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笙顿足,不动声色问:“哪位姨娘?”

“大姨娘呀。”蔻儿并不觉骆笙这么问有什么奇怪。

姑娘关心的东西从来与寻常女子不一样,能把那些姨娘分清楚已经很不错了。

觉得议论大都督的妾室不大合适,蔻儿放低声音,贴心补充道:“大姨娘本就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夫人生前就帮着夫人料理家事了。据说夫人过世时大姨娘正怀着身孕,因为太过伤心哭得厉害,最后小产了……”

“是么?”骆笙回想着大姨娘的样子。

一名衣衫朴素、端庄稳重的妇人形象闯入脑海。

说起来,大姨娘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淡得仿佛一幅褪了色的水墨画。

可细想起来,其实也是一位眉目秀丽的女子。

骆笙沉吟一番,走进闲云苑后吩咐下去:“去给三位姑娘和姨娘们报信,就说小公子今日受伤了。”

此时虽然入夜,却不到就寝的时候,骆辰受了伤,打发人去各处说一声也是应当。

三位姑娘与姨娘们知道了,当然要去探望。

不出骆笙所料,骆樱等人接到消息后几乎第一时间就换上外衫去了骆辰院子。

骆大都督才刚吃完肉饼来看骆辰,突然见女儿们与姨娘们一拨拨过来,一时愣住了。

“你们这是——”

六姨娘抹着眼角开了口:“老爷,小公子受伤这么大的事,您怎么没和我们说呢?还是姑娘派人来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的。”

“是呀,老爷,这么大的事您不该瞒着我们呀……”

眼见姨娘们义愤填膺,骆大都督不耐烦冷了脸。

屁股上挨了一下扎怎么就成了天大的事?

这些娘儿们就知道添乱!

姨娘们见骆大都督如此,却没多少畏惧。

六姨娘揉着手帕道:“老爷,妾听说小公子伤在臀部,要不要紧啊?”

臀部呢,这要是偏一点——嘶,不敢想,不敢想。

众姨娘显然都想到了,紧张望着骆大都督。

小公子可是骆府唯一的男丁,将来她们还要指望着小公子呢,可不能有事啊。

骆大都督气得脸都黑了:“要个屁的紧,你们赶紧回去!”

“还没见到小公子呢——”

一位姨娘正说着,小厮扶松从里室匆匆走出来:“公子说他歇息了,请几位姑娘与姨娘都回去吧。”

骆樱率先向骆大都督屈膝:“父亲,那女儿先回去了,明天白日再来看弟弟。”

骆樱一走,骆晴与骆玥随后跟上。

“老爷,我们也回去了,明早再来看小公子。”一直没开口的大姨娘发了话。

一群姨娘忧心忡忡走了。

该不会是伤得太重,不许她们见吧?

不行,明日要早些来。

骆大都督抬脚走进里屋。

骆辰气得脸色发白,见骆大都督进来也没吭声。

这下好了,全府上下都知道他屁股被扎伤了。

该死的骆笙!

在心里骂一句,少年又觉得不妥。

其实骆笙也是好心,说起来还是父亲纳的姨娘太多了。

这么一想,骆辰皱眉看了骆大都督一眼。

“辰儿,你觉得如何,还疼么?为父带来两瓶上好的金疮药,一会儿让扶松给你敷上。”

骆辰淡淡道:“多谢父亲,不必了,神医给我留了一瓶金疮药。”

“神医?”骆大都督愣住。

有间酒肆对面新开了一家医馆他是知道的,也知道医馆的主人是李神医。

可李神医居然给了辰儿金疮药?

“神医的医馆就在对面,儿子受伤后姐姐请了神医过来。”骆辰解释道。

骆大都督陷入了沉默。

他遇刺后躺在床上半死不活那么多天,平栗他们几次去请神医而不得,要不是笙儿及时回来他这条命就交代了。

而辰儿只是扎伤了屁股,笙儿一请就来给看了,还送了药……

他与笙儿的面子差这么多吗?

让他缓一缓。

“儿子没有什么事,父亲不必担心,早些回去歇着吧。”

骆大都督点点头:“那好,你也好好养着,这几日就不要去酒肆了。”

想到去不成酒肆,骆辰登时心情更糟,懒懒应了一声。

骆大都督十分理解儿子的心情。

换他天天在酒肆美滋滋吃饭,忽然不能去了,心情会更差。

骆大都督一走,骆辰便叮嘱扶松:“明日姨娘们再来看我,就说我还睡着。”

一想被那么多妇人关心他屁股上的伤情,就心烦。

“那要是三姑娘过来呢?”

骆辰冷冷看扶松一眼。

扶松恍然:“明白了,就说您还睡着。”

骆辰脸色更冷了。

扶松迟疑道:“那……请三姑娘进来?”

骆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淡淡道:“给我倒一杯水来。”

扶松嘴角微抽。

他算看出来了,公子对三姑娘就是嘴硬心软。

唉,贴身小厮也不好当啊。

一群姨娘走在半路上,便被红豆拦住。

“几位姨娘是从小公子那里出来吧?”

众姨娘心藏警惕点了点头。

“大姨娘,我们姑娘请你过去一趟,想问问小公子的事儿。”

大姨娘没有多言,走向红豆。

六姨娘担心大姨娘被为难,壮着胆子道:“姑娘怎么不打发人直接去小公子那里看看?”

红豆睨了六姨娘一眼:“姑娘想着小公子说不定歇下了,不忍心打扰他。”

大姨娘回过头:“你们先回去吧。”

“大姐——”

大姨娘微微摇头,随着红豆离去,留下一群越发忧心的姨娘。

“不知姑娘叫我来有什么事?”来到骆笙面前,大姨娘平静问道。

“大姨娘先坐。”

大姨娘沉默着坐下来。

“大姨娘看到我弟弟了吗?”

“小公子歇下了,没有见到,只是找扶松问了问情况。”

骆笙示意蔻儿给大姨娘上茶,捧着茶水漫不经心道:“大姨娘曾是我娘的婢女吧?”

大姨娘一愣,随后垂眸:“是。”

“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姨娘深深看了骆笙一眼。

少女捧着茶盏,神情随意,语气慵懒,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

在大姨娘印象里,这几乎是姑娘六岁以后第一次问起夫人。

大姨娘一时没开口,骆笙便静静等着,耐心十足。

终于,大姨娘道:“夫人啊,与姑娘是完全不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