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看来秦大人真是无所不知啊。既然你说到这个,下官不得不多说几句了。这世上的事,就没有只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他们额外多做的事情,国子监就应该予以补贴,不然谁心里能服气?若是大人觉得,多做一点事没什么,那下官就请你每日放衙之后再到我们国子监来帮帮忙,管理一下学子们。反正我们都属大魏朝官员,多做一点事也没什么的。”

其他官员又暗笑起来,往常他们御史台放起炮仗来,那是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何曾见他们哑火过?被弹劾之人往往只能憋一肚子火气回去。

“那你也不应该用户部拨款来给他们补贴,应该用你们国子监自己的钱!”

“既然大人这样说,那也可以。班主任是为所有学子服务的。那么我决定从下个月起,向每个学子征收服务费,钱就从这里面拨吧。”楚辞轻飘飘一句话,立刻在官员中掀起轩然大波。

这钱要学子出,国子监学子的钱从哪来?还不是从他们身上来?就连这秦顺,家里都有三个小辈在国子监里进学。

“此法不妥。”马上就有人站出来反对了,“户部拨款给他们,就是他们的了。他们愿意从中削减,那剩下的也应该由他们自己支配。又何必要收回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就是啊。这法子是秦御史想出来的,不如服务费就秦家出吧。”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是不同意这个法子。

秦顺有口难言,他说:“那为什么一定要什么班主任呢?以前没有这个,不也一样过吗?”

“大人此言差矣,师者之职责,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现如今国子监乃至府学县学之教育,都只有授业解惑,这传道之职责,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们这些人年少气盛,若没有一个正确的引领,很可能在想法或者行为上都会出现偏差。班主任的作用就在此处。各位大人忙于政事,夫人们又有内宅需要管理,有多少大人回去之后会和孩子谈心,了解他们的想法呢?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可是咱们动棍之前也得了解一下,他们为何要做那些事。”

朝上的官员们有些发愣,还从没有人把教子的职责放在朝堂上来讲。这楚司业说得话,莫名还有点道理。

第152章 好为难啊

“这相夫教子乃是妇道人家之责, 楚司业将这事放在朝堂之上来说, 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秦御史完全哑火了, 左御史为了御史台的面子,不得不站出来反驳他。

“呵呵, 不知大人可读过三字经?其中说道, 养不教, 父之过。可见在教导子女为人处事的道理上, 父亲是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职责的。难道大人认为,这本书上所言是不对的?”楚辞说这些话几乎都不用过脑, 几年的辩论赛搞下来,他早练就了这番本事。

“……胡搅盲缠, 不知所谓!”左御史愤怒地甩了甩袖子, 狼狈地走了回去。

“正所谓灯不拨不亮, 理不辩不明。我是很严肃地在和大人辩论,为何要说我是胡搅盲缠呢?”楚辞表现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让那两个人气得肝都疼了。

“各位大人, 可还有什么想问下官的吗?”

见没有人接腔了,楚辞转过身面向皇上, 拱手行礼,然后说道:“皇上, 御史大人都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微臣有没有洗刷掉身上的冤屈。”

“咳嗯, 御史台的职责乃是监察百官,他们只是按律行事罢了,也非是有意要冤枉于你。他们既然已经不说话了, 那必然是心悦诚服了。”

皇上擅长和稀泥,将两边都安抚了一番之后,见再无其他事情,就宣布退朝了。临走之前,他低声吩咐太监总管,让他把楚辞请到御书房去。

……

退朝之后,大臣们纷纷往外走去。众人嘴里讨论的都是今天在朝堂之上大出风头的楚辞。

有几个和温海交好的,在走出去的路上,就拦住他,问他今天怎么会替楚辞出头?难道这个楚辞和温家有亲?

大家都知道,温家是个很低调的家族。任何事情,他们都不会轻易插手,朝廷党派之争,他们也从来都是袖手旁观的。

自从去年十一月起,温太傅告假不上朝之后,温家人在朝堂之上基本上就没说过几句话。

今天他突然站出来为一个小官说话,就不得不让人生疑了。

温海苦笑道:“各位别乱猜了,这楚辞和我确实非亲非故,我也是昨天才和他见过面。”

“平波兄,依你所言,只一面之缘,他就能让你站出来为他说话了?”

“确实如此。他昨日上门家访,我和他聊了很久。我见他是真心实意对我家温然好的,这才为他说上两句话。”

“等等,这家访是什么东西?”有人十分敏感的提取出了他话中的新鲜词。

“家访啊,就是国子监的先生们上学生家里去,把学生的读书情况告知长辈,然后再询问长辈他在家时的表现。”温海回忆了一下楚辞的说法,如是回答道。

“哦,也就是说,那楚辞昨天上你家家访去了?”

“对啊。昨日温然回来时,他就跟着温然一起来了。”温海感觉昨天和他聊了之后,心里得到了很多启发。

众人瞧着他一副受益良多的样子,不由犯了嘀咕。怎么这楚辞只上温家家访,不上他们家去呢?明明他们的孩子也是在国子监上学的。

那祝峰的父亲祝安泰和温海算是连襟,两人平日里较其他人要走得更近一些。所以在出了宫门后,他特意挤上了温海的马车,仔细询问了一下昨日发生的事情。

温海把事情告诉了他,然后还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祝安泰越听越不是滋味,回到家后,就让人去找祝峰。

“老爷,少爷他……好像不在书房。”下人看他面沉如水状,不由有些忐忑。

“这个逆子!我不是说了让他在家好好读书的吗?!派人去给我找一找,看他到哪儿去了。”

“是!”

祝府总管派了很多家丁出门寻找,去的都是祝峰平日最喜欢去的地方。可是,却还是找不见他的人。

“快去打听一下,平日里与少爷熟识的那几家的少爷在不在家。”祝总管找不见人,只能去其他人家里找了。

“总管,他们都不在。小人听镇南王府的小厮说,早晨看见他们拉了一车东西,就不知往哪里去了。”

“唉,你们再四处找找。对了,派两个人在前门后门守着,少爷一回来,就来禀告。”

“是,总管。”

转眼之间,日已西沉。祝峰带着贴身小厮从外头回来,一脸的高兴。很快,这份高兴就消失于无形了。因为他听说,他爹在家等了他一下午的时间。

祝峰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他爹那张黑脸。每次他爹一生气,他都逃不了一顿打。

“爹……”祝峰在书房外轻轻敲了一下门,就听“哐啷”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里头传来一声怒吼:“逆子,还不快滚进来!”

祝峰咬了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

“爹,你找我啊?”他缩在门边上,讨好地叫道。

“你还记得我是你爹?我跟你说过,让你今天哪也别去,就留在家里看书,你去哪里鬼混了,弄到现在才回来?!”

“爹,你说话别这么难听,我就是出去了一趟,什么鬼混啊。”祝峰小声嘀咕。

“你不是鬼混,还是去干什么正经事了不成?我问你,你们国子监可曾说过家访一事?”

“家访?难不成楚司业来家里家访过了?”祝峰很是震惊,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他爹那么生气,一定是那个楚司业来告状了。

“我问得就是这个,你们司业为什么不来我们家家访?”

“啊?”祝峰搞不懂了,没来家访,那他气什么?

“啊什么啊?我就是问你,你们司业为什么不上我们家来,是不是你在国子监捣乱了?”

“我没有啊。”祝峰弱弱地反驳,他心里苦啊。

若是楚司业真来家访,把他在国子监里干的事情一说,那他必定逃不了一顿打。可怎么楚司业不来,他也要被斥责呢?这个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难道大家都被那家伙蛊惑了吗?

祝安泰看他那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的火就不打一处来。

“我告诉你,你明日必须把你们楚司业请到家里来,不然,你以后再敢出府鬼混,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可是爹,明日又不是休沐日,我们不能随便出国子监,要…要…要扣分的!”祝峰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理由。

“什么扣分?”祝安泰皱眉。

“楚司业给我们定了很多规矩,一旦犯错,初次提醒,二次扣分,三次挨罚。爹,我还想争取下旬的流动红旗呢,你可不能害我扣分啊!”祝峰走到书桌旁边,很严肃地说道。

“流动红旗?”祝安泰傻眼了,怎么这孩子回来说话他听都听不懂了?

“对啊,每一旬晨会上,楚司业都会把上旬表现最好的三个人叫到台上,奖励他们很多东西,像文房四宝,奖励金之类的,还有一面小旗,上面写着流动红旗四个字。这对我们学子来说,是极大的荣誉。”祝峰心里叫着好险,幸亏他上回认真听了,不然可糊弄不了他爹。

祝安泰确实有些不太理解这些新鲜东西。整改了那么多,难怪御史台有些人要盯着他不放呢,这明晃晃又一个革新派的苗子嘛!鉴于他目前只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做动作,还引不起那些人的重视,今日的弹劾,只是一个提醒罢了。

不过,祝安泰笑了笑,这个楚司业真是一个奇人啊。早上看他舌战群儒那会儿,可真是令人畅快。

祝峰偷眼瞧着他爹笑了,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这楚司业还是有一点用处的,以后得多在他爹面前提提他,不想做的事情都推给他,嘿嘿。

不等祝峰高兴太久,祝安泰就说了一句话:“既然你们会扣分,那这个时间我就宽限一点,下月初一的休沐日,我要看到你们楚司业和——你的流动红旗。”

祝峰整个人如五雷轰顶一般,被炸得外焦里嫩。流动红旗这玩意,是他能得到的吗?

现在花钱让人去仿一块,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

楚辞不知道他和流动红旗都被人盯上了,他现在站在御书房里,说得口干舌燥。

“……皇上,约莫就是这些了。”

天和帝正听得起劲,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皱眉道:“果真?”

“皇上,真的,更何况教育非一日之功,微臣说得再多,也不可能一时之间全用上去。”这个教育讲座已经开了一个多时辰了,他之前又在朝堂上说了那么多,嗓子眼都说干了,很想吃一枚陈皮丸了。

“也对,那往后还有什么问题,朕再把你喊来。”

“微臣义不容辞。”楚辞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叛逆期的孩子难管,叛逆期孩子的家长,也是烦人的。尤其这个家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家长。

“楚爱卿啊,你这些东西难道也是你那个先生教你的?你说,朕把他也请到京城来如何?”天和帝打上了秦夫子的主意,这楚辞好是好,就是太年轻了点,大皇子比他还大了几岁呢。

楚辞心中警铃一响,顿感不妙。这皇上是个宠孩子的,他这样说,八成是想让他秦夫子来教那几个皇子。楚辞想起那个让他现在想起都一脸懵逼的大皇子,忍不住打了个抖,这可不行!

“启禀皇上,微臣这些说法,是东拼一点,西凑一点,博百家之长,才总结出来的,非是我家先生所教。我家先生各方面都好,但有一个习惯,就是特别喜欢抽学生的手掌心。他要求很严格,但凡行差踏错一点,就要挨板子,微臣小时候,就经常挨先生打。”楚辞小小的黑了一波秦先生。

天和帝皱眉,喜欢打人?这可不行!

“对了,上次朕赐下的那块匾额,不日应该就要到那袁山县了。”他转移了话题,再不提要把他弄到京城来的事。

“是嘛?算算时间,确实应该快了。”楚辞眉开眼笑,而后突然又是一凛,总觉得他好像忽略了点什么东西。

……

此时,距离京城很远的阳信府,一个老头正浑身散发着不愉快。谁来请示他,都会被一顿嘲讽,然后再作解答。

知府衙门人人自危,不知道谁惹他们的上峰不开心了,手上那个大方块转的恁快,脸色都黑得能滴出墨来了。

这还要从今日他们接待了京里下来的那群人说起。那些人带了一块匾额,上面用红布遮盖着,听说是圣上亲笔所书,赏赐的则是甘州府下属袁山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夫子。

许征当时一听,直觉这事应和那小滑头是有关系的。在他的多方打听之下,那群人告诉他,匾额上四个大字刻得是“师之典范”,下方还有“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八个字。

少少的十二个字,给了一名为人师者至高无上的荣誉。

“听说这匾额是新科状元郎亲自去皇上那里给他的先生求的。可见穷教书的先生虽然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若是教出了这样一个学生,一辈子也有得称道了。”饭桌上,那群人这样调侃道。

许征当时就醋了,虽然他不当夫子的,要这么一块匾额没有用,但这说明那小滑头根本就没把他放心里啊!不然怎么有好处不想着他一点,只想着那秦信然呢?

他抑郁不乐地回到家中,一晚上都翻来覆去,无心睡眠。

“你有完没完?”许师母腾得坐起身,朝他吼道。

许征反射性地缩在床边,一声不敢吭,脸上浓浓的委屈。

“不就是阿辞没给你也要一块匾吗?你至于这样吗?你又不是当夫子的,要什么师之典范?!”许师母平日里很温柔,但若是谁真的惹到她了,她将门虎女的气势,也不是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