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店?”崔六丫惊呼了一声,眼睛瞪得溜圆:“大嫂,你有银子开花店?”

“我准备和兰先生借一笔银子。”卢秀珍得意的笑了起来:“上回兰先生看到我挖了过去的蝴蝶兰,就说要与我合伙开花店卖蝴蝶兰,我拒绝了。”

“为啥?”崔六丫有些不理解:“有人合伙还不好?”

“六丫,你可不知道这蝴蝶兰的妙处,上次你没见着那花,下次我带你去兰府后看看就知道了,花型就如蝴蝶,十分的美,若是能培植出冬天里开花的品种,那这花店可是财源广进,不用担心没银子赚。这么挣钱的事,我们能一家做独门生意便是最好,有人合伙,少不得到时候会有龉龌,我跟兰先生借银子,到时候连本带息还他就是。”

“大嫂,兰先生可真是相信你,是不是因着只有咱们家的江南种谷出咯秧,他觉得你肯定也能培植出那样的花来?”崔六丫想了想,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一定是这样,他觉得大嫂你有能力,信得过。”

“或许吧。”卢秀珍点了点头:“说起这江南种谷出秧的事情,着实有些奇怪。”

种谷出秧,虽然跟气候什么的有关系,可却不至于连芽都不能发,她盖了大棚是一回事,可这也不能证明这就是种谷出秧的原因——她让崔家几兄弟去给崔三爷家也搭上了大棚,可崔家三爷家的种谷也没出秧,自家留的种谷却长势很好。

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是她下种之前将土地细翻了一遍?这个原因也不能成立,青山坳和周围几个村,总有几个干活细致的,下种前或许不会在地里堆肥,但深耕细作少不了。

想来想去,卢秀珍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她用的种谷不是从官府指定粮商那里买来的,她用的是兰先生给她弄过来的种谷。

那时候她与崔六丫进城问种谷的时候,兰先生当即便提醒她们不要去江州城的粮商那里买:“我可以去江南给你弄些好种谷来。”

莫非官府弄过来的不是好种谷?可兰先生又怎么会知道这种谷不好呢?

卢秀珍皱了皱眉,这可真是一桩难以理解的事情,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却又找不到那不对的地方——除非她直接去问兰如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他未必会给自己答复。

“大嫂,你怎么了?”见着卢秀珍摇头,崔六丫有些奇怪:“哪里不对么?”

“没什么,我在想为啥咱们村下的种谷不会发芽的事。”

“那是他们都没大嫂会种田!”崔六丫笑眼弯弯,对于自己这个嫂子,她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卢秀珍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觉得是对的:“咦,二哥,二哥,你去哪里?要吃饭了哪!”

卢秀珍循声望了过去,就见崔二郎拎着一根棍子朝门外头走,不由得也有几分奇怪:“二弟,都这时候了,你干嘛去?”

崔二郎站在门口,回头看了卢秀珍与崔六丫一眼,他的心情格外复杂,可是一句话也不想说,就那样笔直的站了一阵,拎着棍子毅然走了出去。

“真是奇怪。”崔六丫喃喃自语:“二哥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对。”

这孩子,或许是表白被拒绝了,心里不舒服哪,卢秀珍觉得,应该是这原因。

第116章 少年心(二)

崔老实与崔大娘没有赶回来吃晚饭, 崔二郎在吃饭的时候跑出去了,结果饭桌上瞬间就觉得空荡荡的,虽然也坐着五个人, 感觉就是没以前那样热闹。

“二哥去哪里了?”崔五郎端着饭碗一边夹菜一边发问:“开始不还在那边砌墙来着?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谁知道他,摸了根棍子出去了。”崔六丫摇了摇头:“看他那模样, 不像是要出去跟人打架,也不晓得是不是去地头那边了, 过会儿总会回来的吧。”

“这时候去地头?”崔五郎有些不相信:“去干啥哩?”

崔三郎放下手中的饭碗站了起来, 低声道:“我去那边瞅瞅。”

过了不久崔三郎带回一个消息:“二哥不在咱家地里。”

“啊?那是去哪里了?”崔六丫有几分紧张,求助般看了看卢秀珍:“大嫂,二哥能去哪里呢?”

卢秀珍也有几分吃惊,崔二郎不会有什么心理问题吧?从平常来看,他不像是那种自闭症的人,有什么事都会说出来,可今天……她忽然想到了自己与崔六丫的交谈。

是不是她们的谈话不巧被崔二郎听到了?自己劝崔六丫的时候 ,或许崔二郎就站在旁边, 只是她们没有注意到罢了, 那他是去找挣银子的活了?扛着棍子有啥用?还能用这东西来威胁别人雇他?

直到戌时, 崔老实与崔大娘没有回, 崔二郎也没有回。

卢秀珍有些着急了, 崔老实他们是去走亲戚了, 可崔二郎呢?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赶紧和崔家几兄妹一道出去找人,怎么着也得要将周围的地方找一遍才是。

先在村子里走了一圈,这时候已经有些晚, 差不多看不见光亮,家家户户都睡觉了,也找不到可以询问的人,卢秀珍他们毫无所获,只能举着火把上了山。

此时的栖凤山黑漆漆的一片,山风吹着树木不住的哗啦啦作响,就好像有人在不远处说话,有时候声音很凄厉,有时候却很温柔,初五晚上的月光有些惨淡,窄窄的山路在月光下有些晦暗不明,幸得他们打了几个火把,这才将前方照亮。

“二哥……”

“二弟……”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呼喊着,希望能尽快听到回答,可是走了过去差不多一里山路,除了呼啸的山风,他们听不到另外的动静。

“二哥……”崔六丫有些着急,耷拉了眉毛,差不多快要哭了出来:“二哥在哪里呢,那阵子我喊住他就好了。”

“没事没事,你二哥不会有事的。”卢秀珍一把攥住了崔六丫的手:“他是个大男人,有一把子力气,还带了防身的木棍,谁能把他怎么样?”

崔六丫点了点头:“嗯,二哥力气很大的!”

几兄妹继续一边呼喊着一边朝前走,卢秀珍举着火把,眼睛不住的朝道路两旁张望,心里有些微微的害怕——夜晚到这样一座深山里寻人,这还是头一遭。虽说栖凤山里没有猛兽,可也还是会有蛇虫出没,现在已经五月了,正是那些长虫爬行的季节,她很害怕草丛里会忽然游出一条蛇来。

只是她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她只要表现出害怕的神色来,身边的崔家兄妹自然也会受到感染,这寻人就寻不下去了。卢秀珍只能咬着牙,假装无所畏惧,举起了火把在前边领路走着,崔六丫紧紧的跟在她的一侧,不敢有半分落后。

“二哥,二哥!”

崔六丫焦急的声音在山谷里回旋着,在这暗黑的静夜里,听起来格外响亮,呼喊声似乎如一个漏斗,慢慢的朝外扩张出去,飘过树梢,一丝丝的飘向了远方。

卢秀珍有些生气,心里暗道,若是自己找到了崔二郎,非得好好给他上 一课不可。大家生活在一起,是个大集体,怎么就这般个人主义严重,做事情都不用与集体交代一下,害得大家都在为他担忧呢?

几个人聚集在一处慢慢前行,过了一会儿,就听着风声里夹杂着一些不同的响动,崔六丫抓紧了卢秀珍的手,有些惊惧:“大嫂,那是什么声音?”

“别害怕,咱们有这么多人呢。”卢秀珍轻轻摇了摇崔六丫的胳膊:“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不过是过路的小兔子罢了。”

饶是这般安慰她,崔六丫还是抖了抖身子,有些恐惧,毕竟刚刚从坟山那边经过没多远,总觉得有些妖魔鬼怪的影子在周围不住的晃动,就连惨淡月光照在地上的影子,看着都像是群魔乱舞。

“二弟!”

卢秀珍朝前头大吼了一声,她觉得这时候有必要拿出点家长的气势来——崔老实夫妇没在家,长嫂如母,自己带着一群弟弟妹妹,要是自己表现出胆怯,他们就更没勇气朝前走下去了。

“哎!”

竟然有人答应,倾耳一听,真是崔二郎的声音。

“二哥,二哥!”崔六丫开心极了,甩开卢秀珍的手就朝前边奔了过去:“二哥,你去哪里了?”

火把照出了崔二郎一张疲倦的脸孔,他的脸上沾满了灰尘泥沙,手里拎着一只黑不溜秋的东西,见着卢秀珍,不免有些尴尬,将头转到了一边去。

“二哥,你去哪里了?”崔六丫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崔二郎的胳膊,激动得眼泪都落了下来:“你都快把我们急死了,你这么大晚上的呆到山里作甚?”

崔二郎将手中的东西拎了起来:“我逮到一只野兔子。”

“你这是干嘛呀,家里又不缺肉吃,上山逮野兔子干嘛?”崔六丫有些着急,眼泪哗啦啦的往下落:“二哥,你是想要把我们急死不成?”

“家里有肉吃,那是你挣的银子,我不能只靠着你挣钱过日子,我也要给家里挣钱。”崔二郎吭吭赫赫的挤出了几句话,眼睛不敢看卢秀珍,只管自顾自的说下去:“那时候大哥经常进山打猎,也没看到你们这般着急,怎么我才进一趟山,你们就都来找我了。”

“二弟。”

果然他是听到了自己和六丫的话呢,卢秀珍又好笑又好气:“你大哥进山打猎,肯定是跟家里说了的,你这么一声不吭的跑出去,让我们多么担心你知道么?虽然现在家里六丫是挣银子最多的,可你们也在做你们能做的事情啊,田里的稻谷要有人种,没人种田这赋税怎么交上去?交不上赋税,官府肯定会缉拿了去做苦役,你们这也是在为家里做贡献,是不是?为何就一定这样妄自菲薄?”

崔二郎的头渐渐的低了下去,好半日才应了一句:“大嫂,是我做得不对,我不该不吭声就跑出来了,害得你们担心来找我。”

“没事没事,你人没事就好。”卢秀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崔二郎还真是自尊心强,听着自己那几句话竟然就跑出来了。

“大嫂,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们不该让六丫一个人到外边挣钱,而其余人都坐享其成,六丫挣的银子是她的嫁妆,是她去京城学厨的本钱,我们不能只靠着她的银子过日子。我以后晚上要到栖凤山来打猎,我也要和六丫一道挣钱养家,大哥以前也经常来栖凤山打猎,运气好打到獐子了能卖个一两银子哪。”

卢秀珍笑着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说话还真的让崔二郎得了体会,竟然知道要来栖凤山打猎了,这样也好,让他明白要多为家里着想,年纪轻轻的男子汉,该出力的时候就该要尽全力。

“二弟,每晚来打猎也不是个法子,这人不是铁板做成的,总得休息,现在正盖房子,白天你太累了,晚上还要在山里转悠一个晚上,哪有这精力?等着房子盖好以后再说,难道你忘记了我要开花店的事情?到时候可要你帮忙哪。”

“真的?”崔二郎惊喜交加的望着卢秀珍,她不是嫌弃自己没用么?怎么还这般和颜悦色的与自己说话,这都让他糊涂了。

“当然啦,有不少事情得让你们帮忙哪。”卢秀珍笑着看了看旁边的崔家几兄弟:“只要咱们劲往一处使,肯定能发家致富。”

“大嫂大嫂,你可别忘记给我安排事情做。”崔五郎很是激动,几乎都要跳起来:“我们几个男子汉还能用六丫的嫁妆?少不得在这两年里要将这盖房的银子攒起来还给她。”

“不用不用……”崔六丫有些惊慌失措,这银子不是大嫂给兰先生重整后院得的酬劳?不过是怕村里人觉得这事蹊跷,故此才借着她的名义来盖房罢了,这是大嫂的银子呢,怎么会是她的嫁妆。

“没事啦,都是一家人,有些事情要亲兄弟明算账,可目前还没到那一步,只要咱们齐心就好。”

山风吹着衣裳不住的晃动,打到身上啪啪啪的响,众人的心也跟着这飘飞的衣襟招摇了起来,仿佛间看到青砖大瓦房旁边花木扶疏,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第117章 少年心(三)

寻到了崔二郎, 可崔老实与崔大娘却是一晚上没有回来。

卢秀珍他们倒不是很着急,毕竟是两个人一道出去走亲戚,少不得是被留下了。

“大舅小舅他们都很热情的, 我去外祖父家,他们总是要留着我在那里住几日才回来, 只不过阿爹阿娘一般都不在那过夜,我外祖父家屋子也不宽敞。”崔六丫托腮想着:“指不定今年忽然想着要多陪陪外祖母呢, 去年我外祖父过世了, 外祖母肯定更希望阿娘多陪她一阵子吧。”

人年纪大了,免不得就更加盼望亲情,卢秀珍能理解崔大娘母亲的那种感觉,故此也只是叹息了一声:“老人家安好就行。”

吹熄了灯,与崔六丫躺倒歇息,摸到硬硬的床板,卢秀珍心中叹息了一声,这青砖大瓦房盖得比她想象里的慢, 还得要小半个月才能盖好哪。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 门板上就有人敲门, 砰砰砰的响。

卢秀珍有些奇怪, 谁会这么早来敲门?莫非是崔六丫忘记了什么东西跑回来接了?还是崔老实与崔大娘两人走亲戚回来了呢?

她放下手中的漱口茶盏, 急匆匆赶到门口,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刘三嫂子。

刘三嫂子穿着一件簇新的衣裳, 脸上似乎还打了些粉,刷得雪白,眉毛明显拔过了,看上去比平常细了许多,只是眉形不太好,成了吊梢形状。她站在那里,满脸堆笑:“大郎媳妇,你娘呢?”

“你找我娘?”卢秀珍一怔,马上想到给崔二郎去相看那件事情来:“我娘昨儿下午回娘家了,到现在还没回哩。”

“啊呀呀,这人真是的,明明昨日说好了,怎么就不守信用哪?”刘三嫂子不满的咕哝了一句,跨步走了进来:“只好我在这里等着了。”

这架势,分明是想混早饭呢,卢秀珍一看她那模样,便知道她心里打的小算盘,站在门边冷冷一笑,她那表妹跟崔二郎都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已经打上家里的主意了,要真嫁过来,只怕是家中五进房子有一进得给她准备着。

“三嫂子,时辰还早,我娘他们怎么也不可能这么早回来,你还是先回去罢。”卢秀珍紧走两步,跟上了刘三嫂:“你们家还没吃早饭吧,还不赶紧给孩子们弄早饭去,等会他们早上起来该饿肚子了。”

“大郎媳妇,我这可是在给二郎的亲事奔波呢,你们家连早饭都不管的?”刘三嫂子的嘴撅了起来,搽了此案口脂,尖尖的就如那猴子屁股:“赶紧做些好吃的来,像昨儿那种菌子大骨汤就挺好的,喝起来味道香浓。”

卢秀珍真心觉得有些好笑,这还吃上点菜了哪。

“刘三嫂子,多谢你给我家二郎费尽心思,可是我们家现在没有大骨了,那怎么办呢?”卢秀珍摊开了手掌:“好吃的昨日已经吃光了,今日没吃的了,我们准备今天早上不开饭了,饿着。”

“啥?怎么可能?”刘三嫂子睁大了眼睛,一双脚飞奔着朝厨房里跑了过去:“我就不相信你们不吃早饭了,放在几个月前我还信,可现在……你不是准备糊弄我嘛?”她冲进厨房,一眼就看到灶台上放着一个小钵子,探头一看,是一碗面粉,白花花的,粉很细腻:“没东西吃,这是啥子哩?”

“这是面粉啊,刘三嫂子,你未必连面粉都不认不出了?”卢秀珍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笑吟吟的望着刘三嫂子:“大概有一段时间没吃过这种精面粉了吧?”

“快点烙几个饼,就是你们家常吃的那种鸡蛋葱花烙饼,我吃三个就好。”刘三嫂子的口水差点都要掉了下来,鼻子里似乎已经闻到了那香喷喷的气味,实在是饿得有些狠。

“刘三嫂子,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吗,今日早晨我们不打算吃东西,这个是留着中午吃的,你没听到?”卢秀珍走了过去,从刘三嫂子手里将那个钵子拿开放到碗柜里头:“你还是快些回去给你男人和你的娃儿们做早饭吧。”

“好你个大郎媳妇,你这是故意不让我来你家占便宜哇!”刘三嫂子捋了捋衣袖:“你这是啥意思?你说你说!”

“你也晓得是在占便宜?”卢秀珍笑了笑:“这人要脸,树要皮,占便宜不要占得太理直气壮!你若是当真家里穷得狠了,哭哭啼啼的跟我来说,家里没米下锅,我还能送你一碗半碗面粉的,可是你家男人刚刚从外头做了木工活回来,口袋里没有银子我可不相信!”

“那是他辛辛苦苦挣的,我要攒着给我家娃儿们以后做媳妇本的。”刘三嫂子说得理直气壮,面不红心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