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帮吐蕃猢狲推销药材,顾青也是蛮拼了,甚至冤枉挨了皇甫思思一拳。

拉扎旺若知道顾侯爷为了朋友如此忍辱负重,一定会跟他拜把子。

皇甫思思不明白顾青为何突然帮吐蕃人推销药材,顾青也懒得解释,只告诉她照自己说的去执行,不要问原因,也不要管结果。

见顾青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皇甫思思没好气地哼了哼,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侯爷每次来妾身的店,不是白吃就是欠债,不是砸店就是吩咐妾身做事,侯爷对妾身可真是不客气呢……”皇甫思思媚态复萌,风情万种地斜眼瞥着他。

顾青笑道:“我们不是朋友嘛,朋友之间不必太客气的,你看,我欠你一百两银饼至今赖账不还,我跟你客气了吗?”

皇甫思思被他无耻的嘴脸气笑了:“侯爷,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你这般厚脸皮说出来,难道以为欠钱不还很光荣?”

“羞耻,但快乐着。”顾青微笑道:“欠钱的是大爷,所以我让你帮忙做事你便老老实实答应,更让我坚定了赖账不还的决心。”

皇甫思思朝顾青扔了一记带有“死鬼”含义的媚眼,轻哼道:“妾身为侯爷做事也不是不可以,侯爷总要给妾身一个说法吧?要么原原本本告诉妾身,为何要帮吐蕃人卖药材,要么……”

皇甫思思忽然露出羞涩的表情,垂头轻声道:“要么,侯爷便收了妾身,妾身从此是侯爷的人,侯爷让妾身做什么便做什么,绝不多问一个字。”

顾青瞥了她一眼:“我把你收进雷峰塔好不好?不要作妖了,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去做,如果需要动用官府的力量把天山雪莲的传闻扩散开……”

说着顾青忽然露出神秘的笑意,道:“动用官府的力量姑娘也不必找我,相信节度使府里有姑娘的靠山,你找他便是,总之,我不问过程,但要结果。我要的结果就是,十日之内让龟兹全城的女子都知道天山雪莲这个东西,知道它能用来治疗痛经宫寒,然后遍寻全城欲购此药而不得。”

说起节度使府的靠山,皇甫思思露出慌乱之色,掩饰般理了理发鬓,强笑道:“妾身并无官府的靠山,不过侯爷既然吩咐了,妾身一定照办,没有靠山也能为侯爷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绝不让侯爷失望。”

顾青笑道:“你欲盖弥彰的样子很狼狈,但你答应帮我办事的样子很美。”

说完顾青起身便走。

看着顾青毫无留恋潇洒离开的背影,皇甫思思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美眸中流露出一丝愧疚和挣扎。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已看出我有靠山,以他的聪明,过不了多久便会将我的一切都掀出来,那时的我,将是何等的不堪……”皇甫思思喃喃道。

…………

龟兹大营帅帐,顾青坐在烛台下提笔疾书奏疏。

每写一句便悬笔停在半空,凝神沉思许久后,才缓缓地再次下笔。

这是一道建言疏,名为《觐天子陛下平吐蕃策》,里面详细地叙述了顾青对平吐蕃的战略谋划。

这是一盘顾青个人能力无法完成的大局,他只是布局的人,但需要朝廷毫无保留的支持才能实行下去。

一己之力无法平一国,但以一国之力平另一国,胜算便大多了。

如今唯一的问题是,李隆基愿不愿意相信他,有没有胆子敢跟着他这个年轻臣子赌一次。

不可否认,这个战略布局有些冒险,任何一个环节露了馅儿都可能功败垂成,前期投入的物力人力算是打了水漂儿。

但凡事有弊也有利,相比之下,此事利大于弊。

顾青对吐蕃用的是绝户计,也是后世俗称的经济战或贸易战。

前期铺垫设局,诱使吐蕃人将经济作物如各种药材等,取代他们的农作物青稞种植,然后高价收购他们种出来的药材,一年两年后,吐蕃人尝到了甜头,甚至吐蕃的贵族豪强也尝到了甜头,那么吐蕃国内仅有的百分之一的耕土都没人再种青稞,转而去种植各种药材。

吐蕃的主粮青稞在一两年后必然大大减产,难以供应百姓和军队,他们只能用钱去买邻国的粮食,而吐蕃周边邻国唯一盛产粮食的只有大唐。

于是吐蕃和大唐只能达成一种亦友亦敌的怪异关系,我们仍然敌对,但不妨碍我买你家的粮食,不知不觉间,吐蕃的粮食命脉便慢慢掌握在大唐手里了,而战争的主动权也同时掌握在大唐手里了。

一旦大唐决定攻打吐蕃,只需提前一年断了对吐蕃的粮食供应,再举兵攻打,那时的吐蕃人连饭都吃不饱,手里有钱也无处买粮食,那么军队还剩下多少战斗力?

一个国家的军队连基本的粮食都供应不及,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这条计策是实实在在的绝户计,它的歹毒之处甚至比明刀明枪的战争更甚。

战争不过是两军拼命,死个几万人算是很惨烈了,但顾青的绝户计却可以让吐蕃整个国家的百姓断粮,算起来死亡者何止百万。

计策的前期是阴谋,计策的后期便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了,就算那时吐蕃人反应过来了,没有一两年的拨乱反正恢复耕土,他们也缓不过气来,这一两年里,大唐掌握了主动权,机会实在太多了。

这个计策不是顾青首创,早在春秋时期,齐国国君拜管仲为相,管仲为齐国出策,大量收购邻国鲁国的布匹,不惜耗费巨金抬高价格从鲁国购买,鲁国百姓得了实惠,举国皆织布纺绨,再也无人种地耕田,用卖布换来的金钱购买齐国的粮食,渐渐地对齐国的粮食形成了依赖。

后来管仲下令断了对鲁国的粮食供应,偌大的诸侯国分崩离析,鲁国国民纷纷逃难入齐国,最后齐国兵不血刃将鲁国吞灭。

顾青用的就是这个法子,看似温良无害,实则歹毒至极。

青蛙是怎么死的?它是在舒服的温水里享受太久,等到温水变成了沸水,它想跳也跳不出去了。

以如今大唐与吐蕃两国的关系和态势,两国的耕地面积,以及各自的国力和粮食产量,物价等等方面综合来看,顾青用上这个绝户计恰到好处。

决定施行这个计划时,顾青也是经过长久的思考和权衡的。

这个计策大唐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尤其是钱财和粮食。但如果此计成功,大唐的收益也是难以想象的丰厚。

吐蕃这个国家从大唐立国开始,一直便是历代君臣的心头大患,从贞观到天宝,一百多年了,这个心头大患仍未除掉,反而在两国军队战力此消彼长之下,吐蕃渐渐转守为攻,对大唐采取了攻势。

顾青要做的,便是在大唐即将到来的最孱弱的时候,先在吐蕃的心窝子上狠狠捅一刀,大家做一对难兄难弟,谁也别趁火打劫,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大唐还能腾出手来把吐蕃给灭了。

计划很完美,但执行起来难度很高。

顾青自己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是单从保护安西所辖的角度出发,也一定要让吐蕃人在安西空虚的时候消停下来。

…………

入冬时节,深处大漠的龟兹城也感到了寒冷。

离龟兹城数十里之外的大漠,一支胡人的商队正沿着西域商路彳亍而行。

裹着一身厚厚毛毯的段无忌和冯羽没精打采地各自骑在一匹骆驼上,冯羽仰头望天,忽然狠狠打了个喷嚏。

“我真是失心疯了,为何要跟怀玉阿姐说想来安西历练……大唐那么大,在哪儿历练不好,非要去那鸟不生蛋的安西……”冯羽骑在骆驼上唉声叹气。

少年郎总是率性且冲动的,所以很多人在中年以后,回忆少年时往往一半是怀念,一半是悔恨。

因为少年的决定无法过夜,一觉醒来说不定便改了主意,昨日的信誓旦旦成了今日自扇耳光的完美理由。

见冯羽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一旁的段无忌淡淡地笑了。

相比冯羽的聒噪活泼,段无忌无疑稳重多了,他只比冯羽大两岁,但看起来却像一个三十多岁历经风霜的中年人,脸上满是礼貌的笑容,眼里满是沧桑的故事。

“听商队的首领说了,咱们距离龟兹城不到三十里,也就是说,咱们很快要见到顾阿兄了,你有什么牢骚尽管说,待到见了顾阿兄,你最好管管你的嘴,顾阿兄把你赶回石桥村没关系,你莫连累了我。”段无忌淡淡地道。

冯羽嬉皮笑脸道:“哎呀,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嘛,你看我嘴上各种牢骚,但还不是跟你一样老老实实来到龟兹城了?段阿兄你了解我的,我也就是嘴有点碎……”

段无忌摇头:“我不了解你。以前或许了解,但从长安出发后我便对你很陌生了,按照我对你的了解,此时的你应该跟冯付生他们一样乖乖地在长安读书,结识各路权贵和大儒,听他们讲经论道,充实自己的学识,准备两年后的科考,而不是跟我一同来龟兹城吃苦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