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朗说道:“陛下,长痛不如短痛,牵连不广,若如此退却不仅免役法失败,两税也会瓦解,后果不亚于唐朝均田制与府兵的崩溃。”

是指郭谘与孙琳两人丈田引起的风波。

会出现很大悳麻烦,因此郑朗有意无意的将此事从中书接手,先是请吕夷简出山,领了吕夷简好大的人情,不管怎么说,吕夷简为了这件事,被君子再次围攻十几天。

但吕夷简出面带来极大的好处,反对大臣变得很少。在庙堂先将第一步阻力减少。再下诏书,向天下通知,说得很详细,可没有勒令所有州县必须执行。不然又要捅马蜂窝。这是先打一声招呼,树立法令与标准。

再下诏书,让郭孙二人前去寿州,并从京城带去大量小吏与士兵,给寿州豪强一个准备时间。

郑朗再写信给寿州各个豪强,不是他动手写的,而是让家中门客代笔,但盖了郑朗的私人印章,将事情轻重说了,特别是契股。赚钱,参与的人便多,前后拢了四万多契股进去,有顶级大豪,也有家中略有些余钱,又没有门路的三四等户,天南地北,这也是郑朗希望看到的,参与的人多人广,就不会拧成一股绳,与官吏合伙贪污,或者欺压小的契股。寿州略偏,参与的人并不多,但有十几个契股。除这些人外,还有当地的顶尖大户,一共有三十多封信。

郑朗作为宰相,亲信劝说,也能算是降尊纡贵。

制裁的法令有了,缓冲的时间有了,面子也给了。郭孙二人这才不急不慢地到达寿州。

一片风声鹤唳,有许多大户猜到形势不妙-,纷纷实报隐田。不可能全部,十亩能报上八亩就算不错。事实在郭孙二人临行前,郑朗再三打过招呼,只要隐得不厉害,警告一声,不必深究。再一次减少纠纷与难度。

现在想查比较容易的,郑朗的算盘,乘法口决,珠算口决,以及一些几何公式,自他在太平州后分田推广后,逐渐在流传,三司也先后采纳,还有郭谘的千步测量法,实地丈量误差不会超过百分之五。

情况经郑朗再三修正,变得要好一点,可许多大户人家不肯低下高傲的脑袋,为什么要丈量我们寿州,要丈量全国一起丈量,拒不从命。

这都是借口,主要还是税务,原先有两税,现在又有免役钱,二税一加,更不想报实田。但事实除最顶尖的大户谋得小吏外,免役法的执行,对于许多参与隐田的二三等户却是很有利的,彻底地将他们从力役中解决出来。原来不执行免役法,还吵着要执行,但执行了又要隐田,想要逃避免役钱。也算是正常的人性心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有嫌手中财富多了的。

接下来手段变得很强硬了,逐一测量,凡是大肆隐匿的田亩全部查没,然而此次查没不象史上,还是原来的户主,但必须交税,使得那次查田引起争议,却没有多大效果。查没的田也没有充作公田,公田泛滥成灾,最后也不知赏给那个权贵了,依然如郑朗以前的政策,交给贫困户与佃农。不仅交,还备下两份田契,一份在户主手中,一份备留县衙,以后想要买卖田地,不但需要改变户主地契,还要从县衙里改变那份地契的户主姓名,方可生效。

也起预防作用,郭孙二人离开寿州,这些大户们即便能使所有贫困百姓与佃农低下脑袋交出分田,但能否迫使知县低下脑袋将田契逐一修改。这个知县不想做官不成?

不是无懈可击,对此郑朗很理智,比如宋孝宗治理南宋,看到仓法糜烂,但民间一些商人与百姓自发结成社仓,以备荒年,颇有效果,于是大肆推广社仓。起初是不错的,可几十年后,社仓弊端又起,成为豪强与官吏合伙鱼肉百姓的一座新的大山。

这是无解之题,只能象他在中庸里写的那样,与时俱进,不时地根据事物时政的发展,做出修正调整,不然再好的制度经时间演化后,也会产生许多新的弊端。

还是没有测量,派人到处张贴告示,将诏书以及条令通知,再放松十天时间。并且在朝廷怀柔以及武装镇悳压下,各地义军逐步消灭,也给了郭孙二人一个和平有威信的外部环境。

十天的先礼,随后便是兵了。

其实很多胆小怕事的户主看到风声不对,或者有一些机灵的户主也看到不对,先后报出实田,未测量前便让寿州户册上增出五万顷的耕地。毕竟寿州是一个大州,面积很广,但还有更多的隐田不报。

逐步测量,先后查出九万多顷隐田。实际不止,若大的寿州怎么可能只有九万来顷隐田呢。但事态开始扩大,当地许多豪强争闹,有的不客气,让郭谘直接扔进大牢,一顿笞杖后释放,有几个恶劣的直接流放。于是又闹到京城,其他的州府大户也担心事情发展下去,对自己不利,一起跟着闹。郑朗发下一份命令,让郭谘大着胆子继续查,但要记住四个字,先礼后兵,不能给对方把柄。

既然赵祯提到此事,郑朗说道:“陛下,请再下一份诏书,说明朝廷今年只查寿州一州隐田,以做警告。其他州府的豪强便不会跟着闹事,将纠纷集中在寿州一州内处理。再说希望各个主客不要让朝廷为难,继续隐匿田亩,若是地方官吏行事不公,苛刻于民,可于州府甚至京城来上诉,但不可以再隐匿。事态不扩大,查田一案,自寿州开始,便从寿州结束。若各地主户继续大肆隐匿,使户部户册上田地数量减少,那么明年继续清查,一州两州三州,直到将全国所有州府清查完毕。”

赵祯沉思一下,喜道:“妙-。”

不仅是分化,以免闹事的豪强多,而且也与前面所说的警示为主,清查为辅相谋合,更休现了先仁后义,先礼后兵的儒家之道。惆怅道:“郑卿,朕很希望你参与到新政当中来。”

赵祯隐隐感到有郑朗参与,成功率会更大。

但郑朗一直游离在外,还有君子党们一些做法,赵祯心中狐疑越来越重,并没有强求。虽希望,但出于保护郑朗的目标,默视了郑朗这种游离。郑朗又说道:“陛下,今年大寒,北方各地多降有大雪,又遭大旱之灾,许多百姓困苦,不仅是流民要备御寒物资,京城以及各地百姓,也要大备炭柴,以免百姓冻伤。”

“这也是,朕马上从内库拨一百万,分散各地,着各州府官员多备柴炭,以免我民再次受寒冻之苦。郑卿,你也是那个约瑟夫,将爱放在内心。”

“陛下,说仁爱,臣愧面对陛下,陛下才是仁爱,但臣是陛下的手臂,将陛下心中仁爱之意,借臣等之手之口释放出来,造福百姓,以保我大宋社稷。”

赵祯龙颜大悦,说道:“留下来陪朕一道吃饭吧。”

“谢过陛下。”

赵祯很欢喜,偏偏郑朗又不是媚臣,做错了,同样会大胆说,在没有做错的前提下,他也不会为了打倒而打倒,说话中听。象这样的大臣,不但赵祯会喜欢,就是李世民那样的英主同样也会喜欢啊。

欧阳修回来。

张延寿让他弄得仙仙欲死,但还得要谈啊,贵主有什么想法。欧阳修一听跳起来,我主让使臣带着二十份和平之心前往,可你们那个元昊太不识好歹,居然将我使节关在夏州两个余月,现在没得谈。我朝夏秋遭遇大旱,可旱情危机化解过去,要战便战,不战只能依我朝前面说的九条。其他的都不可能,就连五七万石商榷青盐也没有了,更没有了二十万。

张延寿大惊失色,说,你们那个使者说的话为什么不算话。

那两个使者啊,现在流放到岭南,要么我派人将你护送到岭南,让你与他们慢慢说去。

这样杂七杂八的,张延寿怎么能谈好事?

头脑晕晕的,于是写一封信回去,然后闭门不出,不想见欧阳修,省得能最后被活活气死。

赵祯很无语。

郑朗说道:“欧阳修此次做得很好,强行将起步点扭转到十万上。否则我朝起步点则是二十万,外加五七万石青盐,想要搭成和议,必须得再增加。不能增加了,陛下,若真是二十万,外加五七万石青盐,便是五十万贯数,少征五十万税务,会使多少百姓从危机中渡过来,若国库里多五十万贯数,又能使多少灾民得以救活?”

赵祯东张西望,郑朗又说道:“陛下,请放心,要不了多久,元昊接到信后,必会再次派使者前来。现在他们想和,我们也想和。我们退他们就会进。我们进他们就会退。这次元昊前来,十有**,会将他心中想要的向陛下交待。不然这样谈下去对我朝十分不利,他那边没边没际,我这边却在一步步加价,加到最后,会成什么样的数字。最可怕的是我朝有许多大臣会这样想,今天给了二十万,再加五万无妨,那么二十五万吧。再不成,便成三十万。于是最后会成为一个骂名千古的耻辱条约。大臣们无所谓,正如曹操南下,东吴诸多文臣想和,他们投降还是官员,苦的是吴主孙权,成为阶下囚。道理相通,此时议和,官员照样享有富贵,可后人怎么看,不是认为大臣无能,是认为陛下无能软弱。”

晏殊老眼睁开,气得要跳脚。

这个大帽子戴上后,那个大臣还敢参与到议和当中来?

并且郑朗多少有点在指桑骂槐。

赵祯没有考虑晏殊的感受,反正只等几个月,这个议和磨蹭了一年时间,也不在乎这几个月。想了想同意,但不放心,又发出诏书,让陕西诸臣做好防御准备,以防元昊恼羞成怒,再度入侵边陲。

接着狄青也到了京师,郑朗怕出意外,不顾避讳将狄青喊到自己家中,与他谈了很久。主要还是一个地形与气候问题,剿灭义军时谈了很多,然而郑朗这次又讲了一个新的问题,便是注意卫生。

两军交战,旌旗招展,万马奔腾,气势惨烈,看上去很威武,其实作为一个后世人进入军营,远非后人所想像的那样,特别是卫生,将士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危胁,那有功夫注意卫生,有时候士兵身上都爬满跳蚤。

这个在北方没有关系,到了南方,正是生疟疾与各种疾病的另一大源头。所以要狄青命令三军注意卫生,时常用盐水洗衣澡,而且衣服补子也要用盐水浸泡后再清洗,进行粗制的消毒,减产疾病可能性。主要就是头难,呆上几年后适应当地气候,便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这才让狄青率军南下。

看着他的背影,郑朗长松一口气,随着狄青这一去,宋朝的和平时光便要到来了。

这时,他忽然感到和平的可贵。

新年不知不觉地到来,韩琦从陕西上奏,说国家经济紧张,水洛城修得没有意义,请罢水洛城。

对这个水洛城,后来许多人都没有弄清楚,况且赵祯。韩琦数次参战,威震西夏,他说修没有意义,大约是没有多大意义,于是下诏停止修建。

郑朗没有出手,他在心中实际哭笑不得,老大之争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