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们都无法忍受彼此,勉强在一起,也只是互相猜忌怀疑而已,到了最后,迟早还是会分开,既然注定了要分开,迟分不如早分,至少,你我可以不必再如此痛苦。”

他这样一番话如一个炸弹一样在慕清婉的脑子里轰然炸开,让她整个思绪都变得一片空白,身子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她怔怔地注视了他良久,见他的眼神里除了冰冷还是冰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柔情和宠溺,这才相信这番话的确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她以为自己会哭,以为自己会大吼着反驳他,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的脸依旧平静,平静得像是刚才只是听到了他说今天想吃什么,今天天气如何之类的话一样。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他这番话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她突然感觉自己置身的皇宫内苑,一瞬间冷得像一座冰窟,将她的血液和呼吸全部冻住,连一丁点儿疼痛都感觉不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那些回声一下一下地撞击在自己的心上,她才知道,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剜了一大块血肉,呼呼的冷风席卷过来,空得、痛得令她感到手足无措:

“冽……刚才的那番话……不是你说的对不对……我一定是听错了对不对……你怎么可能……”

仿佛还嫌她不够痛,他冷冷地转过身去,仿佛再看她一眼都嫌烦,如冰刺一样的话语再次将她狠狠推入地狱:

“你没有听错!朕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想要的是一夫一妻,你无法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但是朕有朕的责任,朕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弃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于不顾,也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解散后宫。以前朕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事实上,朕无法做到。你有你的坚持,朕有朕的无奈。或许,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既然不适合,那就趁早分开吧,你不用再委屈自己勉强呆在朕身边,朕也不用在你和其他妃子之间左右为难……”

夏侯冽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滋味,心就像是被人用刀一点一点地从身体上剥离,他从来不知道,伤害自己最爱的人,比伤害自己更痛,此刻,他宁愿自己被狠狠捅上几刀,也不愿忍受这样的痛楚。

即使背对着她,他依旧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眼泪,她的伤心,她的失望,她的痛苦……

喉头上涌上一股腥甜,这样锥心刺骨的痛让他再也无力为继,幸好此刻外面传来了响动,一瞬间,他好像从地狱里解脱出来一般,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浊气,这才道:。

“话说到此处,想必不用朕再说下去了。擦干你的眼泪吧,外面有人来了。”

慕清婉却好像没听到似的,仍旧呆呆地站在那里。

殿门开启的声音很快传来,脚步声渐渐朝内殿靠了过来,夏侯冽眉头一动,面上的痛楚哀戚敛去,瞬间被冰霜覆满,他忽地转过身用力挥手把她推开:

“滚出去!”

慕清婉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好几步,终究还是没站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直直地盯着夏侯冽的脸,嘴唇颤了颤,话还没说出口,周楚若已经走了进来。

她身上独有的栀子香传入鼻端,让慕清婉用力地咬了咬唇,才没让眼泪再掉下来,可是,心里的委屈和痛苦却如如鲠在喉,憋得她难受之极。

周楚若一进来便听到一声怒喝,凝眉一看,却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宫女正伏在地上,脸色苍白,哭得梨花带雨,桌子上,地上全是碎瓷片,还有冒着热气的粥。

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暗喜,她扬起一抹娇媚的笑容朝夏侯冽走了过去,不顾他此刻冰霜般的脸,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见他没拒绝,更是喜形于色,边扶着他到另一边的贵妃榻坐下,一边朝还跌坐在地的慕清婉怒道:

“被皇上责骂了怎么还不收拾了东西下去?坐在那里难不成是想叫谁来伺候你起身?真是不懂事的贱|婢!”

慕清婉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宫里,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宫女,并不是从前的皇后了。

看着周楚若趾高气扬的样子,她的心里却没有任何恨意,只是下意识地去瞧夏侯冽,他的视线此刻已经投向坐在怀里的周楚若,完全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她。

此刻的他脸上已经不复刚才的冰冷,看向周楚若的眼神里添了几分柔意,亲昵地抱着她,任由她服侍着一口一口地喝燕窝粥,嘴角甚至还勾着一抹满足的笑。

她终于明白了刚才他那句“待会儿自有人会送来”是什么意思,原来,早就有人巴巴地替他准备了早膳。

婉忌疑话。比起周楚若手上的燕窝粥,银耳莲子汤,她熬的桂花粥果然很是粗鄙呢。

唇角泛起一抹苦笑,瞧了瞧自己手边被砸碎了的碗,还有倒出来的桂花粥,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十分荒唐可笑。

曾经那个发誓说只爱自己的男人,如今吃着别的女人做的早餐,享受着别的女人的温柔服侍,将她弃若敝履。

这该是怎样荒唐的一出戏。

她不明白,才几天而已,为什么事情会发展了这个地步。

明明那天从郊外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从他受伤第二天起就全变了样。

白天,他对她的一举一动百般挑剔,晚上,他不再拥着她入眠,甚至,不再主动靠近她,这几天以来,两人心平气和的交谈更是少得可怜。

她也曾怀疑过是不是他伤口恶化瞒着自己,可是后来她又帮他诊断了,还是正常不过的脉象,再问其他太医,也说皇上的身体再修养几天就复原了。

除了将他的转变归咎于那一天她的话真的伤到了他,让他不再对这段感情抱任何信任和希望,她做不出其他解释。

可是,她不懂,既然他已经决心与她分开,为什么还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为她挡那一箭,为什么还愿意拼死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她突然迷惑了,或许,是这个男人实在太难懂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对他够了解,可是,再一次证明,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木然地听着他们的浓情蜜语,心不在焉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那方温情脉脉的内殿的,只知道自己的脑子很乱很乱,乱得就像是有千万个人在里面鼓噪,打闹一样,让她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在偏殿里怔怔地坐了许久,等到再回过神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她正想起身,可是坐久了腿都麻了,才站起又很快跌了回去,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撑住身子。

“咝……”一股钻心的疼霎时从手指处传来,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手指处被割裂了一道大口子,流出的血把整个左手都染红了,血迹已经干涸,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呛人鼻息。

她怔怔地看着那破裂的一大块皮肤,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正在发愣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娘娘,你受伤了!”

她茫然地抬头去看,原来是楚云绣。

见她急急忙忙去拿了药膏来就要替自己处理伤口,她却阻住了她,问道:

“楚姑姑,皇上呢?”

以往的楚云绣说话总是很干净利落,可是今天却没有马上回答,反倒是顾左右而言他道:

“娘娘,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受伤了也不上药,要是感染了可就不……”

“楚姑姑!”慕清婉打断她的话,站起身来,直直地看进她的眼底,沉声再问一次:“请问皇上呢?”

饶是楚云绣这样见惯了风浪的人,面对慕清婉这样慑人的气势也不由得气虚,垂头吞吞吐吐道:

“皇上……皇上他……他就在龙御宫里……”

见慕清婉听完就要往外走,楚云绣立即一把将她拉住:

“娘娘,您还是别去了……”

“姑姑。”慕清婉看她着急的模样,想起了白天夏侯冽和周楚若那温情脉脉的模样,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小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声音也变得喑哑起来,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再睁开眼,已经是一片决绝之色:

“让我去吧。”

楚云绣看她这副模样,知道自己再也劝不住她,只得松手,忐忑地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出了偏殿。

慕清婉的脚步每一步都迈得很仔细,却又无比坚定,眼神死死地盯着那扇通往内殿的门,每一个脚步,都像是踩|踏在自己的心上一样。

从前的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冷静,足够聪明,足够理智,可是现在,这一切,全部都退散了。

脑海中浮现夏侯冽跟别的女人在那张她曾经躺过的龙榻上面翻滚缠|绵,她的心就像被浇了热油一样,一阵阵撕扯、绞痛。

这一点,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如果他真的敢碰别人,如果他真的敢碰别人,那么就算再心痛,再不舍,她也会提起慧剑斩断情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