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又凄凉又有缘的,不知该哭该笑。

骆恺南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关系,我和我们家亲戚也不熟,自家人吃顿饭就行了。”

有些社恐的詹子延松了口气:“行,就一桌的话不需要提早订宴席了,大饭店的档期都很满,我看过,起码要等三四个月……”

“你看过?”骆恺南抓住了重点,眼中漫上揶揄,“为什么要看婚宴档期?想和谁结婚啊,詹老师?”

“……”詹子延不说话了。

耳垂随着揉捏愈来愈红,几乎要滴血。

骆恺南不是见好就收的性格,他越害臊,越要逼问:“早就想当我老婆了,是不是?”

詹子延偏过头,垂着眼,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

他内心有话难言时,就会有很多无意识的小动作。

骆恺南对他有的是耐心,也不说话,手滑到他的下巴,像逗南南似地挠他。

詹子延怕痒,握住那只恶作剧的大手,终于开口:“人总是……会有些幻想的。”

承认了。

骆恺南勾唇,缓缓逼近:“你还幻想了什么?穿婚纱拍结婚照?去海岛度蜜月?还是和我洞房三天三夜?”

詹子延的后腰靠到书桌边上,按住他的胸膛,小声回:“我没想那么多,我就……就在脑子里演练了誓词环节,怕到时候太紧张,说话磕磕巴巴的。”

骆恺南心一软,不调戏了,也轻声细语地说:“誓词是主持人说的,你想亲口对我说?”

詹子延:“嗯,自己说,更有意义。”

骆恺南握住他的手:“一个人练有什么意思,我帮你,现在就对我说。”

詹子延抽不出手,左躲右闪,逃脱不得,在威逼利诱之下,最终当着骆恺南的面,小声说了一遍早就背出来的誓词。

骆恺南不满意,批评他声音太轻,让他又说了一遍。

第二遍嫌不够流畅,第三遍指出情感不够饱满,第四遍……

反正总有再听一遍的理由。

直到晚餐时,詹子延的脸色仍是红通通的。

“是不是空调温度太高了啊?”余莉细心道,“恺南,去调低点儿,看詹老师热成什么样了。”

詹子延忙说:“不用了,我不热。您吃菜吧,多吃点,这些都是恺南亲手做的。”

骆永昌从各个角度拍了好几张餐桌照片,收起手机,评头论足:“菜做得还可以,不过比起我的手艺,差得远了,还有的学。”

余莉拆台:“那你拍什么照?是不是打算发朋友圈炫耀?”

骆永昌:“咳,记录生活而已,好赖是顿年夜饭。”

余莉嫌弃地摇头,接着拍了拍詹子延的手背,小声说:“他爸情商低,说话不好听,你别介意。恺南以前从来不下厨,你教得很好,看得出你俩小日子过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其他的都无所谓。”

詹子延明白她说的“其他”是指什么,低声回:“谢谢您,我知道某些方面,我无法符合你们的期望,但我会在其他方面努力弥补的。”

余莉也听明白了,“嗐”了声:“都什么年代了,我的思想可是与时俱进的,不像我家那老头子,还在惋惜你俩不能生孩子的事儿,我就对他说,要生也不是你儿子生,现在不愿意生孩子的小姑娘多的是,你儿子要是找个那样的,情况不是一样吗?你难道要逼人家小姑娘生啊?管得着吗你?”

詹子延忍俊不禁,面上还是得说:“骆校的惋惜也情有可原,不愿要孩子的父母多,但不愿要孙子的长辈少。”

余莉:“反正我无所谓,日子终究是你俩过,我更担心的是恺南花花心思多。你不晓得,以前初高中的时候,有好多女生给他塞情书呢,有些甚至塞到家里的信箱来,他爸全给丢了。”

詹子延了然。

难怪骆校收到他信的第一反应就觉得是封情书,没有必要转交给骆恺南。

余莉:“不过现在看恺南对你这么体贴,我就放心了,你也算是给了我一条了解他的渠道,要不是你,我都没想过,他竟然能当一个居家好男人。”

詹子延微笑:“他一直都是。”

骆永昌见他俩聊得投缘,忍不住凑上来:“你拉着小詹说啥呢?是不是又说我坏话?”

余莉鄙夷地瞧他一眼:“不说你坏话难道说你好话啊?你有好话能说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叭叭叭地输出你那些上世纪的观念,也不怕年轻人笑话。”

骆永昌涨红了脸:“我这不在慢慢改吗,还不允许我有个思想进步的过程了?”

正埋头吃菜的詹前锦听见对话,突然抬头说:“骆伯伯不是校长吗?应该是我们当中最聪明、最博学的人吧,思想肯定比我们先进啊。像我爸妈就不行,不能接受我哥喜欢男人,但我知道骆伯伯肯定不会的,对吧,骆伯伯?”

一顶高帽戴下,骆永昌不接也得接,讪讪做出表率:“嗯……伯伯能接受的。”

詹子延正惊讶他怎么会说出这番话,詹前锦就撞了撞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哥,恺南哥都跟我说了。你放心,虽然咱们娘家给不起嫁妆,但绝不会让你被婆家欺负的。”

“……”

詹子延瞪向对面:你教了我弟什么啊?

骆恺南耸肩:有用就行。

这顿年夜饭只持续到八点便散了,骆永昌得回家办公,过完年没几天学生就陆续返校了,校长自然要提前上岗。

临走前,骆永昌面色严肃地把儿子叫到了僻静的小花园,两个人谈了一刻钟才回来。

詹子延没听见争执声,但也料想到骆恺南应该挨了一番训斥,毕竟是先斩后奏,还欺瞒实情,哪家父母都不会高兴。

他没想到的是,骆永昌接着喊了他的名字:“小詹,过来一下,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詹子延的心一下子高高悬起,以前被老师点名上台都没这么紧张。

他乖乖跟着去了,谈话地点依然是小花园,骆永昌背着手,率先开口:“小詹啊,我还以为你挺老实呢,怎么也跟着恺南骗我啊?”

詹子延咽了口唾沫:“我之前不知情,没想到他是用那种方式让你答应了我们的交往。但我后来知情了,也没告诉您,是我的不对。”

“嗯,你还算坦诚。”骆永昌道,“不像我家那小子,油嘴滑舌的,说什么怕我生气,不得已才用了这条权宜之计,等我慢慢接受了,再和盘托出,我就不会那么生气了。心里算盘响得我都听见了。”

詹子延想笑,努力忍住了。

骆永昌又说:“可我就不懂了,既然你们早就两情相悦,为什么你之前不告诉我?我也不至于对你误会那么大了。”

詹子延轻轻摇头:“原因很复杂,与我的家庭有关,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今晚外头冷,为免您着凉,改日再对您细说吧。但有句话我不得不说,骆校,您不是对我误会大,而是对恺南误会大。”

骆永昌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吭声,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于是詹子延便说了下去:“我想您通过这阵子的观察,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恺南他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轻浮。”

“您对他有刻板印象,我能理解,他的确不符合世俗眼中‘好孩子’的形象。爱玩游戏,时常翘课,总是不听父母老师的劝导……如果我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或许也会被父母教导,不要和这样的孩子一起玩耍,会被‘带坏’,何况是您家这样的书香门第。”

“但我恰好生长在一个比较反常的环境,所以我最清楚,按部就班上学的小孩未必是好小孩,被同学排挤孤立的小孩也未必是坏小孩。”

“我想您也清楚这点,但落到自己最关心的孩子身上,就未必看得那么清楚了。有个词不是叫‘关心则乱’吗?您越想让恺南走安稳平坦的路,就越忽略了他本人的意愿,隔阂由此加深,刻板印象也由此加固。”

詹子延笑了笑:“您问我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您,确实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我觉得,即便我说了,您的态度依然不会变。因为您当时劝我放弃的理由,条条都是对恺南的刻板印象,如果这种印象不改变,我想,您永远也不会赞同我们在一起的。现在态度有所松懈,其实是因为,您对恺南的印象在变化。”

骆永昌听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良久后叹气:“道理我明白,只是接受起来还有点困难,你让我再想想,再观察你们一阵子,行不?”

詹子延也没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能彻底扭转他的想法,点头道:“您是恺南的父亲,我绝对尊重您的想法。”

骆永昌神色动容:“哎……先前误会你了,给你道个歉,你要是真能与他长长久久,我……也不会拦着你们。”

他接着自嘲一笑:“毕竟我也拦不住那臭小子了。”

詹子延眼眸亮起,明白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也郑重地回:“谢谢您的包容。”

骆永昌摆手:“不谈了,外头太冷了。你还说只说一句呢,结果也说了老半天。赶紧进去吧,冻坏了我不要紧,冻坏了你,那小子又要对付我了。”

詹子延连忙道歉,随他一块儿回到屋前。

骆恺南等候已久,瞧见他俩,先细看了詹子延的脸色,确定没有受委屈后,才说:“爸,妈,天气冷,你们早点回去吧。”

詹前锦抱着南南,捏着爪子挥动:“南南来,说拜拜!”

南南很配合地“喵”了声。

一家三弟完全心连心,倒显得他们才是外人。

骆永昌冷哼:“我们马上走,不打扰你们家过年。南南你们就留着吧,家里剩下的猫粮记得来拿。”

詹子延微笑:“骆校,猫粮我们就不拿了,以后出去旅游,就把南南寄养在您家,可以吗?”

骆永昌咳了两声:“也行吧。”

余莉翻了个白眼,懒得拆穿他,问骆恺南:“你过年和詹老师过没问题,那你开学后还去詹老师那儿听课吗?”

詹子延歪过头,也好奇这个问题的答复。

尽管骆恺南先前说想来听课,但“熏陶”了一学期,骆恺南也没爱上哲学这门课。如今财务自由,不用看老爹脸色,能不去自然是不去的好,多出的时间花在维护开发游戏上,更值当。

理性上是这么说,但感性上……他永远不会嫌见面次数太多的。

骆恺南当场没给出明确答复,詹子延也没急着让他作出决定。

直到元宵,他们都没再提起这事儿。

十多天的假期,也没完全闲着,先是律师来汇报,起诉状和证据材料已经递交给法院了,不出意外,七日内就能立案,后续的流程用不着他们操心,毕竟是虞老板的法务团队,这种家务事小官司,绝对是稳操胜券的。

詹前锦得知后心情特别好,仿佛已经挣脱牢笼成了一只自由的小鸟,连带着对骆恺南也另眼相待了几分,跟在骆恺南屁股后边喊“恺南哥哥”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有超过亲哥的趋势。

不过无论他喊多少声,骆恺南搭理他的次数也没有变多。

放假期间玩家数量激增,工作量暴涨,哪儿还有时间应付小屁孩儿?

骆恺南打发他去和吴迪、乔怀清开团打游戏,自己一头扎进温柔乡,抱怨道:“累死了,让我抱会儿。”

詹子延见他如此疲惫,更加打消了让他下学期继续旁听的念头。

开学当天的早晨,闹钟准时响起。

詹子延立刻按掉,听见身后的骆恺南低哼了声,就没了动静。

他轻手轻脚地从两条环抱的胳膊中抽身而出,去楼下的盥洗室洗漱完,给猫房里的南南添了粮,然后提上公文包,独自骑车去了学校。

新房子离晋大更近,没必要开车,还是骑车方便。

原先那辆大二八年前就卖了,换了辆轻便省力的新款自行车,完全不用使劲踩,脚一蹬就嗖地滑行出去。

詹子延锁了车,习惯性地去往食堂,先给詹前锦带了一个葱油饼和一杯豆浆,然后买了一盒煎饺。

思考数秒后,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在办公室快速解决了早餐,临近第一堂课的时候,詹前锦从宿舍楼那儿匆匆赶来了,两只眼睛半睁不睁的,就知道还没睡饱。

“昨晚没睡好吗?”詹子延问,“是不是大房子住惯了,不习惯住宿舍了?要不你就回来住吧。”

詹前锦困困顿顿的,态度倒是很坚定:“不行,家里诱惑太多了,有南南……还有恺南哥哥的高配电脑……我会忍不住玩的,还是宿舍清净,适合学习。我下半年一定要考上高中,不能玩物丧志!”

詹子延见他如此坚决,便由他去了。这学期住宿生不多,詹前锦依旧一个人住一间,条件并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