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届驻防姓王,排行老九人称王九九。这个名字一面来源于他的排行,一面也是隐射他打“小九九”的精算能力。

王九九长了一脸络腮胡子,满身兵气,偏偏却是商人做派,算盘打的噼里啪啦,比街上的行商还会刮油。

过了换防日的第一天,没见到换防的部队来,他喜滋滋的多收了一天“辛苦费”。

第二天,换防的还是没来,他笑眯眯的挨个收了钱,掂了掂,四六分好,将那四份藏到了自己的私囊里,六分大大方方的放在都军府的明心台上。

第三天,王九九就开始嘀咕了,他叫了个心腹什长去收钱,然后放了两只信鸽出去。

可是第四天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商贾依旧川流不息,王九九开始觉得心里不安,他叫人准备了一篮冰住的蜜瓜,带着两个亲兵亲自去了趟仙玉楼。

仙玉楼算是安北城里数一数二的建筑,现在整栋楼都被福王这个豪客包了下来。

王九九在大门口看了一会儿,听说这里一晚上一个上好的姑娘要五十两,他摇摇头,真是军中三年,母猪赛貂蝉。

利落跳下马来,他顺了顺胡子,应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脸上涂着胭脂,满身沧桑,隐隐可以看到头发遮挡下的刺青。长得算不上好看。

王九九就没什么耐心了,一手拨开妇人,直接走了进去,哗哗的盔甲声在仙玉楼里面回响。

过了好一会,只见王九九泄气的走出来,他手上拎着一个空篮子,临上马,忽的将果篮一扔,果篮在地上滚了辆滚,摔得几个轱辘,王九九猛地一甩马鞭,纵马在长街狂奔而去。

眼看王九九已经鸡飞狗跳消失在路尽头,吴越攸这才从仙玉楼侧门出来,夹着一本账本站在原地。

安北城的购粮并不顺利,一听见有大规模的搜粮,几个店主都面露为难之色,只推说库存不够,转日就涨了价格。八文钱一斗米变成了十三文。

气的吴参军连连跺脚,可是没有慕容昕的命令,仙玉楼里面那位福王早已不知春夏秋冬,醉生梦死忘了今朝。

所以,他哪里也不敢去。

就在王九九和吴越攸心绪不宁的这日中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传出的消息,说是北狄的蛮人骑兵攻进了胭脂山,整个北境失守,不日就要打到安北城来。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几个妇人闲着说说,三人成虎,说的越来越有鼻子有眼,慢慢,变成街知巷闻,再接着,就是整个城里变得人心惶惶。

作为边城的安北不是没有被洗劫过,但是那时候住的人少,大家东西更少,只要人躲好了不被抓住做奴隶,一切就安全。

但这些年特别是最近这一年的发展,很多人特别是商贾都已经小有家底,即使这是谣传,也有人紧张不安起来,终于开始有人关了铺面,打包细软,准备出城南下躲到大烮去。

作为一个开放的边城,按照安北城城防的惯例,王九九一开始并没有阻止。

守城的兵士站在城墙上,寒风呼啸,他们沉默的看着拖家带口的商贾们带着雇佣的保镖和一部分细软稀稀拉拉穿过了安北城的芦苇荡。

宁卿就是在这时候入城的,她牵着马,马儿身上搭着粗布衣裳,背上驮着几捆还算新鲜的芦苇芯子,马头糊着灰尘,倒是和原先的俊逸大不相同,一副笨重的驮马模样。

宁卿粗衣破布,在忙碌喧哗的人群里面,低着头,像是一尾逆流而上的鱼。

守城的兵士只管进不管出,一个兵士惯例盘问着宁卿。

“从哪里来?”

“不归山。”宁卿低着头,一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

“来此做什么?”

“家母生辰,买点布匹做身新衣裳。”

“可有路引?”

“路引——忘了带了。”宁卿将唯一一块银手镯放到兵士手里,“大哥,帮忙通融一下吧,我这么远过来,实在不容易。”

兵士掂了掂手上的银手镯,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是挺不容易的,进去吧。”

宁卿经过了兵士,她低着头,悄悄瞥了兵士一眼,没有人注意到她,刚刚吁了一口气,一头便撞上一个坚硬的东西。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眯着眼睛看着满脸灰尘的女子,眼里露出凶光。

“把她给我绑了!”他忽地冷哼一声,一把扯掉马背上的粗布衣裳,彪悍健壮的马背露出来,战马受惊踏蹄,左右俱是一惊。

“带回都军府,和刚刚西城捉到的两个女人一起审。”王九九面色沉肃,果断翻身上马,然后大声道:“关闭城门,加强巡防,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正在信步由缰准备离开的城民闻此顿时大惊,争先恐后的向外冲去,生怕自己晚了一秒错失了离开的机会。

几匹杂毛马向着缓缓关闭的城门狂奔而来。

王九九长刀翻转,手起刀落,一个刀背拍昏了弹在自己身前的马头,骑马的男人直接摔了下来,在坚硬的地上摔了一脸鼻血,他气咻咻的爬起来,还没来得及问,就被王九九一脚踢开狠狠撞上城墙。

“关闭城门,谁再上前,军法处置!”王九九长刀立马,大声下令。身上立刻出现铁血军人的威严来。

城里的人群越聚越多,却暂时不敢贸然上前。

宁卿忧虑的看了眼那些先头出了城门的人,他们一脸的喜色。是福是祸?也许可以逃离生天,也许外面也是条不归路呢。

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这时候,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引起哗变和惊慌。

她看向一脸凶横的王九九,还算好,这是一个果断敏锐的都头。

宁卿被蒙住眼睛带到都军府的偏堂。

摘下面罩的瞬间,她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秋生和王珂,秋生嘴角乌了,王珂一只眼睛肿了,衣服也扯破了。

她们俩看见宁卿慢慢走进来,先是一喜,然后同时一悲。

宁卿顺从的跟着押解的兵士往前走,然后跪在了王珂旁边。

王九九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两个亲信,大咧咧坐在太师椅子上,不怒而威的目光扫过三人。

“你们的马哪里来的?”他说的是她们骑着的军马,蹄上有北营特制的标记。

秋生不自觉的看了宁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