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握住拳头,“我告诉你崔氏说了什么,但是你也要告诉我,她是谁。”

“你跟我说崔氏的事情,不是为我,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周,同时,也是为了你自己,皇上如今弃用你,但是你若能立功,便有重返朝堂的一日。”

“不要与我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便是我告诉你崔氏的身份,你也不会在皇上面前提我半句,我落得今日田地,不正是你所喜见的吗?”

瑾宁见他绕来绕去地说这事,也有些恼怒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猜疑这个猜疑那个,何必再说?你落到今日田地难道是我害的?是你想害我,害不成,才害了你自己,你要责怪的人是你自己,给我摆什么脸色?在整件事情里,最有资格生气的人是我,我对你置气了吗?你曾是大周国的侍郎,该知道公私分明,你心里难道就不怀疑过崔氏?你难道就不为眼下的局势担忧?若怀疑过,也曾担忧过,今日你就该摒弃你我之间的嫌隙,把事情说明白。”

陈牧听了她的话,眼底依旧有愠怒之色,但是也深思了一下,最后,他慢慢地走回来坐下,道:“没错,我应该公私分明,崔氏是来找过我,但是她没有表露她的身份,只是跟我说,可相助我重返朝堂,重得皇上信任。”

“就这些?”

“说了一大通侯府的坏话,其目的我听得出来,是要分化我与侯府。我问她如何能助我重返朝堂,她说常安大人自然会帮我,只要我帮她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瑾宁眸色微闪。

陈牧看着她,“她要我作证,但是做什么证,她没告诉我,因为我并未答应她。”

“作证?”瑾宁有些疑惑,眼下有什么案子需要作证?

“对,我们之间的交谈,就是这些,若说还有其他,就是我看出一些,当时她走的时候,与她身边的婆子说话,用的竟然是鲜卑话。”

“你听得懂鲜卑话?”瑾宁一怔。

“去年鲜卑使臣过来的时候,都是我负责接待的,莫说鲜卑,便是北漠,大月国的话,我也会听,更能读他们的文字,我读书多年,读的不仅仅是我大周的圣贤书。”

最后一句话,像是在反讽瑾宁。

瑾宁看着他,“你确实是个有才干的人,陈牧,你若不被你妹妹拖累,往后大有出息。”

“废话不想说了,”陈牧垂下眸子,少顷,又抬起来看着瑾宁,“你真知道我……我生母是谁?”

“知道,为了生你,她吃了很多苦头,她很好,你有一个天下间最伟大的母亲,她不是窑姐,她是名门之后。”

陈牧表示不信,“你骗我,你干脆直接告诉我她是谁。”

瑾宁摇头,“我不能说,要说也是你父亲说。”

陈牧很失望,但是,依旧问一句,“她真的不是窑姐吗?”

“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是。”瑾宁道。

陈牧看着她,见她面容严肃坚决,不像是在撒谎哄骗他。

“但是,不管她是不是窑姐,陈牧,你都不该嫌弃她,你的生命是她给的,她是你的生母。”

陈牧面容慢慢地染上了痛苦之色,“但是她却不要我。”

“我不曾见过我母亲一面,难道我可以说我母亲不要我吗?她不能留在你身边,是为你着想,也是她没有法子了,要离开自己亲生的孩子,她比你痛苦百倍。”

“她还活着?她在哪里?”陈牧心里升起了一丝丝酸楚,也有些微痛。

若知道她还在,出于孝义,他也必须前去拜见。

“我如今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回来过,但是没来找我,走了。”瑾宁轻声说,脸色有些难过。

“她回来过,又走了?她不想见到我吗?”陈牧怔怔地问道。

“陈牧,如果她真的是窑姐,你会认她这个母亲吗?”瑾宁问道。

陈牧沉默了一下,慢慢地摇头,“我不知道,按说,她是我的生母,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都该去找她的,可我……”

他抬头看着瑾宁,讽刺一笑,“可能你说得对,我自私,只想着自己的前程,若我认了一个窑姐母亲,我再也没有翻身的那一天了。你方才说她很伟大,那我知道她为什么走了,她怕拖累我,所以你说她伟大,其实,她不是什么名门之后,她就是窑姐,是不是?”

瑾宁摇头,还没说话,陈牧便摆手,“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他转身走了。

瑾宁看着他,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到底还是嫌弃自己的母亲。

第457章 簪子的意思

靖廷那边在樵山和鹿山交界的地方守株待兔,等了两天终于有结果了。

这天,他高兴地回来,进门就对瑾宁道:“你的办法行了,抓到了两名鲜卑人。”

“真的?”瑾宁大喜。

“是的,人如今在南监,方才和苏大人一同入宫禀报,皇上说要亲自审问。”靖廷道。

瑾宁想起前生,也是先抓获了细作,细作供出京中的细作名单,这才把细作一网打尽。

但是,那个时候已经太迟了,鲜卑挑得北漠,大月与大周反目,也使得朝中百官纷纷互相猜忌,战争一触即发。

瑾宁没想到,今生竟然能提前几年抓到细作,若能把细作连根拔起,可避免战争。

所以,听到靖廷说抓获细作,她十分高兴。

“如今只等可俐回来,便可证实崔氏的身份。”瑾宁也道。

靖廷听得此言,拉着她坐下来,郑重地道:“证实崔氏是细作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瑾宁奇怪地看着他,“怎么这么问?自然是禀报上去。”

靖廷道:“禀报上去,你觉得会否牵连祖父?”

瑾宁一怔,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会否牵连祖父?那是肯定会的。

她忽然想起前生,细作被抓捕的时候,没有供出崔氏和她的儿女,换言之,细作当时压根没有被一网打尽。

这是不是意味着,京中的细作,都得到命令是要护着崔氏?

又或者,细作有可能是两组人,甚至三组人?崔氏这一组,都没有被供出,所以后面战争爆发,大周也大败了,甚至,江宁侯也战死。

江宁侯出战,是否崔氏泄露了军情?

如果说,这一次抓获的细作,也不会供出崔氏,那崔氏这一条线,就依旧可以潜伏。

而她,只能暗中对付崔氏,而没办法上报。

因为,一旦坐实了崔氏是细作,必定牵连祖父。

祖父不是寻常人,他这一生都活得十分精明,却娶了一个细作的填房,百官甚至皇上是否会相信他不知情?就算最后无罪,但是背着这个骂名,以老爷子的性子,大概也不愿意苟活。

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人挑拨皇上与侯府,那么,侯府能否置身事外?也不可能。

对乱天下者,皇上一定是宁枉勿纵。

若供出侯府的人是细作,那么,侯府这一门都得灭掉。

“你说得对,会牵连祖父,会牵连侯府。”瑾宁沉思了一下,“此事我们先压下,且看细作供出什么人。”

“嗯,对了,陈牧那边可说了什么?”靖廷问道。

“他说崔氏挑拨他与侯府的关系,而且,他听得崔氏与婆子说了一句鲜卑话。”

“那几乎可以证实,崔氏就是鲜卑人。”

“要等可俐回来才能下定论。”瑾宁道。

“瑾宁,不知道为何,我心里总有不祥的预感。”靖廷蹙眉道。

瑾宁也有。

她甩了一下头,问道:“萧侯如今怎么样?”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且根据萧侯的口供,说当天袭击他的,是一名女子。”

“会不会是崔氏?”

“如果是崔氏,她的武功真的很高,未必在你之下。”

“此人武功显然是不及萧侯的,否则也不会一路设下障碍,萧侯不敌,是因为有伤在身,她是有备而来,萧侯没有防备,但是,不管如何,敢在京中刺杀萧侯,此人真是艺高人胆大,也证明了乌蛮一事,绝不是山贼所为。”

“你说得对,看来我要请奏皇上马上审理,逼问细作,务必尽快把乌蛮的阴谋揭开。”靖廷遽然道。

翌日一早,靖廷便入宫去了。

瑾宁起来之后想出去,却见崔氏带着婆子过来了。

崔氏很少来她屋中,这一次,却来了个大早。

瑾宁还是如常一般,扬起笑容迎接了她,“祖母怎地这么早?给祖母请安。”

“今日起了个大早,见没下雪,便出去走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宁瑟阁。”崔氏脸带微笑,见她站在廊前,问道:“少夫人打扮整齐,是要出去?”

“是啊,出去巡视一下店铺。”瑾宁道。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崔氏说,眸光淡淡地在她发髻上扫过。

瑾宁今日带着她送的簪子。

瑾宁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发髻,“不打紧,我还没出去,今日天气暖和了一些,我换一身衣裳,祖母请进来坐。”

崔氏便笑道:“少夫人今日的装扮就是绝色,不必再换了。”

“今日是去店铺巡视,行程匆忙,换身轻便的。”瑾宁说完,便先进了内室。

崔氏坐在外头,坐了一会儿,便听得瑾宁喊,“青莹,我银簪子放在哪里了?”

崔氏与婆子对视了一眼,崔氏快步进去。

她笑盈盈地走向妆台前的瑾宁,对走过去为瑾宁梳头绾发的青莹道:“我来吧。”

“这如何使得?”瑾宁连忙道,“可不敢的。”

崔氏笑着道:“如何使不得?你名分虽是我的孙媳妇,但是在我心里,就把你当自己的闺女一般看待,做母亲的为女儿绾发,是最正常不过的。”

瑾宁听得此言,有些娇憨地道:“那就谢谢祖母了。”

崔氏温柔地问瑾宁梳头,“你要出门忙活,那就别梳繁复的发髻,我给你梳一个单螺髻。”

“好,有劳祖母。”瑾宁看着铜镜,崔氏的手很巧,头发在她指尖滑过,一提一挽,便绾成一个单螺髻。

婆子在旁边帮忙,给她递了碧玉包金簪子,崔氏压住发髻,用簪子固定,便稳稳地压出一个螺髻来。

瑾宁眸子一垂一抬,便隐没了锐光。

“好看,谢谢祖母。”瑾宁说。

崔氏微笑地看着她,“真好看,到底是年少,肤色红润紧致,看到你,不禁怀念我当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