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否认得越快,事实就越显然意见。

二当家不是傻子,脑子飞速转着,片刻后沉声道,“你要回去是不是?”

上次中秋的事他算是半个参与者,那书上写的东西还历历在目。纵然他和项天礼认为是假的,也防不住她真心实意地相信。

但按照书上的内容,要离开也是一年之后,她怎么会如此突然?

乾陵悦盯着他良久,深呼吸,“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清池这么美的一处景色,填了可惜了。”

二当家怔住。

她面色坦荡,不像说假话。

“此话当真?”他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但最终选择相信她。

乾陵悦点头,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还是埋在心里比较好。

因着她的委托,二当家加快进度,清池如愿恢复原状,乾陵悦应邀来到清池观赏,却发现不仅是恢复,更是焕然一新。

二当家虽然情商不如何,但审美意外还可以,加了不少她十分喜欢的小物件,让整个清池都格外浪漫起来。

连项巧卿都连连夸赞,唯有项天礼暗着脸色,眼神有意无意从乾陵悦脸上飘过,有心挤入她和二当家中间,被二当家无形化解。

当晚,项巧卿提议在清池举办小型赏花会,命人布置了不少花卉美酒,还特意安排好座位,让方游和自己一桌,乾陵悦和项天礼一桌。

在清池延长的那几日,乾陵悦已经提前布置了该布置的东西,药品也储存完毕,还再三叮嘱二当家,就是绑也要把那个郎中绑过来。

二当家对她向来唯命是从,只能答应下来。

赏花会上,柳榕一脸暗淡坐在最边上,司空长婵坐在离王爷一手之隔的地方,而乾陵悦则坐在项巧卿与项天礼之间,时不时被项巧卿拉过去低声交谈,无非说些方游如何有趣的话。

项天礼远远听到,只频频打量乾陵悦,却未说什么。

而二当家晃着脚坐在方游对面,五人里唯有他形单影只,却也自在,偶尔婢女来倒酒,心血来潮也会调侃两句。

说是赏花,只是借着由头聚一聚罢了。

但项天礼万万没有想到,项巧卿还邀请了一人来——或者说他早该想到。

“四弟、卿儿。”项天义面上是熟悉的温柔笑容,在二当家身边坐下,与安王爷毗邻。

“二哥竟然也来了。”项天礼说着意外的话,脸上却一点都不意外。

项天义挑眉,不置可否。

“这些花生得倒是娇艳。”他扫了一圈,随手摘下一朵,递给乾陵悦,“很衬你。”

乾陵悦还没说话,项巧卿已经伸手把两人隔开,“哎~二哥,做人可不能这样,香妃姐姐怎么没同你一道?”

“就是因为她没同我一道,才特意托我送陵悦一朵花,以表歉意。”项天礼大大方方的解释着自己有所越矩的行为,毫无歉意。

话题的主人公埋首喝茶,心情其实有点混乱。

最近一个月的频频造访使她与项天义的关系越发密切,恍惚之间找回当初和男神相处的旖旎气氛。

但她又时时刻刻告诉自己,纵然与项天礼说清楚了,她还是王妃的身份,不可越矩,因此到后来与项天义交谈时总是带着顾虑躲闪。

而对方却越发亲密,一点都不介意似的。

好几次她都用余光看到项天礼那像要杀人的眼神。

“多谢二哥。”人家毕竟送了东西,不能装看不到,她嗫嚅地道歉,下意识看了项天礼一眼。

这也是她觉得奇怪的地方,以前我行我素,从来不会注意这么多,现在却总是会不自觉地看向项天礼,若是他的脸色再黑一点,她就会自觉调整自己的行为习惯。

“不用谢,要谢也是谢你香妃姐姐。”项天义举止之间毫无异样,仿佛是他该做的事,乾陵悦自然也挑不出驳斥的点。

倒是项巧卿在边上想到什么似的,“说起来,香妃姐姐的那一对胞胎才着实可爱,香妃姐姐不来,可惜了。”

项天义温和笑笑,“你可惜的是不能和孩子玩儿吧。”

“我就是这个意思。”兄妹俩贫嘴,项天礼一如往常沉默地听着,年纪最小的人反而是最成熟寡言的那个。

乾陵悦看着他刀锋似的侧脸,忽然心神一动,生出几分怜惜,拿起酒壶给他满上,“长公主说这酒很难得。”

听到她在说自己的酒,长公主立刻转移话题,开始夸自己的酒如何厉害,说到中途顿了顿,娇羞地看了方游一眼,“原料是从朝歌连夜运来的,很是新鲜。”

方游尬笑着转移视线。

一直未开口的项天礼却悠悠问道,“我看方公子与皇姐相谈甚欢,亲事可定下了?”

一语惊四座,连最开放的乾陵悦惊讶地呛了酒,忙咳了几声,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吧?”

他一脸严肃,看不出半点玩笑,“皇姐年纪也大了……”他诡异地顿住,低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淡定继续,“该成家了。”

乾陵悦默默收起踩他的脚,心说这人平时也不像是会搅浑水的人,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

项巧卿在听到他提及年纪时脸黑了一秒,又迅速恢复如常。

照理说方游不必参与这场谈话,但他对项巧卿的感觉确很复杂,尤其此时看到她刻意掩藏的落寞,难免有些心疼。

“长公主这年纪正是善解人意的时候,不管谁娶到她都是福分。”他的维护之言引来几人的注视,说完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项巧卿的脸色瞬间转晴,扭头看着他,没有想到他会为自己说话,有些感动。

“不过,在下实在配不上……”

“配得上。”长公主立刻回驳,声音大得旁边桌的人都看过来。

大大咧咧的人此刻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饶是听惯了她纠缠情话的方游也有些难为情,垂头看着荡漾的酒面,一时噤声。

项天义眼底有些暗沉,但很快变得明朗,“难得有卿儿喜欢的人,可以让大哥降旨。”

一提到项天仁,在座的人脸色不约而同地沉下。

依照项天仁的性子,当然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项天礼本就对项天义有着微微的不悦,此刻自然无条件站在项巧卿这边,“皇姐喜欢人,还需要经过大哥的同意吗?”

“喜欢不需要,但成婚需要。”往日温和的人今日格外顶真,毫不回避地回答着这个问题。

乾陵悦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来去去,又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方游和项巧卿,直觉自己 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

刚张口,“今天难得月色这么……”

“成婚也是皇姐的事。”项天礼非常不给面子地打断她的话,乾陵悦尴尬地停住,扭头冲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再搅事了。

而项天礼自动理解为她对项天义的维护,搞事的劲头更甚,“父皇在世,尚且不会阻拦她,我们这些做兄弟姊妹的,又有什么理由?”

“长兄如父,父皇过世后,大哥自然要肩负起照顾兄弟姊妹的责任,成婚这等人生大事,自然也该问过他的意见。”项天义声音还是温和的,没有起伏,却多了一丝坚定凌厉。

若是往常,也许项天礼会站在项天义这边,但今天,淤积的火气使他有些不顾后果。

“大哥自然不会同意。”不用问都知道的结果,项天礼眉压着眼,透出几分不悦,“可是皇姐的幸福不该由他决定。”

项巧卿没有料到项天礼会如此为她说话,感动之至,又不愿意两兄弟因为这事闹得不愉快,只好主动打圆场,“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到时候我与大哥说,你们不用多管。”

真正有关的方游默默喝着酒,他其实很想插一句“自己也不一定会娶”,却十分清楚这句话说出去的下场,只好暂时避开这个漩涡。

毕竟项天义与项天礼争执的本质并非项巧卿的婚配问题。

而这中间被抢话的乾陵悦对项天礼有了微微的改观。

还以为他是那个绝对会遵从项天仁权威的人,之前种种都昭示他对项天仁的推崇与敬佩,要拔除他在他心中的高大地位,实在艰难。

所以现在项天礼能够主动质疑他,也算是进步了一大步。

“就是,这是别人的家事,瞎操心什么。”二当家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刀,“自己的家事都没操心明白。”

意有所指地看了乾陵悦一眼。

项巧卿立刻接过话茬,“既然二哥这么不看好我的婚事,日后我便不去他府上了,”说着转头对乾陵悦,“你赶紧诞下子嗣,这样我就有伴儿了。”

乾陵悦哭笑不得,她的孩子和长公主隔了一个辈分,她能说出有伴也很厉害。

“现在还不是时候。”依旧是从前的一套说法,这次作为话题过度却没那么容易混过去。

长公主自以为是对她好,拉着她追问,“是不是四弟不愿意?是的话我帮你绑了他。”

项天礼的眉头跳了跳,很想堵住她的嘴,但又想她劝解乾陵悦,便忍了下来。

“不是……”乾陵悦想反驳。

“不是的话,那今晚就睡到他那儿去。”项巧卿做媒婆也是一把手,快刀斩乱麻。

她刚要反驳,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福至心灵,扭捏着,“这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