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这位寇大人!是下官走得太慢了。大人,下官没有耽误事吧?”张典籍原来还以为寇静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会儿听楚辞说他是位千户,立刻就怂了。他乃从九品官员,对方是位五品千户,虽说文武官职权重不一样,但人家也不是他这个无名小卒可以得罪的。

“是这样的,历年季考样卷是否都封存在这藏书阁内?本官想看一看,请你把它们找出来。”

张典籍一听,表情立刻有些为难了。

“怎么,难道这样卷没有封存在这里吗?”

“在是在,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

“这,下官是嘉佑四十一年来这国子监的,到此处已有四年了,这四年除了国丧那月之外,一共十五次季考样卷,下官都封存在一处,大人若是要看,小人立刻便能取来。只是之前那些,因着上一任典籍乃是急病而亡,所以小人一时也不清楚,他到底把东西封存在了哪个箱子里。”

张典籍掏出钥匙打开了侧边的一扇门,指着里面那几十口木箱说道,上面都没有贴封条也没有刻字,所以根本就不清楚里面存放了哪些东西。

楚辞一脸黑线:“你到这国子监四年时间,竟连这些东西都没有整理出来?那藏书阁的书目你可录下了?”

“这,下官正在录。”张典籍吞吞吐吐地说道,脸上的汗水倒是比刚才流的更多了。

“你……”

楚辞想骂他,却不知从何骂起!这些人的工作效率真是太低了!

“怀槿,此时不是追究人的时机,还是先把那些样卷找到再说吧。”寇静听到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楚辞想干什么还是听明白了。

楚辞转过身,看着里面那几十口木箱子,忍不住想流两行宽面条泪下来。这么多,怎么找啊?!

第193章 熬夜(静静)

这个地方好久没有用过了,随便一掸灰就到处都是。他们先派人过来清理了灰尘,才走进去。

“一人一口箱子找吧,找到了就说一声。”楚辞说道,他们有三个人在这里,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把东西全部找出来。

他说完,就打开了一口箱子,然后往下翻找。这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楚辞拿起一本,翻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发现好像是账本。

他把东西放在一边,又继续往下翻找。好不容易才在最底下发现了一份疑似考卷的东西。他打开一看,果然是样卷。

“找到了!”楚辞叫起来,其他两人也靠了过来。

“楚司业,这好像是嘉佑三十七年的季考卷,里面必定还有其他三卷。”张典籍盯着考卷看了一会,然后在红纸封条上努力辨认之后,笃定地说道。

楚辞没看明白上面的字,想来这应该是像医生们秘而不传的绝技一样的,属于典籍们独有的辨认方法。

他将这一份样卷摆在角落,然后又去箱子里掏了一会,终于找到了另外三卷。看来这箱子里的东西倒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杂乱无章,上任典籍应该是按照年份来收拾的。

随后,寇静在另一个箱子也找到了四卷。他把东西摆在角落里,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

三人从下午一直找到了傍晚,直至天边最后一抹红霞消失时,他们终于把这几十口大箱子都翻了个遍。

因为书最怕潮湿,所以藏书阁建在坐北朝南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可见阳光。时值盛夏之际,藏书阁里比外面更加炎热,要不是楚辞让人送了一缸水过来,恐怕他们下午都要虚脱了。此时终于全部找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张典籍清点了一下他们找到的样卷,然后说道:“楚司业,之前所有的样卷都在这里了,再加上下官那里的十五卷,一共是一百三十五卷。”

也就是说,这季考是从嘉佑元年开始施行的?“好,辛苦你了,你叫几个人过来把这些东西给我搬到司业厅里,然后你就回去吧。”

“多谢楚司业,下官这就叫人来搬。”张典籍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他们面前。

“走的真快。”

楚辞说完,看了寇静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刚刚因为有事情做,所以楚辞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寇静脸上有一条条黑痕,活像只大猫,现在他看见了,顿时乐不可支。

“怀槿?”寇静疑惑地叫了一句,不知他为何突然狂笑不止。

“这箱子里灰尘太多,沾在你的脸上了。你快把脸擦一擦,那些小兔崽子看见了,绝对要狂笑不止的。”

寇静皱着眉头拿手沾了水在脸上抹了几下,不仅没有将脏的地方抹掉,反而把那黑痕抹的整张脸都是,看起来更脏了。

“没擦到啊,你把头低下来,我给你擦一擦。”楚辞说完,就掏出帕子,准备给寇静擦拭一下,毕竟他也是个千户大人,如此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

寇静眼睛亮了亮,然后顺从地把头低下,伸到楚辞面前。楚辞拿茶水将帕子打湿,然后细心地帮寇静擦拭。在他擦拭的时候,寇静一直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得楚辞有些不自在。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楚辞问道,寇静一听,立刻将眼睛闭上了。

楚辞哭笑不得:“也没让你不要看,好了,擦干净了,睁开吧。”

寇静见楚辞退了一步,有些遗憾。他脑中灵光一闪而过,然后说道:“怀槿,你脸上也有,我也帮你擦一擦吧?”

“啊?”楚辞信以为真,赶紧把帕子递给寇静,同时仰起了脸,“你快帮我也擦一擦。”身为一个很注意自己在外形象的司业,楚辞绝对不允许自己被人笑话。

寇静接过帕子,沾了点茶水,微微弯下腰,一手托住楚辞的下巴,一手在他脸上小心擦拭,动作轻柔地就像在擦一件精美的玉器一样。

“擦好了吗?我脸上这么脏的吗?”楚辞见寇静还没擦好,于是出声询问,他一直仰着脸,脖子都有些僵了。

“哦,好了。”寇静如梦初醒,愣愣地将手放下,另一只手把帕子不经意地塞进自己怀里。

楚辞只顾着扭脖子,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

“司业大人,我让他们把东西搬到司业厅去。您和寇千户先回去吃点东西吧?”

“行,那就有劳了。”楚辞也不和他客套,他们不走,这张典籍也根本不敢走。

“哪里是有劳呢?这本是下官份内之事,还望大人看在下官还算勤勉的份上,不要追究下官以前的懒怠之处才是。”张典籍被楚辞拿着把柄,像他这样的小官,根本就不必劳动吏部下文罢官,也就是楚辞一句话的事,只需事后说一声即可。

“张典籍哪里的话?人谁无过,过而改之即可。不必想太多,今日你也跟着忙了大半天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楚辞安抚了几句,然后就和寇静一起走了。

他们直接回到后面的住所,洗漱过后,就开始吃饭。饭食是张虎从饭堂那边打来的,一直放在灶上温着,虽然现在天气炎热,但是吃冷食终究还是不好。

“大哥,今日劳你跟着我忙活了大半天,你吃过饭后就去休息吧。”楚辞说道。

“怀槿,你我之间务虚这般见外。我刚刚见你让他们将样卷全部都搬到了司业厅里,你是否准备夜里去看?”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说给寇静听。寇静听完之后,面色十分凝重:“这二人不安好心,必是故意隐瞒你,想让你在京城众人面前出丑!”

“唉,也怪我自己,只顾着整顿学风,根本没往这上面想。”楚辞苦笑一声,“如今还剩下六天的时间,只能另辟蹊径复习了。”

“让我帮你一起看吧,一百三十五卷太多了,你一个人绝对看不完。”

“可是……”

“别可是了,快吃吧,吃完早点过去。”

楚辞见他心意已决,也只能同意了。

……

司业厅的桌子上摆满了样卷,整间房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寇静走进去之后又退了出来,他让楚辞在原地等待,进去将窗子全部打开通风散气之后,又把蜡烛点上几根,才把楚辞叫进来。

“一共一百三十五卷,每四季轮一次《孟子》,也就是说,出自《孟子》的考题大概有三十三卷左右。咱们要先把这些找出来。”

寇静点点头,然后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手旁都放了一堆。

提学道为了彰显自身的文化底蕴,题目出的很是拗口,有时候还会放些迷惑人心的东西上去,让人审题不清。所以他们必须看完整套考题之后,才能分辨出它考的到底是四书中的哪一本。

夜已过半,昏暗的烛光下,楚辞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手里的样卷,时不时地还要晃一晃脑袋,以免自己支撑不住睡着了。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书上的字看起来模糊不清,甚至有了重影,楚辞在即将睡过去之时,又猛地惊醒过来,用力摇了摇头,继续瞪大眼睛看着手上样卷的内容,看完之后把它分门别类的归置好。

寇静一丝不苟地看着,每看完一卷,就去拿下一卷。他身体很好,在军营时也经常端着兵书看到半夜时分。

“啪”,样卷掉在地上的声音让寇静抬起头,原来是楚辞终于熬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上的东西自然也掉下去了。

“怀槿,怀槿?辞弟?”寇静轻声叫了几句,见楚辞没有半点动静,便放下了手中的样卷,站起身走到楚辞身旁。

他弯下腰,将楚辞打横抱起,走进司业厅的里间。这里面有一张小榻,平日里楚辞偶尔会在里面小憩片刻。

他小心翼翼地将楚辞放在床榻上,然后拿起一旁的薄被给他盖上。楚辞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一脚骑在了被子上面,沉沉地睡了过去。

寇静坐在他身旁守了一会,见此处蚊子稀少,便放心地回到前厅。他正要坐下,忽然又直起身,走到楚辞的桌前,将他手边的一摞样卷抱过来搬到自己桌上,才继续看起样卷来。

等寇静看完了最后一份时,时间已经到了寅时初,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寇静看看这一桌子的样卷,干脆就直接不睡了。

他拿来一本《孟子》,边对照样卷上的内容,边用笔在上面做记号。

……

楚辞一睁开眼睛,就被透进窗户的阳光照的躲了躲,他伸出手挡了挡,脑子还是一片空白的,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等他脑子清醒之后,立刻一激灵地往下翻,糟了!昨天的事还没做完!

他往前厅跑去,正碰见寇静往里走。

“怎么了?”寇静问道。

“大哥,你昨天怎么不叫醒我呢?完了,我昨天还让于博士将人全部找过来开会呢,这下内容都还没找出来,怎么开会啊?”

“莫要慌张,我已经将那些样卷都分好了。历年考题也都画在了书上,你等会直接拿过去便是。”

楚辞愣愣地听着寇静说话,他一个人做了一晚上?

第194章 画重点

“各位,目前就是这样的情况,包括今天,离季考还有六天的时间。希望各位利用这六天的时间,把楚某列出来的这些好好给学子们讲解一番。”

楚辞让何平把他准备好的东西发了下去。

“大人,如此重要的事情之前为何不说呢?现如今还剩六天,哪里还来得及呢?”

“是啊,以前都是月初就开始的,《孟子》一共七章十四卷,现在哪里能讲完?”

博士学正们一脸忧愁,他们一直没有听楚司业吩咐这个事,还以为这一季不用考了,不想竟然现在才通知!

“我也知此事比较麻烦,但《孟子》这本书本就学过,现在不过是温故知新罢了。而且大家先别急,我昨日和寇千户把之前季考的样卷全都整理了一遍,对于提学道的出题手段已经有所了解。大家可以看看手中发到的东西,你们就只用给学生讲我列出的这些便是。”楚辞说道。

大家低下头,开始仔细看楚辞发给他们的东西,这上面只列了七句话。

这七句话是寇静画完考题之后,在书中重点圈注过的,楚辞拿过看了之后,也不得不叹服。因为如果要他来圈的话,也只会圈这几句。他一直都和科举打交道,对于题目敏感是自然的,但是寇静从军几年还能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就不能不让人佩服了。

“楚司业,其他的真的不用再讲吗?只七句,这不是儿戏吗?上一季咱们外院已经得了差,要是这次再……唉!”于辉叹了口气,要是楚司业也在被责难之后调离,他们国子监外院,恐怕真的要无力回天了。

“于博士不用担心,如今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若是还不能痛下决心,恐怕结果会更加不尽如人意。大家放心,楚某是国子监外院的司业,如果到时候提学道的问责,楚某也会将此事一力承担下来。最近这几天,还望大家能按照楚某安排的去做。有劳各位了。”

楚辞站起身来,对着大家拱了拱手。

夫子们马上站起身来,对着楚辞还了一礼,口中都称是。既然司业都这样说了,他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反正到了最后提学道的人要怪罪下来,他们也不必担干系。

给夫子们开完会后,楚辞走出会议室,准备回司业厅。他要去对照近年来京城发生的大事小情和季考的样卷,找到提学道出题的规律,然后在那七句之中,确定下一句,再教学子们破题解题之法。

他翻阅了张典籍搜集来的资料后,心中有了些许方向。这提学道身具监察之责,为的就是能给朝廷未来要取的官员们把把质量关,特别是京城的。所以他们出的考题,一般都是和现实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