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桃玉值夜,辛夷叫她拿了鸟食过来犒劳了银霜,又兴致勃勃地逗银霜说了一会儿“郡王牛逼”的吉利话,再躺上床,已是凌晨。

今晚的夜风很大,刮得庭院里的树木呼啸作响。

辛夷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许久方才入睡,又被小宝的哭声吵醒。

这个孩子太金贵了,奶娘哄了一刻钟,见孩子哭闹得有些异常,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抱过来找辛夷。

“娘子,我就合了下眼,听到小宝哭就起来,换了尿布,奶他……还是哭闹不止,我便抱起来哄,不消片刻,突然就吐奶了,擦了又吐,擦了又吐……”

奶娘眼圈都红了。

“娘子快看看吧,我这心里头不踏实……”

“别着急,抱来给我。”辛夷将孩子接过来俯在身前,轻轻拍打几下后背,又慢慢平放在床上,检查了片刻,然后掀开小衣裳,沿着肚脐为中心轻轻地打圈、温柔地按摩。

好一会儿,小宝才止住哭泣,合上眼睛睡着了。

奶娘惊喜地看着她,“好了好了,娘子真有办法。方才把小人急坏了……只不知,小宝这是怎么了?”

奶娘点点头,“我记住了。”

“……”

程苍嘴角一抽,“我们跟过去时,那条狗钻入了潭边的石林,很快跳入深潭,朝飞瀑游了过去……”

从受训第二天开始,傅九衢就带着侍卫秘密出营,探了好几次驼峰岭,可是那个地方怪石嶙峋,密林覆盖,一面是峭壁千仞一面是滔滔江山,前几次都不得其门而入。

“郡王确实受了一点小伤,但伤势不重……”

扬州是富庶之地,差役们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并不习惯吃苦耐劳。所以,到行营的第一天,看到训练计划的强度,这群人就开始从中作梗,挑拨大家开小差。

“飞瀑下面?”

辛夷听得津津有味,看程苍停下,问:“然后呢?有什么发现吗?”

“嗯。我走了,你记得把东西收拾好。”

“这……”程苍迟疑一下,“他得装。”

辛夷的心跟着吊了起来。

她怕打扰辛夷睡觉,说着就要来抱孩子。

是湘灵和程苍在说话,压低的声音隐隐约约,如同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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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醒来已是晌午。

辛夷竖了个大拇指,“回头有机会,记得领养它。”

“不回来了。我马上也得走……”

湘灵知道她听见了,嗯一声,脸上露出不舍。

奶娘千恩万谢地走了。

辛夷看她一眼。

辛夷从床上坐起来,“你不告诉我也行。反正我有手有脚,我自己去驼峰岭看个究竟,也不费什么事儿……”

信不是自己写的,人也不是自己回来,还好几天都回来不了,肯定是身子不便。

“让他在这里睡吧,我再观察观察,看他等下醒来,会不会不舒服。”

辛夷道:“程苍回来了?”

“你说你爹去了哪里?”

奶娘愧疚,“怎么会腹痛的?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全是按照娘子的喂养方法做的呀……”

程苍不肯说,站在那里当闷驴子,湘灵不停地朝他使眼色,后来憋不住了,小声叫他,“你说呀,你快说呀。”

屋子里安静片刻,程苍才开口。

那是一颗极小极小的胎痣,肉眼几乎看不清,前些日子辛夷都没有注意到。

签判伍禄和节度判官吉春一人带一队,负责训练的是沈光栋找来的几个武选官,说是训练他们,其实也是看管和约束。

可这样,人家还说“郡王牛逼”呢。

听到郡王惦着郡王妃,大老远让程苍跑回来给颗定心丸,湘灵语气轻快了一些:“你们在行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为什么郡王不回来?”

辛夷暗自惭愧自己这个做娘的人,看孩子都能看睡着,正想坐起来,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说话声。

小宝不在身边,想来丫头怕扰她休息,抱出去了。

辛夷侧身看着孩子,本想为他整理一下裤头和尿片,一眼看过去,发现孩子的脐下有一个小红点。

“姐姐,你醒了……”

辛夷道:“昨夜银霜不是回来报了平安?郡王为何又劳驾你跑这一趟?”

“我就知道,你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有时候,一小撮人就可以搞坏一锅汤。

“这,这……是小妇人无能……”

辛夷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不是刚回来?这都晌午了,怎么又要走?”

从军训计划开始,傅九衢每天都从行营来去,在辛夷面前只说一切顺利,可实际上,从出行第一天开始,就是地狱模式。

程苍迟疑片刻,“郡王妃,这几日郡王都回不来……不过,郡王说一切皆在掌握,万请郡王妃安心……”

“湘灵,劳烦你去门外看着。”

她手指头轻轻按下一下,忍俊不禁。

郡王妃还在坐月子呢,怎么能大老远奔波?

“我明白。”湘灵的声音柔软了下来,“那你照顾好郡王,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别!”程苍吓住了。

“不是我不说,是有的事情,不能说。”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孩子哭,要么是不合心意,要么是身体不舒服。小宝这是腹痛,所以才会哭闹不止。”

辛夷沉吟一下,“让他进来。”

她直接问:“伤到了哪里?”

“一直到昨天,驼峰岭大雾,我们乘机摸入山中,运气也好,遇上了一条狗。那家伙长得肥壮结实,很是凶狠,脖子上戴了个颈圈,我们跟着那狗子,悄悄地摸了上去……”

“有。”程苍语气变得冷沉了几分:“我们在一个湍急的飞瀑下发现了人工开凿的痕迹……”

“那飞瀑下有一口深潭,潭边怪石林立,古树参天,很是遮挡视野,但景观奇特,像是一块盆地,四周有光滑的悬崖环绕,只有一条狭长的清溪隐在峡谷底部,可供人淌水出入,要不是那条狗,外人很难找到……”

辛夷:“你不用自责。孩子小,胃容量也小,消化能力本来就弱,这都是正常的。这两天,你多注意一下,一次不要喂得太多,吃完再轻轻拍打一下他的后背,就像我方才那般……”

辛夷听得紧张起来,手心微微攥起:“然后呢?”

胭脂痣也遗传下来了?

以后儿子可以骄傲地对媳妇儿说,这是他的“祖传胭脂痣”了……

“不严重为什么不回府了?”

辛夷看她局促不安的样子,莞尔一笑:“带孩子不容易,你也累了,趁小宝睡着,你快歇上一会儿。”

程苍是明白辛夷脾性的,没再多挣扎,无奈地叹了口气。

辛夷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程苍又是一阵犹豫,“没有。”

湘灵哦一声,瞥一眼辛夷,默默退下去,关上了房门。

这次选拔的受训人员,因为有差遣费的补贴,大多是自愿前往,可有一小部分,却是那群各怀心思的人塞进去的。

“郡王担心郡王妃,特地让属下回来报个平安。”

辛夷微微打了个颤,忙不迭地拿起小铜锣敲了一下,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湘灵推门进来。

“程大哥又要走了。”

再片刻后,程苍进了门,隔着帘子向辛夷拱手问安。

辛夷轻拍小宝,仿佛叹了口气。

这让差役们大为不满。

“我就是给郡王妃送东西的,好教她安心。”

“那郡王晚上还回来吗?”

“只见那条狗嗖嗖地游向飞瀑,往瀑底大石头下的洞眼里一钻,就没了影儿……”

想到那一幕,程苍微微眯眼,眸底泛起一丝冷色。

“我们本以为那条狗是发现了我们,在洞里躲起来了,屏住呼吸等了许久,不见动静,这才慢慢地摸过去,您猜怎么着?”

“狗不见了?”辛夷道。

程苍面现异色,“是,那狗就在我们三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石头下的洞眼是对穿的。另一头是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