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嚓……喀噠……」

金属撞击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不断响起,这是手术开始前都会进行的消毒以及摆放整齐工作,即使那群恶魔本质上是做着违法的事情,但在保全实验体最大可利用性上仍还是会做足面子。

执刀者两名、护理师五名,以及一个实验体,这样的规格在这所设施中或许已经算得上是高级……不、应该说是特别优待的存在。他们对于那个目前排名极前的实验体保持的态度看来很是贵重,却又不觉得「实验体」是需要被珍惜的存在。

手术室内唯有一盏冰冷的灯光,却足以映照在这房间内所有人的脸上,而编号bd-051……或许他更喜欢别人称呼他为augus.ulysses,毕竟那曾是陪伴他十五年的名字。在他被收入这栋纯白地狱、在他因分化而被赐予编号bd-051之前,他一直是用「augus」这个名字活着的。

他被迫躺在钢板床上,手腕、脚踝处都被圆形铁环锁上无法动弹,与铁色拥有极大差异的皮肤上条条分明的血管无一不示意着他是人,却因为生来带来的原罪拥有「实验体」的身分而决定了命运。那双蓝眸中毫无感情地漠视周遭那些穿着白大褂,在外面的世界可以被冠上天使名讳一般的人,如今却拿着一支支透着凛光、不留情面的利刃,宛如要肢解他的那副模样——

augus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天使,而是恶魔。

在他被除尽衣物之后,两名护理师按照术前准备的那样,在体表上以特殊用笔绘製线条标记本次手术部位时,似乎还能清楚看见他肩膀连接手臂的地方有隐约可见的疤痕,但他们仍视若无睹。

直到手术室内陷入安静,augus晓得,炼狱即将向他开门了。

「bd重建计划于西元二一二七年五月十三日将执行第三阶段,实验体编号bd-051……」

一名执刀者站到钢板床边,刽子手的形象与童话里形容的不一样,那人如今戴着白净口罩、双手套上塑料薄手套,冷静的声音无情述说着那些augus已经听过好几遍的话语。蓝眸缓缓闭上,等待那群人宣判他的死刑。

「……无麻醉阶段,执行取心手术。」

听到这句话,不远处正观看着整场准备表演的人微微勾起嘴角,匍匐在通风管内,依靠手术房内中央的光亮看见躺在钢板床上的人握紧拳头。估摸着时间似乎差不多了,而后那人慢慢抬起手按下自己脖颈处安装的小型麦克风,小声地说句——「计划、开始!」

「嗶嗶、嗶嗶、嗶嗶——」

正当携带冷意的刀锋抵在augus身体上已经绘製好手术部位的划记时,安置于手术室中的电话机却突兀地响起。一名穿着整齐的护理师走去接起电话低语几句之后才缓慢将话筒放回原位,当回过头来见到房内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她时感觉到异常惊慌,唯唯诺诺地低下头。

「『那项计划』准备开始了,现在要将实验体移送至实验区域。」

此话一出,本来手握着刀刃的人也不禁瞪大双眼,不过最后还是将手里的尖锐物品放下。

「替实验体注射镇静药物,带至集合区——」

augus睁开眼,还没等他抵抗便看见一名手术人员使用针筒将透明的液体打进他的体内。在他们略带慌张地收拾手术室内的器物时,那双失去焦距的蓝眸注视着头顶上的灯光,而后缓慢闔起。

「为什么会突然更改出发时间啊?」

「别提了,快点把实验体送到集合区吧!」

等到原在手术室内的两名人员依照指示将augus送至所谓的集合区——也就是设施中附设的地下停车场——时,另外六名将参与「那项计划」的实验体也早已被聚集在此了。

但那些人员并没有被通融留下来观看的权利,在安置病床后就按原路返回去自己的岗位。直到偌大的停车场中空无一人的时候才响起「叮」的一声,一名身着大褂的实验人员走出敞开的电梯门,他拉着一辆小推车,上面放置着几样物品,到了集合区域才停下脚步。

「果然……『那项计划』还是得开始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压下内心中那股隐约泛起的不安,拿起推车上堆叠在最顶端的资料夹翻开,抬起脚步开始在一张张病床前驻留并且纪录着。

「su-005、ba-033、bd-051、bd-041、bd-054、ba-035、ba-038……大人居然让心科实验体也加入其中了吗?真是……下了血本啊!」

纪录着实验体编号无误与核对其拥有特殊基因的他看见排在第一位的实验体时眉头稍微皱了一下。在这个实验中心内最不缺乏的便是身科的实验体,而心科却是最难激发出来的,居然「那项计划」也将心科实验体投入进去了。

看来是真的……对「那项计划」势在必行,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吧?

他闔上档案夹,将早已准备好的名牌按照顺序放在实验体躺着的床上。「monday」、「tuesday」、「wednesday」、「thursday」、「friday」、「saturday」和「sunday」,皆为木製的牌子,以及似乎是用以雷射雕刻上星期几的英文,在常人眼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而那份被安放在推车上的档案夹,上面的标籤正写着——「solomonproject」。

「喀噠、喀噠、喀噠。」

在按照顺序放好以后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转过头看见的便是一头拥有飘逸长发的男人,他低下头看「tuesday」床上那与男人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孔,微微闭上眼,安定思绪以后方转过身去朝来人鞠躬致意。

「大人。」

「辛苦了,eli,这次很突然吧?」

被称呼为eli的人摇摇头,想着以前被hoshea的温柔而救下生命的危急时刻,如今他只是回报着大人的恩情罢了。

hoshea随手拿起solomonproject的档案夹,不过翻到第三页看见上头署名为「hugh.clarence」的档案时稍微停顿,在表格其中一栏轻轻摩娑,但随后又不带一丝感情地翻页。那点停顿微乎其微,eli也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

「这次的计划格外重要,如果成功了肯定能离目标更进一步的。」

想到大人口中所说的目标,eli稍微握紧拳头,随后低下头应了声是,只是当他再转回头看向那依序排列着的七张病床,眼中也不禁带着怜悯,不过他的视线焦点更像是驻留在被放置「saturday」的床上。

——为了大人的心愿,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或许是这样的自我暗示对eli内心中深埋的焦躁不安起了作用,他收敛起原先的同情,又重回那股波澜不惊的眼神。hoshea虽然敏锐地察觉了身旁人的情绪波动,但却没有出声抑止,而是走到第二张病床前取代了eli的位置,而后低下头看着那张脸,手原是随意搭着但随着时间过去逐渐变得有些用力地握住床尾的握柄,脑海中浮现的是同样在病床中生死未卜,依旧陷入昏迷的人,原先那点对这七名孩子的愧疚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来,也就是自己赋予了「它们」生命,现在是应该让「它们」付出回报才对……

看向一旁「monday」床上的人,hoshea将没有盖住的被角重新掩好,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着:「即使是一样的基因,也会发展出不同长相的人呢……」

「屋子的设施都确定过了吗?尽量不要出任何一点差错,eli。……我不能容许一丁点错误產生。」

「我明白的,大人。」

hoshea稍稍后退一步,歛下眸不知道在沉思些甚么,只是还不等eli开口发问就见他转身离开停车场。皮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似乎还能回盪在整个空旷的地域很久,而eli只是做着最后一次的确认,再将那一张张病床推上预备好的车子,盖上后车箱,吩咐着人下来将车开往目的地。

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影,他轻轻闭上眼。

「implementthesolomonproject.」

「这样子真的好吗?如果『先生』真的因为这项计划而清醒的话,恐怕他不会乐意那位大人被我们利用……」

昏暗的病房内仅有微弱的指示灯做照明,而于唯一一张病床上正躺着的人此刻正配戴着呼吸面罩,仅靠着胸膛微小的起伏弧度以及生理监视器发出的刺耳噪音象徵他还活着的事实,而在那张床旁站着有两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其中一位正是方才开口说话,脸色有些惴惴不安的人。他看着有些不安心,轻轻摸着床上未清醒之人的手,如同往常一样冰凉,这似乎让他放心了些,却依旧担忧自己所做之事日后遭到追究。

「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那位大人的病情也在日益加重,若是『先生』再不清醒的话,或许大人连今年冬季都无法支撑过去。」

「这……」

话音未落,看上去较为冷静的老者抬手制止了另一位还想说些什么的念想。确定那个胆小的人没有再开口,他缓缓弯下身,嘴唇靠近在病床上躺着之人的耳旁,似乎轻声说着什么话语后又直起身子,伸手拉好覆在那副躯体上的薄被,随后两人才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