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

二人眼睛猛地睁开,不知道为什么会听见县试开门的号子。

伴随着这一声响起,面前的朱色大门也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对二人说一句得罪了,便提过小橙子和石头手上的提篮开始翻检。

小橙子和石头略带同情地看着被瞒得好好的两个人,行礼之后默默退开了。

搜完了提篮,那两人便开始搜他们了。幸亏他们还记着张文海才是家中少爷,没对二人太过分,不像真正的县试那样严苛。

二人提着提篮走进去,先是一段狭窄的被栅栏拦着的路,然后远远便有人唱到,“袁山县平安镇学子张文海,保人长溪村廪生楚辞!袁山县永安镇学子方晋阳,保人长溪村廪生楚辞!”

此一步骤为唱保,想要考秀才,必须有廪生为你做保,证实你不是冒名顶替,作奸犯科之人方才通过。

他们心中疑虑越来越重,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觉睡死过去睡到了县试这天。但周围的人实在太少了。

直到看到面色严肃坐在院中的楚辞,他们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楚辞昨天说的要他们做的事情。

张文海扬起笑脸,刚想说话,便被站在楚辞身边的壮仆怒喝一句:“考场之上,纪律严明,休得胡言乱语!”

两人被推进了号房,这号房大小样式和县试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其中的潮腐味都是一样的难闻。

楚辞坐在上首,看也不看他们。等天空渐白,才示意仆人出门去拿东西。

“科举一途,道阻且难。尔等需勤学苦练,方能成器。”先是熟悉的劝学词,然后便是督学主考副考廪生代表发言,冗长的一段段话,听得人脑袋发昏。

张文海身子骨比较壮,虽说衣着单薄坐在冷风中好一会了,他也没什么不适应的。方晋阳却已经面色青白,若不是团在一起实在难看,他都想紧紧抱住自己了。

他们从卯时初进场一直坐到辰时正,才终于有人来点香,示意考试开始。

有人下来发纸,一人发了三张素白纸以做起草之用,然后便是五张标有红线横直道格的纸,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

一个健仆举着考牌入场,两人强打精神,开始抄题目考试……

楚辞悠哉悠哉地坐在上方裹着裘衣,提着手炉,喝着热茶,吃着点心。这县试考试时间从辰时正考到申时正,也就是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一共八个小时。

他让小橙子给二人准备了几个馒头和一竹筒的水,标准都是按照县试的规矩来的。

不经历一场模拟考,这两人估计还是要像之前那样没日没夜的学习的。如此这般十几天下来,还不到考试身体便要垮了。与其昏倒在考场上,还不如昏倒在模拟考上,至少还有补救的机会。

果不其然,午时刚过不久,方晋阳就昏过去了。

楚辞冷酷地让人把他抬下去好生医治,然后便把视线移到张文海身上定住。张文海自方晋阳被抬走便已是战战兢兢了,其实他也快坚持不住了。他昨天大概只睡了一个半时辰左右就被叫了起来,现在实在是太困了。

眼前的题目横平竖直的,但他却一个字都认不出来了。张文海一咬牙,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好不容易振奋了一点,便又开始写字。

他终究也没有熬到考试结束,便被抬下去呼呼大睡了。

二人这一睡,便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中途他们没有吃东西,但精神却好了一些,长足的睡眠把他们之前熬的夜基本都补回来了。

来到书房后,楚辞没在里面。他常坐的位置上有一张纸,上面说二人昨日的模拟考卷他已经批改,今日他要去县城一趟,由他们自己安排时间学习。

两人到各自桌前,看见了昨日的考卷,上面朱笔批阅的痕迹十分之多,简直惨不忍睹。

……

今日是二月初三,秦夫子他们已经返校了。

楚辞拿着自己这段时间写的诗和文章,天没亮就坐上马车,赶去县城。

县学门口果然已经有人在洒扫了。学子们返校的时间定在二月初八,但提前来的人却不少。

楚辞走进秦夫子的院子,便见师母正在院子里洒扫。他赶紧上前,将手中大包小包的拜年礼放在石桌上,然后接过师母手中的扫把开始扫地。

“阿辞,你去看你先生吧,他在书房里和朱夫子谈事。别忙了,这里有我呢。”师母笑得温柔。

“常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先生和师母夫妻一体,弟子帮着做一些事也是应该的。那边石桌上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还请师母不要嫌弃。”

“来就来了,费那么多心思干嘛?我和你先生什么都不缺,以后自己留着买些吃用,你先生才能放心点。”

秦师母是知道楚辞家境的,往日的他十分倔强,即使天天都吃那没什么味道的丙菜,也轻易不肯上这来吃一顿,现在他整个人看着想开了,往后估计会好叫些。

“往年年节时,我家境窘迫,送给先生的时礼不多,先生和师母还用各种方法贴补回来了,现在我手头宽裕,若还像往常一样,岂不是太不知礼数了?师母您放心吧,往后我叨扰的时间还多,到时候您该烦我了。”

秦师母被他逗笑了,开始动手归置楚辞带来的节礼。

楚辞将院中杂草擦除,又把落叶和扫到一旁,方才歇下来。他去水池那边略梳洗了一番,然后又整理好衣裳,觉得已经妥当之后,才去到先生的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后,传来秦夫子的声音,“进来吧。”

“先生好,朱夫子好。学生楚辞,打扰二位了。”楚辞赶紧上前行礼。

“无事,我们正说起你呢。”秦夫子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你那次献的救灾之策立下大功,此时漠北雪灾已经过了,因为救灾及时,伤亡人数比往年别地要少,灾后重建也十分顺利,想来奖赏应该不日便会到达。”

“原来就是他献的策啊。信然兄果然慧眼如炬,收得高徒,在下佩服。”朱夫子称赞道。人家的学生已经能为朝廷建功了,他的学生还一副呆头鹅的样子,唉,人比人,气死人呐。

秦夫子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笑着挥挥手:“常明兄谬赞了,小徒顽劣,难堪大任,此次不过恰逢其会罢了,不值一提。”

秦岭青那样子看得朱夫子牙痒痒的,但人家有嘚瑟的资本,他只能又说了两句恭维的话便告辞了。

“你的功课可带来了?”秦夫子一秒变身严厉老师。

楚辞恭敬地将课业呈上,交由秦夫子检查。

第39章 蒙童馆

“不错, 看来这些日子你没有懈怠。诗也写的比以前好多了, 特别是这几首, 尤为出彩些。”

“多谢先生指点,学生才能有所进益。”楚辞说道, “其实学生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县试过后, 学生就要重新入县学求学。家中侄子无人指点, 恐耽误学业, 学生想着,能不能让他跟学生一起, 在县学的蒙童馆内进学?”

“他年岁尚小,何不放在村中私塾, 有父母照看, 岂不是更好些?”秦夫子觉得孩子年龄太小, 到时候肯定会不太适应。

“这……”楚辞纠结了一下,还是把目前的困境说给秦夫子听了。

秦夫子听后, 也有些尴尬。他那时候求才心切, 不忍楚辞在原来的书院耽误才华,才使了法子哄人来县学, 却没想到会让楚辞遭受村中老夫子的白眼。

“既是如此,我便与你去和山长说一说, 到时候你把他带来, 一应起居就由你照顾了。”

蒙童馆内也不让家仆伺候,他们的衣服换下来后,会交给县学的仆役统一清洗, 然后再归还各人。吃饭就在县学食堂里用餐。其他的事情就只能靠自己了。

“是,多谢先生。”楚辞眉开眼笑,想必到时候先生应该会想个法子让楚小远从蒙童馆内搬出来和他同住。

“莫要高兴太早,若他太过吵闹,别人告到山长处,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学生定会约束好小侄,让他不打扰到旁人。”楚小远那么乖,应该不会太吵的。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学问,师母便叫吃饭了。吃过饭后,楚辞又当着先生的面写了一篇策论,才被放归。

到张家时天已经全黑了,楚辞来到书房,看见里面再不是灯火通明,心下欣慰不已。其实他们的水平在楚辞看来已经达到秀才的标准了,就算排名可能会低一点,但若保持住至少不会落榜。

第二天早上,几人练完五禽戏,坐在一起用餐时,张文海和方晋阳突然说道:“多谢楚兄了,楚兄良苦用心,我二人已知晓,往后再不会做这般自毁前程之事了。”

“二位言重了。只不过身体才是根本,县试在即,若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的缘故而与其失之交臂,那未免太过可惜了。须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楚兄说的事。”

二人拱手,之后几日,便完全按照楚辞的安排复习,不敢有一丝违逆。楚辞有些无奈,但好在就只有这几天了。

二月初八日,楚辞又给他们准备了一场模拟考,依旧是同样的架势,二人却不再像上次一样毫无准备。

考了一天下来,还能谈笑风生,站在楚辞身边看他批改试卷。

“若不遇天灾人祸,取中应是没有问题了。”在他们的屏息静气等待结果时,楚辞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让他们的精神放松下来了。

这话楚辞也不是白说的。他这段时间通过陆掌柜将往前七八年取中贴出的文章基本都看了一遍,也将那杨县令喜好的文风打听了一遍。通过多次总结,楚辞敢下定论,他们这次应该是稳了的。

带着莫名的干劲,时间匆匆而过。

这天已是二月十日,张、方二人拿着廪生保书去县城拿准考证了。报名是在一月二十日,他们那时候已经报过了。

楚辞将东西收拾好后,离开了张家。算算日子,他在张家做西席先生也已有三四个月了。

张父张母今日也在平安镇,他们一起出来送别楚辞,并且将这几个月的月银结了。

一般私塾的坐馆先生月银不过五钱银子,富贵人家的西席先生一般是二两银子,为着楚辞的名气,当时张老爷给他开的价钱是十两银子一个月。

现在楚辞一提包裹,便发觉里面重量似乎有些不太对,本应该是四十两左右,但打开里面却有一百两银子。

似乎看出楚辞疑惑,张老爷说道:“楚秀才这些日子为我儿操心太过,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报答你,只有这俗物聊表心意。”

“非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当初既和张老爷您谈好了价钱,便不能任意更改,不然在下以后如何取信于人?还请张老爷收回多的,不然以后在下不敢上门来了。”楚辞说道。

张老爷和张夫人对视一眼,赞道:“楚秀才大义,真乃君子楷模。是我们思虑不周,行事鲁莽了,还请楚秀才你不要见怪才是。”

张老爷取走五十两,然后说道:“月份无论长短,这束修都应给全才是,这样才不至于怠慢贤才。还请楚秀才不要再推辞了。”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楚辞自然不会再推了。

他谢过二老,然后回村去。

在家待了半天,十一日上午,他提着包裹,带着眼泪汪汪的楚小远,去了县城。

“楚兄你可算来了!”张文海见到楚辞,忐忑不安的心情才算沉淀下来,考试之前不见楚辞一面,他是不会好了。

“在此先预祝阔之兄你明日心想事成。”

“谢谢楚兄,快进来。晋阳他回家去了,他祖父母和爹娘直说要设宴谢你呢。对了,你车上这个是?”

张文海看着掀开车帘偷偷看着他的小孩,顿时起了兴趣。

“这是小侄,不日便会和我一同进入县学读书。小远,和张叔问好。”楚辞把他从车上抱下来,然后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张叔好。”楚小远有点发蔫,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今年要和小叔来县城上学了,但初离家中,还是有些不舍的。

“你好,初次见面,我身边也没旁的东西,这个玉环你留在手上把玩吧。”张文海摸索了一下,发现只有一个玉环在荷包里,便将其扯下送给楚小远。

楚小远看了看楚辞,见他点头方才接过:“小叔说过,长者赐,不可辞。谢谢张叔。”

张文海对他印象大好,他亲戚家的那些小魔头和眼前这个孩子比起来简直应该回炉重造一下。

楚辞也挺惊讶的,看来楚小远不知不觉间,学了不少东西啊。

张文海引着二人进府安顿。待吃过午饭后,楚辞带着楚小远上街去,将拜师礼所用之物全都备齐了。

束脩是一块肉,除了束脩之外,还需要芹菜,莲子,红豆,枣子和桂圆。寓意味业精于勤,苦心教育,红运高照,早早高中,功德圆满。

县学蒙童馆门外此时只有一个门人坐着,楚辞带着楚小远走过去,说是要报蒙学的。那门人随意抬眼,发现二人穿着不过如此,便说:“前两天就已经结束了,明年二月请早吧。”

楚辞笑了:“前方二人难道不是来报名的吗?怎的就结束了?”他指了指前方两个背影,正在另一个门人的带领下,朝先生的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