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台车是刚换的。

通体漆黑,边缘光滑,打磨着一层寒光。

车厢宽敞,在没开灯的情况下,压抑沉闷,仿佛一脚踏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车外风冷。

梁涉川衣着单薄,来的匆忙,没有带任何的衣物,倒是绮岁,裹的保守,她神态很冷,没有半点上一次见面时的娇软可人。

俨然像是一个冰美人。

她眼睑不抬,问:“什么事?”

梁涉川存着气,眉宇之间覆上寒霜似的凉,“蒋沅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把你偷偷安排在这儿?”

“是我自己想来的。”

“你想来?”

“我不能来吗?”

车内暗影潦倒,彼此的面孔模糊,失去表情。

梁涉川活动了下脖子,他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生活在梁家屋檐下的梁涉川,需要忍耐绮岁的三心二意,处处留情。

也许赵怀律说的对。

她这样的女人,是该教训教训。

“是你想来,还是想偷偷背着我跟别的男人来?”梁涉川的理智不复存在,嘴巴也跟着厉害起来,“从小到大的臭毛病都改不了了是吗?”

“你凭什么说我?”那件大衣的款式裹着脖子,令绮岁的呼吸不太顺畅,她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眼睛明亮,“我做什么了?何风是沅姨派来保护我的,你能不能不要拿你的龌龊思想来揣测别人!”

“我龌龊?”

“不是吗?”

难道刚才她让别人给她点烟是假的吗?

那都是亲眼所见。

就连一向自诩脾气好的赵怀律都忍不了,梁涉川再能忍,也不能不发作,他咬了咬后槽牙,阴阳怪气道:“需要我找人证过来吗?你们刚才离得那么近,还要我再复述一遍?”

他真是不可理喻!

绮岁后悔过来,头晕眼花,被气的太阳穴都疼,“我现在不想跟你理论,等你冷静点了再来找我!”

车门柄手刚到她手里便被拽了回去。

梁涉川力气大,温润斯文的脸孔在刹那间贴近,睫尖几乎快扫到绮岁脸上。

细滑的西装裤叠在绮岁的大衣面料上。

她挣扎的越厉害,梁涉川心口的火星子便燃烧的越旺,他单手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

绮岁是只不听话却惹人欢喜的小动物。

拥在怀中全身的皮毛又软又顺,梁涉川爱不释手,可又恨透了她的嘴硬和反叛,于是不顾痛感,力气加深了,身体仿佛两股绳撕扯在一起,始于亲吻,也终于亲吻。

终究是不够的,那份旷日持久的思念让他恨不得和她合二为一。

激烈消散,绮岁的情绪被一个吻安抚下来,梁涉川见她不再挣扎,这才温柔了肢体动作,捧起她的脸颊吻上去。

指尖摩挲着她的耳廓,凝视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哑了嗓音,“小可怜,别这样看着我。”

绮岁唇色殷红,她动了动膝盖,似乎是在反抗。

梁涉川知道她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坐回去,他偏不,不仅如此,还坐稳了,“我冷静了,你冷静了吗?”

知道硬碰硬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绮岁故作可怜姿态,“我手抬得酸了,放开。”

“这就酸了?”梁涉川意味深长的垂了眸光,“平常那么久,也不见你酸,又想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经常。”

他答的不紧不慢。

绮岁满心委屈,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脑子里永远回荡着蒋沅的话,梁涉川跟自己离婚,是为了娶江且愿,从而在江氏站稳脚跟。

就如他当初,娶绮岁,成为梁家的姑爷,名正言顺继承一切是一个道理。

想着,眼泪便不由自主掉了下来。

梁涉川瞳光暗了暗,用手替绮岁擦去眼泪,无奈道:“我还没怎么你呢,怎么就委屈上了?”

他温柔的时候真的温柔,说狠的时候也是真的狠。

绮岁哪里敢惹他,只得好声好气的问了,“那边的事处理好了?”

“怎么?”梁涉川诧异,“你还关心这些?”

“我可不关心,是沅姨让我下次见了你,可要避的远远的,顺便再祝你新婚快乐。”

“新婚?”

他们说话都极讲究章法。

尤其是绮岁,语调中总有些欲盖弥彰,还浸泡着点点的酸气,梁涉川再精明,在女人嘴里也讨不到好,谁都有弱点,他也不例外。

掰正了绮岁的脸,他凑近了吻掉她眼角的泪渍,又苦又涩,“什么新婚,蒋沅又在你耳边胡说八道了?”

“你跟我离婚,是为了娶江且愿,掌管江家,是吗?”

刹那。

梁涉川的冷白指尖停滞在绮岁的耳旁,她以前最讨厌他碰她的耳朵。

因为有一只是失聪的。

失聪意味着残疾。

那是她的伤痛。

梁涉川打弯了手指,原放松的面孔神色更冷漠,像是冬季清晨凛冽的寒风霜露,看不到摸不着,就是觉得冷。

明明还是一样好看的脸,态度却全然变了。

一双眸没有光,只能看到瞳仁里映着绮岁的脸,开了嗓,含着笑,含着悲凉,“绮岁,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卑鄙无耻的人?”

她觉得他是这样背信弃义的小人也不是没可能。

绮岁从小是在富庶的家庭长大,哪怕没有双亲,只有一个舅舅,她也从未缺少过亲情,舅舅对她很好,家中的保姆管家都将她当公主似的疼。

尽管如此,她也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她和陈策做朋友,不嫌弃他是私生子,她和林款款交好,不歧视她是小地方出来的姑娘,就连顾也,她也是诚心相待。

这样的性子,京都那么多富家小姐中,没有几个人有。

梁涉川爱她的泼辣无畏,也爱她的赤诚善良。

可她这份善良,似乎从来没有分给过他一星半点。

在她心中,他利益至上,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出卖。

车厢内的空气愈加稀薄。

热风落降,热度越强,他们便越不舒服。

尤其是绮岁,她被梁涉川一句话弄的心虚不已,唇舌结巴了,酝酿好久才憋出一句:“不然你怎么能平安无事的出来?”

“我在你心里就这点能耐?”梁涉川气的心跳都厉害了些,“我没做任何坏事,为什么不能平安出来?”

他翻过身。

坐到一旁。

因大幅度的动作扯动了身上的伤,痛的一皱眉,却迅速消了,掩藏起来,坐的端正,字正腔圆道:“我不会走老师的老路,他做过的坏事,我不会沾,身正不怕影子斜。”

绮岁喉呛生风:“你瞧不起我舅舅?”

“他的有些做法,我确实看不下去。”

“所以你害死了他?”

掷地有声。

“砰”的一下,梁涉川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瞬间炸裂开,他缓缓转过脸,晦涩不明地看着绮岁,“你说什么?”

“沅姨说的,她的司机在舅舅死前一夜,亲眼看到你进了他的书房。”

既然要问责。

她就不能半路犹豫,她必须要弄清楚所有,才能心安理得的跟梁涉川在一起,爱恨分明,是她一贯的作风。

梁涉川别过眼,看着车外被风吹动摇曳的树枝,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我是进了。”

他闭了闭眼。

“你跟我承诺过,舅舅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梁涉川哽了下嗓,“那天情况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