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笼罩在上空,晨曦薄弱的光源被遮挡,使得城市陷入昏暗。

十点钟,准时开庭。

法院外落着雨,江封站在台阶上,撑着伞,左右张望。

迟迟等不来梁涉川。

他反复看着手表,焦急难忍。

开庭的时间已经过了,仍然不见梁涉川的影子,他不得不给梁涉川打去电话。

雨声扩散,让话筒里的声音模糊了些许。

江封语气急躁,“哥,你们怎么还没来?开庭时间已经到了。”

车子行驶在高速上。

出了陵洲。

前方途经几个小城,皆是晴天,许久不见的阳光落在挡风玻璃上,让车窗内晕上了些湿气,绮岁正用手指在玻璃上随意划着水汽。

她没有听到梁涉川手机里的声音。

只隐隐听到他说:“我没说过我要过去。”

“可是今天结果就出了,你不过来看看吗?”

“结果出了,你再告诉我。”

“可是,”

“就这样,在开车。”

随口搪塞了一个借口,便将电话挂了。

风景匀速在眼前划成一条直线,梁涉川盯着前方,余光却飘到绮岁的方向,见她没有异样,这才安心下来,“肩膀还疼吗?小严把药都给我了,回去再帮你换药。”

“不疼。”绮岁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只是一点小伤,就算真打了官司,最多也就被判几个月而已。”

“不满意?”

她轻笑,“我可不敢。”

以江且愿的身份,能被判刑就已经不容易。

江封,乃至江家都在给梁涉川施压,他坚持到现在,全为了给绮岁一个交代。

斟酌了会儿,他语气很淡,似乎没有什么情绪道:“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出结果,我找的律师是业界有名的,能争取的,他都会争取。”

“我没有不满意。”绮岁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解释,眉眼却仍是柔和的。

转过脸,她看着梁涉川。

他目视前方,只觉得有片影子缓缓压了过来,凑近他的脸廓,随即,一道轻柔的吻落到了嘴角,带着酸杏的涩甜。

绮岁用温和的笑容看着梁涉川,“她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没放在心上。”

她又变回了十几岁时的黏人模样,说出来的每个字眼都仿佛是从蜜罐里泡出来的,甜丝丝的。

车速提高了。

外面茫茫划过了郁郁葱葱,花枝云彩,一切都平静又安逸。

梁涉川看着道路的广阔,模模糊糊的想,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审判结果在一个小时后便传到了他的手机上。

他一直在开车,没有时间看。

绮岁更不会随意去碰他的手机。

不好奇是假的,可若是显得太过急躁,梁涉川这么敏感的人,一定会发觉些什么。

台城府内空寂荡然。

进门处的感应灯亮起。

没等梁涉川停好车。

绮岁先进了房,正背着身冲水,脚步声便率先到了身后,像是试探般,梁涉川拿着手机,却没有打开,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结果究竟如何,“江封发来信息了,你自己看?”

“这是你的手机。”手中是热水,绮岁倒水时没由来地慌了下,水洒出几滴,落到手背上,烫红一小片。

梁涉川目光紧缩。

将这些事全部抛诸到了脑后,手机放到一旁,一把将绮岁的手拉过来,“就不能小心一点?”

手背是嫩白的底色,热水洒到的地方迅速红肿,不算严重,却实实在在砸中了梁涉川的心,他面色郁郁,不悦极了。

“你关心这件事,不用藏着掖着,就算你想她死,我都不意外。”

分明是劝慰的话,他说出来却带着训斥小孩子的意味。

心中酸涩,这酸涩往上反,反到绮岁鼻尖,她仰起面,涣散的眼睛和泛红的鼻头已经让梁涉川心疼。

距离太近。

他能看到绮岁鼻尖那粒小巧的痣,压低面部,轻啄了一下,“我就说了一句,怎么就委屈起来了?”

“我就是想让她死。”绮岁不掩饰自己汹汹的恨意,她扒开梁涉川的手,“你根本不知道,我流产的那个早晨,她来找我,跟我说的话有多难听,我不是大善人,能不恨她吗?”

这些是梁涉川不知道的事情。

他顿住面色,有些迟疑,“她说了什么?”

“不重要了。”绮岁从他怀中闪出去,热水放在台面上忘了拿,嗓子干涩,快步回到了卧室,关了门,顺便将门锁了起来。

刚才那几滴泪是给梁涉川的重击。

让他知道,她因为他都受过什么委屈,而现在有机会给她报仇,一定要不遗余力。

陵洲传来的信息梁涉川迟迟没有看。

绮岁进了房。

身边没有了那个柔媚巧笑的女人,一切都变得复杂棘手,梁涉川没想到那天清晨还发生过这么多事情,绮岁所遭受的痛远比他想象的深。

靠着冰冷的大理石台面冷静了许久。

那杯放置的水冰凉了。

梁涉川拿出来一饮而尽,喉呛连着胃都冷了,将手机按亮,他堪堪扫了眼屏幕,江封发来的信息就在上面,很简单的几个字,没有废话:判了六个月。

六个月。

这么短的时间,连绮岁一半的痛都抵不上。

厨房死寂。

死寂过后,突然传来一声玻璃杯打碎的巨响。

一下砸进绮岁冻结的思绪中,她坐在房间中,身子轻轻一颤,心一点点沉下去,知道了判定结果一定是不如人意的。

还没想好要怎么出去面对梁涉川。

手机接到信息。

是蒋沅发来的,绮岁随意扫了眼,回复道:“他不知道,就算传出来了,他也不会相信。”

是啊。

他怎么可能会相信。

从江且愿割腕装可怜那天开始,报复她的计划便在绮岁脑中形成,一切的一切,等的就是个去陵洲的借口。

订婚宴,是天赐良机。

思绪正混乱时,房门被轻轻敲响,绮岁迅速将蒋沅发来的信息删除干净,镜子中的人,双眸泛着莹莹亮色,眼圈晕着红,水嫩的脸庞上布着模糊的泪痕,是刚才留下的。

无论怎么看,都让人心疼。

开了门。

绮岁不言不语的凝视着梁涉川,他神色愈发冷下去,压住心头的痛,“六个月,她被判了六个月。”

窗子敞着。

灰蒙蒙的光落在绮岁背后,她涩涩苦笑,别过脸,“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