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汶眨眼:“就说太子说我长得难看,我叫他大叔来着?”

沈湘摇头:“怎么能说你难看?再说,为这来杀咱们肯定讲不通。这样吧,就不说你跟他的事,你回家别开口,我就说不知道怎么了,太子的人就冲着我们来了,娘她们肯定会觉得太子是想除掉我。这事太子那边肯定不敢提,那些旁听的夫人们也不会公然说自己听到了什么,你的名节就保住了。”

沈汶拉沈湘的手:“谢谢姐姐了!”

沈湘对沈汶长叹了口气,指了下沈汶的头说:“你还不那么傻啊!”

沈汶干笑了一下,又对苏婉娘说:“婉娘姐姐,吓着你了。”

苏婉娘这才松了劲儿,手开始抖,白了脸小声对沈汶说:“我杀了人,是不是?我杀了人。”

沈汶摇头:“他们没死,我看见了。”

苏婉娘嘀咕着:“……都是血呀,热的。”

沈汶拉了苏婉娘的手:“婉娘姐姐,对不起你。”

沈湘也碰了下苏婉娘的胳膊说:“你不是武将家的,难为你了。”

苏婉娘摇头说:“不用说这些,我没事,我们大家都没事就好。”

三个人相互安慰,很大地增进了情感。

沈卓一路走一路生闷气:沈汶肯定是知道会出这种事,她早就说太子要对她有动作,可她竟然把自己支开了!好让太子下手。这个妹妹太大胆了!她身边只剩下三个女的,就是沈湘会武,也不能抵挡住太子三十多侍卫。她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定要好好跟沈汶谈谈!

三皇子在人马的后部跟着,自觉没有脸到前面去送沈大小姐。自己已经是伟岸丈夫,竟然无法保护一直在默默地支持着自己的女子,让沈大小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沈湘会武能自卫这个特点,让他暂时忽略了),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拼……三皇子狂野的思绪中突然浮现起母亲陈贵妃美丽的面容,小时候,陈贵妃多次轻缓的话语:“孩子,善恶到头终有报,不可昧了良心……”

三皇子险些出声:“可是他没有良心……”如此没有顾忌!滥杀无辜!这样的人成了皇帝会如何?!

难道他必须要对太子动手吗?那是他的长兄,弑兄篡位,他比太子又好了多少?……三皇子气闷,一路骑着马,自己与自己进行着思想的激战。

等他们到了镇北侯府,三皇子也无法决定是不是就此就对太子下杀手,他拿不定主意,就觉得不能面对沈卓,他不想进府,只沉默地与沈卓拱手告别。

沈卓倒是知道今天这事儿是太子和自己那个妹妹之间的较量,毫不觉得三皇子欠了自己家什么。一场打斗,轻松得不可想象,自己一方看着弱势,可是无人受伤,连手指都没划个口,对方却有死有伤,谁亏谁赚当下立见,就笑着对三皇子说:“你回去小心,我今天就不过去了,明天去你那儿。”

三皇子说:“无妨事,你在家待几天吧。”

沈卓摇头:“没事了,他一击不中,又能如何?总不能明目张胆地来府里吧?我让我的妹妹们少出门就是了。”

三皇子听着沈卓这话,觉得他在安慰自己,给自己解围,这何尝不是侧面地说指望不上自己?三皇子郁闷地点头,带着人回去,到了府里,也不理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叶大公子就奔了练武场,折腾到太阳落山,才疲惫不堪地吃饭睡觉。

叶大公子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了围攻和解围的细节,十分不解,马上回去请教他的父亲叶中书去了。

“爹,太子为何如此公然向镇北侯府的小姐们下手?是想阻止三皇子娶沈大小姐吗?可他如果得了手,不就惹怒了镇北侯了吗?镇北侯怎么能坐视自己的女儿们被杀?就他想忍耐,他的三个成年公子也不可能放过太子呀!太子为何如此冒险?”

叶中书紧锁眉头,眼神闪动,良久,才低声说:“你去周围看看,让杂人退下!”

叶大公子亲自出去,让仆人们都退下,有细察了屋顶墙边窗下,才回了屋中,叶中书眼光如炬,直看入叶大公子的眼中,低声问道:“他怎么才能如此有恃无恐呢?你想想。”

叶大公子不解地眨了半天眼,问道:“皇帝支持他?”

叶中书轻哼:“身为皇帝,怎么会指使太子去刺杀肱骨武将的女儿?现在无粮供给边关,边关就是靠着镇北侯那边自己支撑着。他做皇帝做烦了,想亡国吗?”

叶大公子又眨眼,叶中书低声引导着:“如果皇帝不支持他,他要是真杀了人,谁能护他?”

叶大公子慢慢摇头:“他若是得了手,一定是四面楚歌,皇帝顶多不追究,可镇北侯那边定有人报复,世人见他对女子出手,多也没有好言语……就是皇帝再不喜三皇子,早晚都会……”叶大公子想笑:“这事,其实是对三皇子有好处的啊!”

叶中书微叹,有些失望地看叶大公子,轻声说:“你别忘了你前一段时间曾经说过的,偶尔的成功比失败更可怕。”

叶大公子又糊涂了:“这难道不是好事?”

叶中书深叹了,小声说:“如果是好事,我会让你把人都赶开吗?”

叶大公子额头出汗:“请父亲为我解惑。”

叶中书有些两难地看叶大公子,说道:“你还是个好孩子,没经历过真的阴谋诡计,难免疑惑。”

叶大公子失笑:“我怎么还是孩子?我都是三十多了!”

叶中书笑了一笑:“的确是好孩子啊!”他满意地舒了口气,可接着他的笑容消失了:“现在想想,你是太子,你知道如果你杀了那两个女子,你的父皇不会为你撑腰去打击对方,而镇北侯那边,肯定会要你的命。但是你还是动手了,这表示……”

叶大公子皱着眉:“表示我不怕镇北侯?”

叶中书阴沉地一笑,极低声音地说:“你、凭、什、么、不、怕、呢?”他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缓慢,叶大公子呆呆地看着父亲,愣了好一会儿,结巴着:“凭什么?凭……什么?”

叶中书点头,叶大公子几乎不敢说出来:“只能……凭……我……是……皇……”帝!

叶中书闭了眼,捻着胡子。

叶大公子有些慌了,“爹,这是说太子自信他定会很快就登基了?!”

叶中书不睁眼,继续捻胡子。叶大公子终于彻底明白了:“他为何能如此自信?!还能很快?!”弑父!叶大公子一下子站起来,满屋乱走,嘴里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

叶中书睁眼说:“你先莫慌,他今天没有得手,就没有把他逼到那个份儿上。只是,我们要开始防范了。你要去告诉三皇子,切莫为此事动火,表面上要放过去。还要去劝阻沈三公子,不能进行报复。”

叶大公子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不能让他狗急跳墙。”

叶中书说:“然后,我们也得想想,该怎么避免他犯下大错……”

叶大公子接着点头:“是,是!父亲明察!日后请多多指点儿子!我要去……想想……”叶中书摆手,叶大公子脚步不稳地出去了。

叶中书看着他的背影,自语道:“你没有见识过,自然看不明白……”

与叶大公子和叶中书偷偷摸摸的谈话不同,镇北侯府中的家庭会议却是屋里屋外都站满了人。

早就有人提前来报信说两位小姐遭到太子侍卫的围攻,被三公子和三皇子解救出来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所以,沈湘等人一进门,就被接入了正厅。老夫人,杨氏,柳氏全都在座了,周围还站满了丫鬟婆子。

杨氏一见沈湘和沈汶进来,看到沈湘身上红衣中隐约的血迹,就扑过去抱住沈湘放声大哭:“我的儿啊!你若出了什么事,娘就不活了啊!”

沈湘压着眼泪,说道:“娘,我没事!”

杨氏又看沈汶:“儿啊!你也不能出事啊!”

沈汶拿手绢捂着脸,娇声道:“娘啊,我好怕呀!”

沈湘对杨氏说:“妹妹受了惊吓。”

老夫人皱眉问:“听说那些太子侍卫围攻你们,他们想杀了你们?”

沈湘说:“我也不清楚,听说太子到了建宁府,我就拉着妹妹走,可一群侍卫就过来追我们。接着就围上了我们,动刀动剑的,看着厉害,可实际上花拳绣腿,我们没受伤。”

老夫人看了眼沈汶,见她在一边点头,就也点头说:“看来太子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们。”

杨氏也拍着胸口说:“就是呀,大概是因为……”她看了眼沈湘,没再说下去。她现在都知道三皇子想娶沈大小姐了,太子这是想告诉镇北侯府别这么干吧?

老夫人咳了一下,作为大家长总结道:“这事就当没有发生吧,二小姐的及笄之礼照旧……”

沈汶扭着身体说:“婉娘姐姐这次一直护着我呢,娘答应说要收她为义女,她的及笄就和我一起办吧。”沈汶竟然要苏婉娘和她一同及笄,那么收义女的仪式就要在及笄前进行,老夫人明白苏婉娘一定是帮助沈汶的人,沈汶这种大方实在可贵,就点头说:“好吧,就是多几身衣服的事,一起办了吧!”

杨氏早就答应了苏婉娘,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苏婉娘过来对杨氏和老夫人深深行礼,杨氏拉她起来,有些精疲力竭地说:“儿啊,多亏你一直帮着汶儿,从此你们就真的是姐妹了。”

苏婉娘也含泪了,扶了杨氏说:“夫人,侯府再造之恩,永世不敢忘。”

沈汶拍手说:“太好了,我就说我婉娘姐姐会是姐姐的。”她扶了老夫人说:“祖母,我送您去歇息吧。”沈卓说:“我陪着你们去吧。”

一场虚惊,老夫人也倦了,让沈汶扶着起了身,缓慢地走出了大厅。苏婉娘跟着沈汶出来,沈卓走在最后。

他们把老夫人送到了后边的小院子里,沈卓和沈汶苏婉娘往回走。到周围没人的地方,沈卓低声问沈汶:“你怎么如此冒险?!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汶知道沈卓日后要在外面探听情报,就把过程告诉了他。沈卓听得太子如此羞辱沈汶,气得额上青筋都起来了,低声骂道:“这个小人!”

沈汶小声说:“他也没占到便宜。”

沈卓对沈汶严肃地说:“你以后可不能这么干了!你太不小心了!这次,太子肯定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了。”

沈汶点头说:“他知道我不是个傻子,会怀疑以前那些事是我设计的,可还是不会知道我都干了什么。”

沈卓叹气:“别说他了,我都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沈汶微笑着说:“你别担心,现在我们该做的做了大半,你只要跟着三皇子,保护他就行了。”

沈卓只好点头,见有人往这边来了,再次叮嘱说:“日后你再出门,可一定多加防范。”

沈汶表示听话地一个劲儿点头,沈卓才不说什么了。

平远侯听到自己的人回来说三十多侍卫围攻镇北侯府几个女子,竟然没有得手,深感镇北侯女子的厉害。听说那个沈二小姐被围在中间,就知道拿手绢捂着脸,看都不敢看打斗,可平远侯认为她绝对是装的!那个女子与自己的混儿子去了边关!到过北戎!出过海!那些回来的手下对自己说过他们这一路的艰辛,她才不会连打斗都不敢看。看来沈二小姐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这种人自己那个直爽而暴烈的儿子能降得住吗?不会欺负自己儿子吧?平远侯也开始不看好这门亲事了。

那些旁听的夫人们回了府,除了自己的丈夫,再也不敢向别人提自己听到了什么。与吕氏有瓜葛的人将过程极为机密地传达给了吕老太傅。

吕老太傅听后,先是呵呵地笑了几声,说道:“皇上这么多年不允三皇子的亲事,不就是防着这一手?太子本来不该去碰镇北侯府的。”接着他的笑容没了,沉思良久,无奈地叹气:“让人给太子妃再请良医,要怀上孕才行。”

人走了,吕老太傅背手面壁许久,摇头道:“竖子!竖子啊!”良久,他喃喃道:“要尽快有孩子……”

皇帝听说了这事后,不过一笑。他一直知道太子放不下那个镇北侯的次女,总想毁了那个女孩子,可是屡屡不能得手,现在看来又被摆了一道。他倒是不介意太子的无能,太子那几个心眼自己一眼就能明白,这样反而让他放心。只是镇北侯家的次女不管真傻假傻,看来是知道怎么戳太子的心窝子。

皇帝对孙公公说:“你去盯着,看看镇北侯府想给那个二小姐找门什么样的亲事。”要是这个女子与强势家庭联姻,可就不对了。

孙公公应了,知道皇帝对这个沈二小姐真的注意了。

至于丹药,皇帝倒是没在意。这些时间与茅道长日日相见,一个人的真心还是看得出来的。茅道长对他的康健的确是掏心掏肺,将炼丹所用的珍贵药材都对他一一讲解,告诉他药性和作用。人都说吃丹药有毒,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吃到最好的。给皇帝炼的,能跟给别人炼的一样吗?前朝多少皇帝沉湎丹药,企盼长生,也没见有人被毒死的。

皇帝现在最喜欢的,就是与茅道长一起做导引,谈仙论道。这些宫外的纷纭争斗,大概能相互平衡就行了,他不必出面做什么。

太子回到东宫,一阵阵后怕,他回头思索,明白自己当时是冲动了,还好并没有杀成。但是这位沈二小姐看来从那么多年以前就算计了自己!遥远的长乐侯府中的灯会,元宵节上的对答,皇后的下毒,四公主的破相……太子甚至觉得就是这次,也是这个沈二小姐以长年的装傻充愣“诱惑”了自己,干出了这么大的蠢事!他感到了被愚弄后的狂怒:她玩了自己这么多年!那个两颊涂得跟猴屁股一样的女孩子!一个能把自己隐蔽得如此彻底的毒蛇!他如果知道她是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去见她,给她攻击自己的机会!……

他无法对幕僚们明说自己犯下了重大的失误,可能造成了自己母亲的出丑,妹妹的破相……只能一遍遍地对着幕僚们说:“那个女子,必须死!必须死!必须死!……”重复了n次。

幕僚们面面相觑:这个沈二小姐可算是太子的克星了,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这么多年一直说她如何如何蠢,如何如何弱,可实际上,却原来是个极聪明的,难怪太子每次都算计不了她!就是眼前这次,太子又吃了个哑巴亏,侍卫队直接上了都没杀了她,还能怎么杀?!

一个幕僚突然鼓起勇气说道:“太子,在下想向太子推荐一人,他才思敏捷,精于计算。那时投来东宫,吾等怕他是只为做官,就给了他一个文职官位。可他做了官后,还是一再表示,要为太子效劳。在下今天带他进来了,本来想在后面再将他引荐给太子,现在殿下正有要办的事,何不就让他进来,听听他的见解?”

太子沉思片刻,问道:“此人姓甚名谁?是何背景?”

那个幕僚说:“此人姓郑名谦,字有逊,乃是灵州人士,家境小康,父母两年前才迁入京城。此人年方二十一岁,十八岁就中了二甲四十四名,乃是少年成才。”

太子点头说:“让他进来吧。”?

☆、成年

? 那个幕僚离开,不多时,领进来一个人。太子打量来人,只见此人面白身瘦,一副典型读书人的样子,清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赘肉,合适的眉毛,精明的眼睛,骨感的鼻子下,嘴唇略薄。

郑谦文质彬彬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向旁边的幕僚一挥手,“你讲讲现在的情形。”

幕僚在尽量保护太子自尊心的前提下,大致说了说沈二小姐的情况,最后说:“太子要她死。”

郑谦想了片刻,对太子说:“殿下,杀之不易,现在不如不杀。”

推荐他的幕僚脸都白了,急着说:“你难道没听明白太子的意思?!”想跟太子唱反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