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直上了年纪,两鬓斑白,老年斑已经出现。但他国字脸上横着两道浓眉,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

他在检察系统工作了足有三十多年,按理说早该扶正,甚至是再进一步。只是他耿直的性格,让他吃尽了苦头,仕途也止步于此。

萧凡等人带着王兵直接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并没有起身,保持了傲慢。

原因是他对私人侦探始终保持抵触,这次实在是没办法,才硬着头皮去找了十三郎工作室。

可萧凡一句话,却让他蹭的站了起来。

“我把王兵带来了!”萧凡说着,把王兵往前推去。

庞直蹭的站了起来,快步从办工作后走出来,凝视着黑瘦的男子,问道:“你就是王兵?”

他已经脱样了,跟他从前穿金戴银时完全不同,让人唏嘘不已。

王兵噗通声跪在地上,说道:“老检察长,谢谢您坚持帮我伸冤,要不是您请了他们来,我恐怕就死在瓷厂了。”

“别别,快起来,这是我应该做的。”庞直把王兵拉了起来。顿了顿,他问道:“你发来的材料上提供的情况,到底属实吗?”

“完全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王兵激动的喊道。

庞直摇摇头,说道:“不用你立誓,只需要你亲口确定,你可以为你提供的材料负责吗?”

“可以,我可以为我说的每句话负责,他们抢走了我的老婆,霸占了我的产业,简直不是人……”王兵声泪俱下。

庞直安抚了他几句,这才抬头看向萧凡等人,问道:“你们在哪找到他的,他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他被囚禁在南山瓷厂,因为对方想要他女儿名下的两套房产,所以一直在逼迫他。要是再晚点,我估计他就扛不住了。”萧凡看了眼站都站不稳的王兵。

“太可恶了,这帮人真是穷凶极恶。来,快坐,我现在安排你去医院。”庞直说着就要转身打电话。

王兵立即冲上去拽住老检察长的胳膊,喊道:“不要,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待在这里,只有这里最安全。”

庞直的眼睛红了红,知道这是被吓坏了,立即安抚了几句,让他坐在了沙发上。

他让人倒了热水,还端了茶点上来。

王兵疯狂的吃喝,可看到陌生人后,又表现出了非常强的抵触与戒备。

“别光顾着吃,说说你在瓷厂的遭遇,我觉得那里不简单,应该早点行动。”萧凡走过去拍了他一下。

因为他是背对众人的,大家这才看到他后背上密密麻麻的弹孔,金丝软甲保护之外,还有不少鲜血。

“他们有枪?”庞直惊讶的问道。

萧凡正要说,王兵就抢着喊道:“有,长枪短枪都有,狗爷还杀人……啊……”

他又要发疯,萧凡反手就是一巴掌,吼道:“怕个球啊,老子在这里!”

王兵立即平静了下来,萧凡表现出来的气场,给了他非常强烈的安全感,让他不再惧怕。

庞直本来想要阻止,可看到效果极佳之后,只能苦笑了声。

王兵继续说道:“南山瓷厂的劳力大多数是从外面抓来的,他们的工作人员跟安保人员以前都是道上的,打人下手很重,不顾生死……”

接下来他略带激动跟恐惧,说出了骇人听闻的事情。

这真的是个黑瓷厂,这里的人应该包囊了林城一半的流浪汉,还有乞丐。

花狗经常在晚上开车出去溜达,遇到这些无依无靠的人,就以赠水为名,用迷药药翻,然后拖进厂子里。

厂子里有许多需要劳力的地方,安保人员就在边上守着,不干活就打,打死为止。

王兵进去的时间还不足一个月,他就见到被活生生打死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反抗的人,就死在他面前,然后被扔进炉里烧成了灰。

第二个是被他牵连,当时他被第一个死的人吓坏了,想方设法想要出去,于是就秘密跟一个流浪汉协商,两人准备翻墙逃跑。

可墙角下的监控发现了他们,在树林中他们被追上,然后那个流浪汉被直接打死。

要不是因为他女儿名下那两套院落,他当时也会被打死。

而为了震撼他,花狗把那流浪汉烧成灰,然后把骨灰掺到瓷器里,做成了一个夜壶,让厂子里的人轮流用。

古有乌盆案,如今可不会有夜壶案。

王兵绝望了,每天吃着清水挂面,干着重活,受着折磨。

要不是女儿在心中支撑,他恐怕早就死在那里了。

听完他的讲诉,众人唏嘘不已,就连庞直都瞪大了眼睛。

“以前听说过黑煤窑与黑砖窑,可从来没听说过黑瓷窑。我林城是国家文明城市,怎么能有如此蛀虫?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公安捣毁这个黑窝点。”庞直立即拿起了电话。

萧凡赶紧说道:“让法警跟特警上吧,南山公安还是别惊动的好。”

“你怀疑……”

“没错,汪敬尧应该是参与此案的,南山罗城那么大的工程,没有他从中斡旋,拿不下来。”萧凡有自己的怀疑。

庞直犹豫了下,最后点点头,说道:“只是我们没法调动特警,而且程序很麻烦,我怕等申请下来后,黄花菜都凉了。”

检察院是司法系统,由人民代表大会负责。而特警是公安局的内设机构,是行政系统,向人民政府负责。

两个体系,是无法直接调动的。检察院如果要调动的话,必须要上报给政法委,然后由政法委协调,由党委常委会决议,最后公安局长亲自下令。

“给王正道局长打电话,他是个开明的人,应该可以直接把特警借调给你。”萧凡不希望这件事搞砸了。

他之所以希望搬出王正道,就是用来压汪敬尧的,否则狗急了会跳墙。

庞直显然跟这个年轻的局长没有太多的交织,他为难了片刻,最终咬牙拿起了电话。

似乎不太顺利,王正道自然是不希望这样做的。

因为直接越过南山区警方,这代表了不信任汪敬尧。在规矩上讲,这属于僭越,在御下之道中,这叫寒心。

萧凡无奈,走上前去,向老检察长招了招手。

后者不解,但还是把电话拿给了他。

“汪局长啊,我是萧凡啊!”

“嗨,上次的事不算什么,为政府排忧解难,是我应该做的嘛。”

“上次我在余书记家里吃饭的时候,苗局长还提起你了,说你务实。”

“秋雁最近不是出差了嘛,我也好久没见她了,要不然也不会直接跟市里调特警了。”

“这次涉及到你们在南山警务系统里的人,情况比较复杂,您最好提前有个准备。”

“……”

萧凡一顿忽悠,等挂断电话后,转头对庞直说道:“特警支队那边让待命的第二中队过来了。”

庞直怔了片刻,哈哈笑道:“早听说你萧十三能力非凡,没想到非凡到这种地步,佩服,佩服。”

“您过奖了,我们都希望这个案子尽快完结,所以出点力,应该的。”萧凡摆了摆手,没放在心上。

庞直犹豫了下,问道:“你真的去余书记家吃过饭?你还认识苗局长?”

“说起来也巧,我跟他的两个孩子是朋友,我也做过余书记的生意,吃个饭很正常吧!”萧凡笑了笑。

庞直哪怕再耿直,可这时候的态度也热络了起来。

尤其是萧凡直呼余秋雁为秋雁,这说明两人关系不浅,这让庞直更加不敢怠慢。

王兵在旁边插嘴道:“什么时候可以把他们侵占财产的事情立案?需要我做什么?”

庞直转过头说道:“你邮寄过来的材料我都收着,如果这里是公安局的话,有你报案完全就可以立案。可这里是重案检察署,必须要有更进一步的证据。”

“怎么回事?他的材料有问题?”萧凡诧异的问道。

庞直叹了口气,说道:“案子移交南山分局的时候,部分材料也移交过去了,现在留在我这里的,大多是无效证据,不能用来立案。”

众人忽略了这点,这下等于釜底抽薪,一时之间呆立在了原地。

庞直继续道:“不过不用担心,南山瓷厂出了这档子事,只要我们抓回花狗突审,就不怕周军他们跑得了了。”

“不行,现在事情刚发生,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可要是拖久了,容易出变故。”萧凡立即摇头,转过身冲着王兵吼道:“王兵,你不是傻子,你应该还有什么证据,快拿出来。”

王兵愣了那么半分钟,忽然抬起头大喊道:“有,在罗城物业大楼,周军办公室的墙上。我在那里装了个针孔探头,视频就存在探头的TF卡里。我本来是想拍他跟那表子通奸的证据,可谁知道他直接掏枪顶住了我……”

“在那个办公室还发生过什么?”庞直也知道,这绝对是个关键线索。

“所有的转让合同都在那里签的,他们打了我,威胁我……”王兵说起这事,气氛的眼睛都红了。

萧凡追问道:“周波在不在旁边?”

“在,他就站在旁边,他还威胁我说,只要我敢再乱来,就把我关到死……”王兵大声的说道。

萧凡心里哀叹了声,周波算是跑不了了,彻底的拍板了。

庞直则继续认真的问道:“你的监控器具有录音功能吗?”

“有,只不过电池是内置的,应该只能工作一周左右。”王兵认真的回答道。

“足够了,只要拍下他们逼迫你签订合同的画面,就是铁证如山!立案后就能批捕!”庞直拍了下座椅扶手,又对他说道:“我现在让法警带你去取监控器!”

“不行,南山区现在就是个炸药桶,周波肯定有所准备,不能这么贸然前去。”萧凡再次提出了不同意见。

庞直笑道:“我现在就申请搜查令,特警开路,法警保护,谁能拦得住?”

萧凡没有道理阻拦,咬了咬牙,说道:“好吧,那还需要我做什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任务也完成了,尾款我晚点打给你。合作愉快!”庞直起身,跟他郑重的握了握手。

萧凡点点头,“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