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

江封险些有些坐不住。

他虽然外表洒脱,处处随性,可却比赵怀律清醒的多,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明白门当户对有多重要。

那么惨痛的教训他亲身经历过。

自然不想要赵怀律深陷其中。

“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江封眸光渐冷,语气也很冷。

赵怀律不喜欢他这幅严肃的样子,只会加重他心中的负担而已,不会有其余任何作用,“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用不着你告诉我。”

“我只是提醒你,这样的丑闻你最好藏住了。”

“藏不住又怎么样?”

“藏不住的后果是什么你很清楚,你在外面可是人见人夸的慈善家,要是传出去,你跟一个陪酒女——”

“闭嘴。”

茶几上的礼物盒被猛地挥落。

发出沉重且闷的响声。

声音惊动了厨房里的人。

听也知道是他们起了口角。

念念放下茶杯要出去,手腕却被闻烟蓦然拽住,她笃定地凝着她,“别出去,他们的事他们自己会处理。”

在这件事上,闻烟要冷静的多。

她当然不喜欢听到有人讽刺自己,轻蔑地看着自己,可身份摆在那里,没有办法,她还有私心,私心的希望江封能够点醒赵怀律。

礼物被砸在地上。

那是赵怀律自己选的。

他心知肚明那个东西不能砸,一砸就碎,却在冲动之下还是动了手,人也站了起来,眼中掀起一阵风暴似的怒气,汹汹的往江封身上燃烧。

江封倒也不怕,仍然继续自己的言辞,“有什么不好说的?当初我跟薛稚在一起,你说她是三流小模特,现在呢,你身边这个是什么?”

往深了说,还不如薛稚。

他自己说的话都忘记了。

赵怀律不想跟他纠缠这个问题,“跟你无关。”

“你要是随随便便的人,我才不管你呢,”江封一脚将礼物盒踢到茶几边沿,赤红着双眼看向厨房里,“我们这么大的动静你以为她会听不见,她为什么不出来?”

“跟你这种无赖,没什么可说的。”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赵怀律还是那句话:“跟你无关。”

江封忽然明白了江致临在临死前没有看到他娶柳念念的巨大遗憾,以及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他站起来,用苍白空洞的眼神看着赵怀律,“怀律哥,你会后悔的。”

他第一次叫他哥哥。

竟然是在这种状况下。

这种让他手足无措的状况下。

江封侧过身子,走向厨房,握住柳念念的手,用含着笑意的眼神打量闻烟,是明显的打量,却怎么都找不到她身上任何能吸引赵怀律的地方。

感情就是这样的谜团,不置身谜团中,永远不会有答案。

“离她这样的人远点。”江封劝告念念。

念念正想为闻烟解释,解释她不是那样的人,江封却由不得她吭声,就那么拉着她离开。

室内死寂。

针落可闻。

热茶还是暖的,闻烟没有走出去,反而从容地站在厨房,一小口一小口将茶喝完,喉呛的苦满溢到心中,苦味出不去,生生堵在舌尖。

很久过去。

赵怀律都没有进来找她。

闻烟将茶喝完,有条不紊地洗干净杯子走出去。

客厅内灯光散漫,淡淡平铺在赵怀律的脊背上,光线沿着他的骨骼在走动,他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没敢拆,小心藏进了储物柜的深处。

原以为闻烟不会出来。

所以在客厅他就点起烟来,刚抽一口就被抢走,闻烟将他含过的烟放在自己的唇中,轻轻吸了口,将烟雾吐在赵怀律的脸上。

青色的烟雾缭绕在他清秀的面庞上。

“怎么了?”闻烟用沙哑的声音问他:“被骂了,不舒服了?”

赵怀律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将烟抢走,不冷不淡地瞥她,自己看着窗外的景色。

因为是冬天。

京都各处打烊的早。

看不到高楼大厦的灯光,有的只是一片漆黑的夜景。

闻烟眯眯眼,沉默着,将额头靠在赵怀律的肩上,嗅着他抽出抽进的烟草味道,声线缱绻,“你如果不想让我留,我立刻就走。”

“我没这样说过。”

“你自己不觉得难受?”

“难受什么?”

“家里,长辈们,朋友们,都觉得我是个糟糕的女人,我配不上你。”

这都是别人说的。

可那么多张嘴,想要不在意太难了。

赵怀律不是个能闭上耳朵,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人,“以后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

“赵怀律。”

闻烟的声音独特,像是在酒精里浸泡了很久,自带古老的味道,酥酥麻麻,渗透到人的骨头里,“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赵怀律想都不想,“那次我去找关山月给顾也出气,你拦着我。”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希望有人能护着我,可一直等不来那个人,所以别人的一点小恩小惠都当成甘泉雨露,小时候没少被骗,长大后就什么人都不相信了。”

今晚他们一个比一个多愁善感。

尤其是闻烟。

说了太多她不该说的话,藏了太久的话。

赵怀律没有吭声,愿意静静听着她说。

她轻笑,垂下眼,看着赵怀律脚上的鞋,虽然只是一双淡蓝色的拖鞋,但透过那双鞋,她似乎能看到当年,她斥着脚在巷子里走,赵怀律给她的那双男士皮鞋。

直到现在那双鞋她还没扔。

当时两个人都喝醉了,谁也记不得谁,也看不清谁的样貌。

后来,闻烟跟赵怀律住在一起,发现他只穿那一个牌子的皮鞋,并且款型大多相似,跟当初她穿回去的那双,出自同一个牌子。

她几乎就可以确定。

那晚给她鞋的人,是赵怀律。

或者说,从很早以前她就有这样的感觉。

可赵怀律至今也想不起来这桩事。

闻烟不觉得遗憾,相反,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她眼角流淌出一点温情笑意,忽然踮起脚,在赵怀律下巴吻了吻。

他停下抽烟的动作,淡淡垂眸看她,“你现在相信我了?”

闻烟很肯定,“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