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兴宗心满意足地将元昊释放回去。然后问郭逵:“元昊此次前来,可有诚意否?”

居然想起来问郭逵。

但郭逵在契丹大营期间表现很软弱,也让契丹君臣一直轻视,既然问,郭逵在脑海里盘算,再次进行推敲,主要计算萧惠的军队在何处。答道:“契丹与西夏和平于民有利。”

“什么民?你就说元昊有没有诚意,”辽兴宗听得不耐烦,怎么宋朝君臣都是这个德姓,好象多爱民一样,你们爱民,咱不爱民?但该打还是要打的。

“和平有利……”

“你说诚意。”不但辽兴宗摇头,其他诸将也在摇头。

“诚意不足,元昊与我朝多次议和,名和实战,最后数次将他打败,他才真正同意议和。”

“你是说我们契丹军队还不如你们宋军?”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但贵国不击败元昊,想他诚服很难。可兵者,乃国家生死存亡大计也,陛下还是小心为妙,胜固喜,败就忧。”

一干大臣让他说得差点气得吐血,这都是什么话?从北河套赶来的萧惠说道:“陛下,元昊世奕忘恩,萌歼计,今车驾亲征,大军并集,天诱其衷,使彼亲来,这是好征兆,天图不与,后悔莫及。”

有种逵在场,萧惠说得很含蓄,虽然李继迁多次与宋朝作战胜利,若不是契丹配合支持,凭借李继迁,当真能立国成功?宋朝磨也将他磨死了。所以仅说一个世奕二字。现在元昊亲自前来大营,这是上天降下的征兆,在战场上会活捉元昊。如果上天示兆还不打,后悔就来不及。

郭逵听了想笑倒,何必多此一举,若如此,刚才在大营将元昊抓起来,那怕现在派人抓还是能赶上的,西夏群龙无首,不战自溃,何必非要到战场上动生死?这使他想到了宋襄公。这样的契丹君臣,怎能不败?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都说大军已集,宜加讨伐。

难不成纠集近二十万军队,仅是元昊前来大营拜了一拜,大军就要无功而返不成?

这是契丹制度造成的,以宋朝悲催的制度,武将还要作战立功,况且契丹。想要升官发财加爵,就必须建立军功。元昊表现又很软,自己近二十万军队,不要说打败西夏,将南北河套与银川平原占领也不在话下。这就是不世的军功。所以一起窜夺要打。

辽兴宗走来走去,熬不过诸将苦苦劝说,既然要打就打吧。

消息传到张亢处,张亢也瞠目结舌。郑朗刻意说过一件事,就是两国皇帝的问题。

契丹皇帝不能动,那怕元昊战胜,他都不敢捉契丹皇帝,或者击毙契丹皇帝。因为契丹建国已久,近一百四十年,比宋朝还长了一大截,制度完善。即便契丹皇帝战死,国内还有太子,还有其他的宗室子弟做为储君。有可能会引发契丹一些混乱,但无论那一个人上台执政,会将这件事视为羞耻大辱,宋朝捉住的,会向宋朝疯狂的报复,西夏捉住的会向西夏发起疯狂报复。若是契丹发疯,岂要说是西夏,宋朝也好不了。所以再三地劝戒一旦契丹大败,不用宋军保护,西夏人也不会动契丹皇帝,只能做样子,不能打契丹皇帝的主意。

然而西夏不同,西夏立国不久,夏宥几州是西夏老巢外,连兴庆府周边诸族也未必有多少忠心。元昊被捉或击毙,西夏就完了。除非立国时久,有完善的继承人制度,形成诸多利益,元昊死或捉才不会影响西夏。事实西夏因为李氏不是太得人心,随后多为外戚把持朝政,争争斗斗,亦为此故。

多好的机会啊,居然放过去。

张亢也无语中,若要一定打,元昊不必释放,大军徐徐西下,西夏最大的危机就会降临。若释放,就不能打。否则元昊军队就成了悲军、哀军,哀军有多危险,翻看诸兵家的书籍吧。

将消息通报朝廷。

郑朗看的便是这份邸报。看完,郑朗将邸报放下。说道:“蓝都知,其一不便是盐水选种,盐水浓度太低没有效果,太高盐又太贵,实际在太平州我就提出用盐水选种。浓盐水选出的种子皆是籽粒饱满的良种。但有几个贫困百姓舍得这样去做?”

宋朝各州县平均每斤盐在三十多文,贵者能达到一百多文。一斤盐就相当于一斗小麦,半斗大米,想要选好种,广种薄收式的落后种植方法,用种籽又多,一户人家要种好几十亩地才能养家糊口,若是租佃最少得四五十亩地以上,才能保证一家有一个很勉强的温饱。想要盐水浓度达到理想的饱和状态,两季最少得用四十斤盐。

听郑朗一算账,蓝元震说道:“是太贵了。”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想法,盐茶酒矾香五项专营中,茶番子用得多,贵一点无妨,香权贵用得多,贵一点更无妨,矾用来净水的,百姓用得少,稍贵一点问题也不大,酒有钱多喝一点,没钱少喝一点,然盐……这是削民之道。如果财政进一步宽松,我以为稍稍放一放,将盐价保持在一斤十几文钱,反过来契丹盐与西夏盐会立即失去优势。这是我写的晒盐法,”说着从抽里拿出几张纸。

也未必全部管用,实施前还要进行细致的试验,选择盐场,晒后盐卤进入卤池后蒸发,再将浓盐卤运到结晶池蒸发结晶。结晶体便是粗盐,还要进行第二步融解,过滤,因为技术落后,这个过程至少得进行三次以上,才能得到可以食用的精盐。里面还有一些有害的物质,不过在这时代,谁能保证做到盐里没有有害物质,逼急了,青海湖畔那些含巨毒的工业用盐照样可以食用。估计百姓也有免疫能力,这些盐放在后世吃,还不知道得有多少人中盐毒而死。现在肯定有的,但不会多。

成本不会比煮盐低,但也不会高。最主要它会使盐的来源增加,产量甚至提高四到五倍。产量大了,盐价自然会下跌。其实无论怎么算,盐自盐场出来,每斤成本绝不会超过四文钱。之所以贵,还是专营造成的。即便没有晒盐法,宋朝也不缺乏盐,相反,许多时候盐卖不掉。

郑朗说道:“蓝都知,此法不可泄露。”

“我知道,”蓝元震郑重地说,他扫了一眼,虽不及欧阳修智慧,但也不笨,一眼就看到它的意义,一旦到处大晒盐,盐卖不掉,堆积如山,准得出大乱子。

郑朗又说:“其次我用营养钵移载,营养钵一是草木灰,二是粪肥,三是豆根泥。”

“豆根泥?”

“你去看看我的格物学便会知道,空中也有物质,轻,肉眼看不见,所以一旦遇到更轻的物体,例如孔明灯,它便会上升。植物不仅从土壤里吸收营养,也从空中吸收一些养份,特别是豆类,故南北朝贾思勰在齐民要术里便提出用豆类代替轮耕。豆类养田效果显著,种二三年豆能相当于种一季紫云英。”

郑朗说这些,在唐朝还是很难理解的。

宋朝精耕细作增加,对肥料的利用令人发指,往往连后世都不及宋朝的精细。为了肥田,粪便、河塘淤泥、沥腐植物茎叶、草木灰、可沥腐姓垃圾、村沟污水以及花生豆麸全部利用。让百姓说说不出所以然,但这些肥料为田提供了氮磷钾,特别是草木灰,看似轻,里面却有大量农业必须的微量元素。甚至什么肥料需浸泡,什么样肥料需发酵,都有严密的讲究。

蓝元震似懂非懂,但能听懂一部分,原理不知道,可看到农村种种对肥料的使用方法,点了一下头。

“我是试验,兴趣,不靠它有什么收益,也不靠它养活一家老小,可百姓不可能,他们又上哪里弄这么多肥料,以及时间。然后通过营养钵进行第二次选苗。移入大田的皆是优良种子。最后又细心料理,这是我家,其他百姓可不可能为了几亩高梁地花费好几人,堆在上面?所以此法只能传达,让百姓自己集思广益,但不能推广。一旦推广,不是益民,是扰民。”

“那真是可惜了。”蓝元震依依不舍地说。

二石七斗的高梁啊,一旦能推广,宋朝还担心粮食吗?

“我在杭州时听过一个传说,说在极南大岛(澳洲)东方大洋两万多里处还有大陆,一个南海小国的海客父亲遇到台风,被吹失了方向,飘到哪里,在上面有好几种粮食,亩产能达到二三十石,高产的能达到五十石,适合于旱地种植。其后他父亲在哪里生活数年,重新打造了数艘船,将它们带回来。可是大洋以东,岛屿少,多没有人烟,或者生活着少数凶悍的土著人,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回到自己国度,带的种籽全部吃完了,最后不得不吃自己伙伴。也不知是真是假,毕竟亩产能有几十石,太过妖异。若是船舶技术再发达一点,派人过去花两三年时间看一看。是真的……”

说得含糊不清,画大洋洲能说海客所说,毕竟这时代海船活动范围比较广泛,若是调查细致,能画出精确的航海图。可这只能放在南海一带,大洋洲出来已经很妖异。况且美洲大陆。

所以用了一个传说的说法。

“是真是假?”蓝元震激动地问。

“谁知道真假呢,太远,往东去海水深,海洋广大,主要是岛屿少,以现在的船舶技术,十去九不回,我敢不敢为了一个传言,派人过去看?有所得,牺牲还好一点,若是兴师动众,全军覆没,后果我敢不敢承担?”

蓝元震不敢作声。

若是派几千人过去,几年后没有消息了,那死定了,会让言臣五马分尸的。休说郑朗,连吕夷简听到这个传说,也不敢提出来。谁提谁死。

“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例如酸包树。”也就是面包树,猴面包树,这时候没有面包的说法,去了南方诸岛,让士兵看到这种植物,酸酸的,也不是很好吃,但可以耐饱。可多吃不习惯,有人好奇地将它带到中原来。对此郑朗没有作声,也可以在岭南移载,但收益不是很高,若大肆种植,还不如在南方推广先进的农业技术。在郑朗未来版图上,这种面包树地位不高,更不会刻意引进。

不过陆续有人带回京城,不是为好吃的,而是为了新奇,包括南方的一些水果,很甜,于是晒成果干,陆续带回来。也算是平安监的收益之一。

郑朗转了一个话题,又问道:“蓝都知,今年朝廷有没有将退役兵士安屯妥当?”

“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据我估猜,今年风调雨顺,朝廷国库略有节余,大约朝廷会将这些退役的兵士赡养费用一起发放。唉,明年国家就会好了。省得官家在宫中每天担心……”

郑朗脸上也是一阵轻松。

不能解决宋朝的问题,裁减近达三十万兵士,这是指西北战役爆发后广募兵士而言的,实际相比于战前,载减的兵士只有十几万人。其中又要分去部分款项用于保丁,范韩建议,增加一些土兵,自己进谏,弓箭手给少许补偿。战斗力在增加,有一定的储备兵士,但这三条都要用许多的钱。实际省不了多少钱,可是国家士兵的战斗力远比以前高涨。关健大家看到好处,可以在后面陆续地再裁减十万兵士。只要这个十万增加上去,再有平安监,其他一些辅助姓的措施,一来一去,最少是三千万贯的收益,即便没有改革,宋朝坠落的趋势便开始下降。

“郑相公,你不担心西北?”蓝元震好奇地问。

“蓝都知,我为什么要担心?西北猛将如云,张亢、狄青与王信三人指挥能力远在我之上,又有一些后起之秀,不但是作战,也是为国家未来进一步磨砺。这一战若是出现失误,证明我朝将才指挥能力,远远落后于契丹与西夏,没有将才,我朝边事上还能有什么作为?那么以后连我也乖乖地求和,用重金以保边境安宁。”

蓝元震没有当真,更不会将郑朗列在狄张王三人之下。仅是以为郑朗胸有成竹。

但郑朗也在考虑,他不是担心战时会失误,而是考虑战后,这才是他与狄青的区别。狄青作战便是作战,纯是武力行为与暴力行为,郑朗对战争看法,仅是政治的延续。战前准备与战时,主要是为战争服务的,战后的安置则为着重于政治。无论胜负,都有利弊,除非灭国姓的战争,怎样扩大有利一面,避免弊端一面,才是郑朗考虑的重点对象。

然后盯着眼前的高梁,蓝元震要带一部分回京,让赵祯看一看。大约赵祯在宫中同样好奇,二石七斗的高梁与平常高梁有什么区别。忽然就想到一件事。

一直以来,他不得推广良种。

太平州几乎成了一个特区,自己那一套方法保留下来,成为定例,估计此时太平州那些种子已经产生一些不好的现象。

这是无奈之,沾到官府,什么都说不清,伸手的人会有很多。恰恰是王安石变法失败主要原因,也是庆历新政失败的主要原因。太相信吏治了,范仲淹认为一大群道德君子下去,官场便会大治,怎么可能?王安石将私有经济化为公有经济,由官吏经营,经济怎么会好呢?所以一想到这个缺陷,一直不能推广良种。不然各地推广,未必会有用,反而使百姓产生困扰,大量公款被贪污。

直到看到成效,郑朗都没有做什么动作。不能做,一做产生纠纷,必会成为以后政敌攻击的对象。

都会戴显微镜超级放大事物的。

然而赵祯过问,他却产生一个灵感。看了看身边的樊月儿,对蓝元震说道:“关于种籽的事,我倒有一策,马上我写一份奏折给陛下。”

将奏折写好,对蓝元震说道:“你回去替我向陛下禀报,请陛下勿用担心,契丹此战必败。元昊亲自前去契丹大营请和,请和是他最想的,无论他做了多少布置,近二十万契丹大军西伐,他都会产生害怕的想法。可为什么带着三族党项酋首一道前去契丹大营请罪?”

“为什么?”

“西夏有许多部族构成的,让三部酋首看,看到自己的国主如此低三下四,契丹仍然不放过西夏,有三个酋首作证,哀兵气氛便有了。三军皆哀,遇到这样的军队,即便契丹最鼎盛的时候,也要退避三舍,况且现在的契丹军队。契丹人大意如此,怎能不败?”

“难怪……”

“元昊不简单,三川寨之胜,他是大意了。但自此以后,想对付元昊会更困难。我也在想……”郑朗说道。

在他的推演当中,有两种可能,一是元昊受刺激,愤发向上。二是元昊虽受损,但终是大捷,开始自满堕落。不知道会出现那一种结果。

作为宋朝,最好将元昊往后面的结果引导。如何做,此时郑朗同样在思考当中。又想到一件事,没移妹子,你什么时间才出来?这个大美人一出来,元昊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