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陵悦的手顿住,指尖微微颤抖着,转身丢掉浸满血的纱布,嘴硬着,“这有什么可道歉的,你也是为了我好,不让我分神。”

声线却抖得不像话,夹杂着微弱的哭腔。

她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爱哭的人。

为了转移注意,她在一堆工具里盲目寻找着,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尽管项天礼背对着她,仍然能感受到她的无措,伸出手按住她无处安放的手,温声,“这件事我的确处理不当,以后不会再隐瞒了。”

他的道歉并不能让她的心情好转多少,反而更加苦涩,“我是你的累赘,对吗?”

乾陵悦极少主动反思自己的问题,就是有她也擅长为自己找借口,但眼下的种种的确是因她而起。

如果她不那么倔犟外露地与闫宵争执,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闫宵不会卯足了劲要撕破脸。

“你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项天礼迅速否决她的自我怀疑,眼神温柔,“如果不是你,扳倒他要费不少心思,现在也许毫无进展。”

这样的解释并没有安慰到她。项天礼来之前便做好了充分准备,闫宵的情况他肯定成竹在胸,早就有一套完美的计划请君入瓮。

只是她的鲁莽与急切生生搅乱他的打算。

“真的那么歉疚,不如帮我包扎好伤口。”项天礼明白一时没有办法把她从死胡同里拽出来,顺着她的情绪岔开话题。

她抬手抹掉擅自溜出来的眼泪,专心为他处理伤口,带血的纱布堆起了小山包,乾陵悦情绪缓过来,认真询问,“头晕吗?”

“还好。”他似乎时刻等待着,没有半分犹豫。

一般失血过多容易贫血,看来项天礼底子的确不错。她稍微放心,思考要不要给他打点营养液。

然而想到耗费时间过长,选择放弃。不能让闫宵再度抓到把柄。

“项二派出去的人已经快马加鞭了。”包好最后一个伤口,她汇报着计划进程,虽然不知道项天礼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尽可能地配合着项二的要求。

项天礼点点头,算是松口气。

帮着她收拾好桌上的狼藉,他低头看着身上一个个精致小巧的蝴蝶结,嘴角含着微妙的笑,“你担心我,对吗?”

乾陵悦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瞥他一眼,“处理伤口就是担心?我可是医生。”

“你担心我。”他肯定道。

“嗯,一日夫妻百日恩,兔死狐悲,担心是应该的。”她张口就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只想尽快转移这个话题。

但项天礼卯足劲要纠缠,打断她的不知所云,“你因为喜欢,才担心我。”

“……”她对上他笃定的视线,叹口气,“你才从地牢半死不活地出来,我们仍然前途未卜,万一闫宵要鱼死网破,我们只能被动,现在是谈风花雪月的时候吗?”

她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且十分理智,饶是项天礼也颔首同意她的发言,等她说完后面上笑意还是未减,语气甚至有些轻快愉悦,“不是,但说一说也无妨。”

乾陵悦诧异地盯着他,很怀疑他是不是在地牢里被打傻了,出来后就没正常过。

帮着他换了身衣服,又替他好好梳洗了下头发,完美扮演丫鬟角色的人毫不自知,一切做得十分顺手——毕竟梳头发这种事,她经常帮朋友做。

项天礼从镜子里单方面注视着她的脸,眼底的温柔始终不曾淡去。

他的头发乌黑发亮,又长又多,乾陵悦抓在手里沉甸甸的,往下梳的时候莫名想到看过的小说里的场景,嘴里无意识念叨着,“一疏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说一句就从头梳到尾,仿佛他是待嫁的新娘子。

玩上瘾的人停不下来。

她的念词虽然低却很清晰,项天礼听得一字不差,很是悸动,盯着镜子里的人入了迷。

“天礼,你身子如何?”一道焦急的声音打断二人的温馨,乾陵悦一惊,忙把梳子放在梳妆台上,回头望过去,却看到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个点出现在这里的人。

项巧卿与她对视一眼,大步跑到项天礼身边,将她好不容易穿清楚的衣服扒开,仔仔细细地检查,还担忧嘀咕着,“伤口怎么这么多?严重吗?”

后半句话问的乾陵悦,她会意接话,“还好,只是需要时间休养。”

就算严重也不可能如实告诉她。

项天义随后走进来,沉稳地观察了他们一眼,最后才落在项天礼的伤口上,眉头蹙起,“闫宵给你用刑?”

“我也没想到。”项天礼苦笑一声,头发是来不及梳了,只能随便找根发带系起来,乾陵悦看他笨手笨脚的,还好心搭了把手,给他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项巧卿算是彻底放下心,打趣道,“既然还能和陵悦打情骂俏,应该没有大事。”

“长公主!”乾陵悦嗔怪地喊了一声,四人和乐融融坐下。

她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项二的人才出发了两天,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

“项二?”项巧卿满脸疑惑,似乎不知道他们来这里与他有什么关系,“四弟说若是抵达后三日没有回消息,我们便可启程过来了。”

乾陵悦转头看着项天礼,后者耸耸肩。

项天义咳了一声纠正项巧卿,“是我可以启程了。”

原先计划里并没有带上项巧卿,这也是她十分愤怒的原因,她与闫宵早就打过交道,知道这不是个好人,早在项天礼答应来的时候她就表示了担心。

可项天礼还是一意孤行地前来,且只带了一个侍卫,她自然时刻提心吊胆。

“皇姐,你来只是添乱。”他直白地评价着,项巧卿和乾陵悦的脾气相差无几,她的到来只是又添了一个火药桶。

被小看的项巧卿瞪圆眼睛,“别忘了是谁在帮衬你的计划。”

“是我。”项天义小声插话,将她的气势打散。

乾陵悦憋住笑,偷偷看项天礼一眼,他也是同款憋笑。

闹了一会儿,项天义正色,“四弟,你打算如何?”

“多亏了悦儿,我才能死里逃生。”他现在叫得越发亲昵顺嘴,乾陵悦也接受得心安理得,听他表扬自己时还得意地扬扬下巴,冲他甜甜一笑——虽然她自己没注意到。

项天义眼神复杂,在两人之间来回后停在乾陵悦没有掩饰的笑脸上,才短短几天,他们的关系好像变了很多。

“噫,‘悦儿~’,”最希望他们好的项巧卿敏感地捕捉到他们那点小猫腻,不同于之前的做作和刻意,现在他的唤声已经是日常,“看来某些人过得还很滋润。”

“皇姐,这种场合可以稍微说正事吗?”项天礼彻底无语,低声劝说着。

项巧卿收敛笑,“你要送的人已经送到大哥那边了,好好保护着。”

“嗯。”

他们三个心知肚明,而乾陵悦则一脸懵逼,什么人?是她认识的人吗?对这个案子至关重要的人吗?

“还有那些藏在新月的人,我已经派人去搜了。”项天义补充道。

仿佛他们都知道完整的计划,只有她傻乎乎地做着眼前事,不禁追问,“什么人?”

项巧卿意外地望着她,“你不知道吗?”

旁观的项天礼凉凉地接了一句,“她若是知道,我们的计划早就暴露了。”

“你什么意思?”乾陵悦转头盯着他,很是不满,前一秒不还是在夸她,后一秒就开始损人,活该他受伤。

其他两人幸灾乐祸地笑笑,项天义最先收敛笑容,清清嗓子,“天礼也是担心你的安全,毕竟计划之内的人很容易被监视。”

这样的解释还稍微好接受一点。

“陈氏已经安全抵达皇宫,所以你不用操心了。”深知她的担心,项天礼率先交代。

“你怎么……”

“那天你救完陈氏要藏起来,后面闫宵的人找过去,项二及时发现,就将他带走了。”他有条不紊地交代。

“所以他也根本不是去报信,只是派人护送陈氏回京?”乾陵悦并不傻,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也跟着了解了前因后果。

项天礼点头,迟迟来复命的项二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不敢多看乾陵悦一眼。

当初两人对计划的时候乾陵悦曾再三追问过,项天礼是否有额外的她不知道的计划,都被他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

“所以只有我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她谈不上生气,倒还有点佩服项天礼,能在短时间内想得如此周全,几乎考虑到一切可能的后果。

如果不是他的周全,也许他们已经身陷囹圄不得翻身,即便她用再厉害的毒也没有用。

“现在只剩下闫宵藏匿的那批通缉犯。”项天义补充着,“新月常年收纳朝廷通缉犯,因着特殊的制度,也无人来追查,所以这里基本上成了通缉犯的天堂。”

“皇上早有怀疑,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一直在暗中观察。”项巧卿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