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章以凉州为根基,从西到东,一路碾压。石温的豫州,东南西北都被各方势力包围,他拿什么去碾压。

他想学刘章,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朕看他,分明是利欲熏心,利令智昏。

但凡脑袋不糊涂,他就不该将布山郡王牢牢握在手中。以为是奇货可居,殊不知那对母子分明是烫手山芋。

不过,很快他就会醒悟,烫手山芋始终是烫手山芋,就算话说得再动听,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皇帝萧成文心情愉悦。

他已经可以预见,石温低头认输的那一天。

他期盼着,石温亲手解决那对母子,当做投名状,将那对母子的人头送来。

他都有点迫不及待。

并非他心狠。

若是他可以多活个七八年,十来年,等到孩子成材。他可以继续忍耐,任由朝臣叫嚣。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处理这件事。

只可惜……

命运太残酷。

他时日不多,时间不允许他慢慢来。

他只能采取最极端,最激烈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一切隐患。

“有空,你和燕云歌多联络联络。你们毕竟是亲姐妹,不要因为朕断了联系。”

听他突然这么说,皇后燕云琪有些惊疑不定。

皇帝萧成文显然猜到她在担心什么。

他语气轻松地说道:“你不要多心。等朕不在了,你始终需要外援。只要燕云歌不威胁皇儿,不威胁大魏江山,她就是你最强劲的外援。

不过,你要记住,她一旦露出勃勃野心,威胁到皇儿和江山,那么你一定要当机立断,该狠心的时候千万不要迟疑。”

“你就不担心我心软,关键时刻狠不下心来。”

“朕不担心。为了皇儿,朕相信你可以做到一切。”

……

前往豫州,面见平武侯石温,试图说服他和朝廷握手言和的人,是纪先生。

身负重任的纪先生,倍感压力。

他要是完不成任务,就意味着这仗要继续打下去,终究有一方要败亡。

不过……

与此同时,他又重新找回身为谋士的勇气。

谋士是做什么的,就是要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是时候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不仅仅能督学,他更是一个合格的说客。

他和石温见面,提出要见孝贤太后和布山郡王母子。

平武侯石温沉吟片刻,似乎是在犹豫。

石腊急慌慌地说道:“纪先生一来就提出见布山郡王,莫非你是代表朝廷而来?”

“大公子这么想,老夫也不否认。这仗继续打下去,不知大公子有几分把握可以赢?就算豫州兵马赢下这一仗,难不成你们真要指望靠一个豫州,扶持布山郡王登基称帝?赋税撑得住吗?就不怕破产,最终替他人做了嫁衣?”

“休要祸乱人心。纪先生代表燕云歌而来,我们才对你客气三分。如果你的目的是为了挑拨离间,那么休怪我们不客气。”

石腊疾言厉色,一副要翻脸的模样。

纪先生捋着胡须,乐呵呵的样子,底气十足。

“敢问侯爷,同大公子是一个意思吗?”

“闭嘴!我的意思,自然就是家父的意思。纪先生,你最好不要乱说话。”石腊拍着桌子,怒斥道。

纪先生没理会他,而是盯着平武侯石温。

最终拿决定的人,是平武侯,而非石腊。

“父亲,纪先生包藏祸心,儿子请求将他叉出去……”

不等石腊将话说完,平武侯石温抬起手制止了他。

“纪先生想看看布山郡王,这事简单。不过,本侯想知道纪先生真正来意?你到底是为谁而来?”

“老夫自然是为了侯爷的身家性命而来。老夫深知,刘章的成功令侯爷极为羡慕。你不差刘章分毫,然而刘章已然坐拥半壁江山,登基称帝,威风八面。侯爷却依旧蜗居在豫州,不得施展。心情自然极为郁闷。”

“哈哈哈……这话是燕云歌让你说的吧,都这个时候还不忘奚落本侯。谁能想到,短短几年,局势竟然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化。物是人非啊!”

平武侯石温很是感慨,也显得很大度。

其实他就是小心眼,不乐意听纪先生继续说他的糗事。

输给刘章,而且输得那么惨,提起来就让他恼火。

他显得大度,其实就是在提醒纪先生,说话注意点分寸。别以为是燕云歌的人,他就不会动手杀人。

纪先生笑了。

是善解人意的笑。

就像是,石温的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他都一清二楚,并且感同身受。

有种默契中,寻找到知己的感觉。

这是一种迷惑人心的笑,让人卸下心防。

然而……

平武侯石温微微挑眉,他可是老奸巨猾,单靠一个笑容就想迷惑他,未免太小看他。

纪先生出声说道:“刘章有此成就,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称得上可进可退。失败了,大不了退回凉州。成功后就坐拥半壁江山。

最终,老天爷站在了他那头,让他如愿登基称帝。我们不仅要看到刘章成功的一面,也要看到他做的两手准备。

当初他冒险登基称帝,是给自己预留了后路。凉州就是他的后路。

敢问侯爷,您的后路在哪里?

仅有豫州一地,一旦失败,连个退路都没有,等于是将全部身家性命都压在了这一局,这哪里是运筹帷幄,这分明就是赌博,是在赌命!

就算赢了,也仅仅只是多了个名分而已,地盘没有多出半寸。若是输了,身家性命全部赔进去,这个赌局是不是太不公平,赌注太大,赢面太小。”

“休要蛊惑人心,你这老东西,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石腊突然跳出来,指着纪先生大骂。

纪先生盯着他看,哈哈大笑,笑得石腊毛骨悚然。

“大公子急赤白脸的驳斥老夫,是不是担心老夫破坏你的如意算盘。你想让侯爷做开路先锋,然后你来当皇帝,对吗?”

“你这恶人,竟然敢挑拨我们父子情分,今日本公子非杀了你不可。”

一声怒吼,石腊拔出佩剑,杀向纪先生。

“放肆!”

伴随着话音,平武侯石温抄起一盏茶杯砸向石腊握剑的手腕。

手一抖,利剑偏了个方向,纪先生的性命保住了。

石腊却不甘心,还想继续杀向纪先生。

“给老夫滚出去!”平武侯石温终究忍无可忍,指着门外,叫石腊滚出去。

亲兵侍卫持刀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看着石腊。

只要石腊胆敢有不轨企图,这些只忠于石温的亲兵侍卫,立时三刻就要动手制住他。

石腊纵然不甘心,然而形势比人强,他只能放弃打杀纪先生的打算。

他收起利剑,“父亲,纪先生妖言惑众,他分明是要……“

“滚出去!本侯没有老糊涂,自会判断。你,现在滚出去。”

平武侯石温半点面子不给,目光森冷,显然是动了真怒。

石腊咬牙切齿,狠狠瞪了眼纪先生,愤怒离去。

纪先生这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他就是故意做给石温看。

瞧瞧……

你儿子差点吓坏老夫半条命,老夫要是出事,一定是你儿子干的。

平武侯石温就跟变脸是的,上一秒还是凶神恶煞,下一面却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

“让纪先生看笑话了。犬子无状,这么大的人,做事还这么毛躁冲动,望纪先生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本侯替他给你赔礼道歉。”

“使不得,使不得!侯爷折杀老夫,老夫愧不敢担啊!也怪老夫,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侯爷不计较,老夫感激不尽。”

“哈哈哈……纪先生真会说笑话。几十年前,你就在老东平王身边做事,口无遮拦这种事情,发生在犬子身上还有可能。发生在先生身上,就成了哄人玩的笑话。本侯说得对吗?”

纪先生半点不尴尬,更不会心虚。

“不瞒侯爷,老夫说话重了些,但都是肺腑之言。你们石家,拼死拼活,赌上身家性命同朝廷打仗,图什么?不就是图一个名分,进而效仿刘章的做法。然而,刘章的成功不可复制啊!”

平武侯石温似笑非笑,“本侯回报先帝恩义,不可以吗?非得图什么,太俗!”

呸!

不图利益,能赌上身家性命打仗。

真当自己圣父啊!

这话也就骗骗无知的天下小民,想要骗他,不可能。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纪先生怎么着也要给对方一点面子。

他奉承道:“侯爷仁义高洁,老夫佩服。只是,侯爷总得为下面的儿郎着想啊,辛苦打仗,不就是图一个封妻萌子。若是输光了一切,儿郎们怕是会生出二心。”

平武侯石温大笑一声,“多谢先生处处替本侯着想。不过,你怎么就认定本侯一定会输?本侯就不能赢下这一仗吗?”

纪先生缓缓摇头,“换做以前,打着打着,说不定迫于压力,皇帝就突然决定撤兵。那样的话,侯爷真有赢的希望。

可是这一次,同过往经验完全不同。

谁都看得出来,皇帝这一回是铁了心,非得拿下豫州不可。也就是说,皇帝要彻底解决国本之争。侯爷危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