问起创业的事情,“具体有什么打算?”

时光:“现在还早,大二再说。”

其实这半年她一直在朝这方面努力。

刚开学那会儿,傅寒让她参加学生会,她以忙为理由推辞了,后来她才发觉,光闷头学习不行。

最新的时尚信息,资源,人脉,哪个环节都很重要。

她就压缩自己的睡觉时间,除了打工,把学习安排在晚上,参加了学校还有院里的好几个社团,认识不少同专业的学霸学姐。

她们经常打趣她:时老板,你开个公司吧,我们都去给你打工。

她笑着说,晚上就回去做这个梦。

她何尝不想当老板,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她比她们还穷。

虽然时景岩说过,会给她天使投,可能是自尊心作祟吧,她还是想自己解决创业资金,想让他刮目相看。

聊着聊着,便到了小区里。

时光先看到了闵璐的车,“哥,雯雯姐的车怎么停那儿?”

时景岩看过去,车是熄火状态,也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

他唯一能想到的是:“可能找我,估摸今晚找蔚明海表白,被拒了。”

时光不打算过去,女生失恋的时候,谁都不想见,“那你去宽宽她的心,我先回家。”

时景岩点头,不忘叮嘱她:“上楼赶紧睡觉,太晚了。”

时光朝别墅走,时景岩直奔花园那边。

“小可爱,看谁来看你了。”闵璐推门下车,赶紧喊住时光。

时光回头,看到的不止是闵璐,还有从副驾驶下来的蔚明海。

她一愣,蔚叔叔怎么也来了?

时景岩也顿下脚步,眼里全是惊诧。

闵璐看向蔚明海,“想好说什么了吗?”

蔚明海现在乱的不行,闵璐说了什么他没听见。

眼瞅着时光越走越近,他心跳加速。

这种紧张,这辈子都没曾有过。

时光走近,“雯雯姐,新年快乐。”

她看向蔚明海,“蔚叔叔,新年快乐。”

蔚明海声音都沙哑了:“陶陶,新年快乐。”

时光感觉哪里不对,他喊她小名?

之后发觉他眼神也不对,一言不发的望着她,眼里各种情绪翻滚。

“蔚叔叔?”

蔚明海双手放在身侧,不由攥成半拳,又很快松开,没过两秒,再次握紧。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喉结一直滑动着,好几次想张嘴,无从说起。

心里头那么多话想跟她说,却发不出声音。

闵璐抓着他的臂弯,“没事的。”

时光的视线在蔚明海和闵璐之间,来回穿梭,一头雾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景岩走过来,他先主动给蔚明海打招呼:“蔚总。”

蔚明海压根就听不到,也看不见他。

时景岩若有所思,朝闵璐递了一个眼色。

闵璐却摇摇头,示意他别吱声。

蔚明海终于说出话,每一个字都说的那么艰难:“陶陶,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有个女儿,跟你一样大,只是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夭折了,你还记不记得?”

那么悲伤的事,她都替他难过,怎么会忘。

时光点头,“记得。”她不知道蔚明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蔚明海:“我女儿还活着,她跟她妈妈长得特别像,特别像。”

时光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凌晨两点多,下着雪。

刚才闵璐说了,蔚明海是来看她的。

她心里泛起疑云,隐约中感觉蔚明海接下来要说的跟她有关。

忽然心头猛地一跳,她一瞬不瞬的看着蔚明海。

心里头那个荒谬可笑的想法呼之欲出,怎么都压不住。

蔚明海眼里全是悲恸,他赶紧把手机里的照片拿给时光看,“我女儿是不是跟她妈妈很像?她妈妈是江县人,生下她后大出血没救回来,她被外婆家抱到县城里丢掉了。”

他哽咽住,之前想好要说的那些话全忘了,他也不打算再说,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她:“陶陶,我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