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叶云散就要带着家眷一同远赴北疆,大宁在这一刻将正式开启与黑武之战的倒计时,大家都在保极殿里吃了年夜饭,也是因为陛下的在乎,对叶云散的在乎,对沈冷的在乎,对每一个人的在乎。

可就在大年初一的鞭炮声中,一份从南疆来的紧急军报送到了长安,送军报的人看起来已经累的虚脱,军报递进宫里之后人就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大宁水师提督将军,督求立窕国南理三地的封疆大吏庄雍出事了。

前阵子才收到庄雍派人送来的捷报,大宁战兵已经围困求立都城,破城指日可待,可是这大年初一的早晨消息来的并不喜庆。

庄雍重伤。

围攻求立都城,久攻不下,庄雍亲自上阵督战,意外负伤。

皇帝坐在书桌后边,手里的军报滑落在桌子上。

“他是想年前给朕一个喜报。”

皇帝的视线有些飘忽:“传沈冷进宫。”

半个时辰之后,因为除夕而几乎通宵没睡的沈冷就赶到了未央宫东暖阁。

陛下将军报递给沈冷,沈冷看完了之后脸色猛的一白。

“带沈小松与你同去,朕再让太医院选最得力的人出来与你一同前往,朕知道此去求立最快也要几个月的时间,只希望庄雍能等等,他被铁羽箭击穿小腹,你......”

皇帝看向沈冷:“得赶快些。”

沈冷转身往外走:“臣立刻出发。”

“沈冷。”

皇帝叫了一声。

沈冷脚步一停:“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若......庄雍出事,给朕屠了求立都城。”

“是。”

沈冷大步走出。

出宫回家,沈冷吩咐手下亲兵去禁军大营通知陈冉他们立刻整顿军备,他在家中好歹收拾了一下行李,出门之前,沈冷蹲在茶爷身前,耳朵贴着茶爷的小腹,就那么抱着她抱了好一会儿。

“家中你只管放心,先生虽然与你同去,可还有林姐姐他们,况且珍妃娘娘早就让我住到她宫里去了,我们娘俩一切都会很好,你只管去救庄将军。”

沈冷站起来,抱着茶爷使劲儿亲了一口:“孩子出生之前,我会尽量赶回来。”

他出门,揉了揉门口蹲着的黑獒:“我不在家,你要保护好茶爷。”

黑獒仰天叫了一声,气吞山河。

沈冷出门的时候,沈先生正好也到了门外,他进门又交代了茶爷几句,两个男人都知道在这个时候同时离开对于茶爷来说有多难过,可且不说圣命难违,只说与庄雍的关系,他们就不可能不去。

两个人刚要走,内侍总管代放舟亲自带队赶来,珍妃宫里的马车到了沈冷将军府门口,随行的除了太医院的人还有禁军内卫。

代放舟上前几步垂首对沈冷说道:“陛下让奴婢告诉沈将军,家里的事陛下会照看好,将军无需担心,奴婢奉了珍妃娘娘之命来接县主进宫,珍妃娘娘也交代,请将军一切小心。”

沈冷点了点头:“我会的,劳烦代公公了。”

代放舟连忙说道:“将军这说的哪里话,奴婢等将军凯旋。”

沈冷和沈先生两个人赶到了禁军大营,亲兵营已经集结完毕,所需军备,澹台袁术下令直接从禁军大营里调拨给他,并且还给士兵们每个人准备了双份的护甲和兵器。

队伍在大年初一的中午出长安城,在码头上了战船,几艘伏波战船朝着南疆破浪而去。

东暖阁。

听到消息的老院长急匆匆赶来,他当然知道陛下对庄雍的感情,担心陛下心里难过,老院长连午饭都没吃就进了宫,看到陛下坐在那似乎有些发呆,老院长垂首说道:“那年在封砚台,庄雍带兵断黑武人归路,黑武人兵力是他的几十倍,杀到最后,他身边剩下的人屈指可数,他身中数箭都没有倒下,这次他也一样能撑住,黑武人的羽箭都杀不了他,更何况蛮子求立人。”

陛下看向老院长:“这次可能不一样......”

老院长摇头:“不会的。”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先生说到封砚台,朕心里一直有愧,那一战他打的太狠太累太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兄弟一个一个战死沙场,可那时候朕没办法完全顾及他,军功也只能分给了裴啸。”

老院长刚要说话,陛下摇头阻止。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庄雍的夫人和若容姑娘。”

“臣明白。”

皇帝看向窗外:“朕只希望,沈冷能赶得及。”

水师伏波战船全速向前,一路上换人不停船,昼夜不休的往南边赶。

在大运河上遇到了北上的巡海水师舰队,巡海水师副提督王根栋也是在半路得到消息的,又不敢耽搁北疆之事,虽然也想杀回去,可军令在身,只能继续往北。

沈冷上了巡海水师的旗舰,如今他也有了一艘超级战船神威。

“王将军,你继续带船队往北疆运送物资,我从队伍里带走八千战兵,带走一批战船,伏波船速慢了些,我得换万钧。”

王根栋连忙垂首:“将军下令就是。”

沈冷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说道:“到了北疆之后,想办法打听一下孟长安的消息。”

“是。”

沈冷交代完,调集八千战兵,全部换乘大船万钧再次赶路南下。

可是,那么远的路,不是想到就立刻能到的,从长安到南疆就算战船日夜不休也要两个月的时间,正常情况下要走的更久,再过海进求立,没有三个月的时间不可能见到庄雍。

沈冷只是害怕,怕见不到庄雍了。

与此同时,求立,大宁战兵大营。

脸色惨白的庄雍平躺在床上,看起来哪里还有什么血色,重伤之后失血过多,虽然已经止住,可那么重的伤他自己也明白,除非是上天眷顾,不然这次真的凶多吉少了。

从重伤到现在已经熬了三四个月,伤势不见好,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那铁羽箭比寻常羽箭大的多,距离三十丈外还能击穿他的铁甲,甚至透体而过,可见这发箭之人的臂力有多大,而在这之前,这个人始终没有出手过,显然就是一直在忍着,忍着等庄雍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

求立即将国灭,哪怕是一箭射死了庄雍也阻挡不住求立被灭国,可是求立人自然不甘心,曾经他们的水师可以在海上横行无忌,肆无忌惮的去侵略袭扰大宁的海疆,如今大宁已经兵围他们的都城,这种巨大的落差他们如何能够轻易接受。

杀庄雍不能阻止求立国灭,可能让他们泄恨。

“大意了啊。”

庄雍看着屋顶:“我从来都没有心急过,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想着攻破求立都城的消息若是在年前给陛下送到该多好,战场上对任何一方都是公平的,这次是我犯了错,所以得到惩罚的是我。”

海沙站在庄雍身边:“总督大人,你好好休息,少说些话。”

“话还是要说的。”

庄雍强忍着剧痛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

“若这一次过不去了,再不多说几句话岂不亏了?海沙,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大人只管吩咐。”

“大宁灭求立,我并不担心,哪怕我死,灭求立也已成定局,我半生征战,亏欠最多的还是家里人,我死之后,劳烦你将我骨灰派人送回长安城家中。”

“大人你不会有事的,那么多次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这次也一样会安然度过。”

“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知道。”

庄雍又笑了笑:“若是在长安,我这伤可能还有的治,求立这边天气恶劣,炎热难当,伤口不容易好,况且又没有足够好的医者......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死之后,消息到了长安,陛下必然震怒会下旨屠求立,你不要遵旨,未来对黑武之战,求立是大宁北征的粮仓,若是对求立百姓太狠难免会出什么乱子,对求立军队,当灭就灭,对求立百姓,该安抚还得安抚。”

庄雍缓了一口气:“陛下心心念念是破黑武,求立之地本不重要,现在却变得重要起来,你我为人臣,当为陛下分忧,陛下一怒伏尸千里,可那样对北疆战事无利,求立,窕国,南理三地气候温暖,水稻一年两熟有些地方甚至可以三熟,若是民事安抚的好了,军粮就能源源不断的送到北边去。”

海沙垂首:“大人吩咐的,属下都记住了。”

庄雍嗯了一声:“若陛下知道了可能会怪你,会骂你,但你应该相信陛下不会真的难为你,因为陛下是大宁立国以来最圣明的君主啊......你去取纸笔来,我坐不起来,就躺在这,你帮我拿好纸张,我想给陛下再写一份奏折,原原本本说清楚,不会让陛下迁怒与你。”

海沙双目含泪:“总督大人明日再写也不迟,今天该休息了。”

庄雍摇头:“我撑的足够久了,也许明日我还指不定如何,今日精神还好,该做的就多做些......我写完奏折之后,你可让全军去四周各地寻白布,求立人必然以为我已经死了,然后你带大军后撤五十里......”

庄雍休息了一会儿,干裂的嘴唇上都不见血迹。

“求立人必然会有所举动,他们知道都城守不住,必然会试探着冲出来,保护阮腾渊杀出重围,此时可一战而定。”

海沙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大人你不要再说话了。”

就在这时候,有个亲兵急匆匆跑进来:“将军,外面有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