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谭庭芝的意中人,听了这么多,她也猜不出是谁。谭庭芝是在委婉地告诉她,这一场是非,那男子功不可没,要勾起她的好奇心。

谭庭芝抿了抿干燥的唇,说起别的:“我以为,你离京之时,叶先生和程府的人都不曾出手,必是对你失望,再不会管你。今日看来,我想错了,当初应是你请他们不要出手。你的初衷就是离开家族。”

蒋徽颔首,“没错。”

谭庭芝不再言语。

蒋徽笑说:“旧账翻完了,你不妨早些回家。武安侯府的门风好,跟谭家一样,遇到是非,必是别人的错。看到那封信,他们一定会说,是谭庭芝那个贱人勾引丁杨。”

谭庭芝身形明显僵住,眼神有些诧异。

“奇怪我怎么不问那个人是谁么?”蒋徽莞尔,“没必要。不过是又一个利用你的人。我能如愿,说起来,也有他一份功劳。”

当初所谓爱慕她的那些人,品行一向参差不齐,她很清楚。

谭庭芝想让她迁怒那男子,想以告知男子身份为条件,让她对谭家手下留情。她偏不让她如愿。

被意中人唆使,从来不该是背叛友人的理由。眼下,一码归一码比较好。

蒋徽对站在不远处的友安招一招手,又用下巴点一点谭庭芝,示意他帮自己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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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振亨随董飞卿走进倒座房的堂屋。

董飞卿示意他落座,又唤刘全上茶。随后,一言不发。

谭振亨只得主动谈及来意,清了清喉咙,道:“董公子,尊夫人与谭家的罅隙,想来你已清楚。”有求于人,自然要用适当的称谓抬高对方的地位。

董飞卿却笑微微地道:“我不清楚,一头雾水。”

“那——”谭振亨意外,“我能否去见见尊夫人?”

“不能。”董飞卿和颜悦色的,“她压根儿就没打算见你。这点儿眼力见儿,你总该有。你能与她说的,不过是摆轻重,这等事,我来应承更为妥当。”

“……”谭振亨明显地流露出尴尬之色。

“不想说也不用为难,”董飞卿道,“打道回府就是。”

谭振亨沉吟多时,吞吞吐吐地把收到信件的始末道来,末了道:“我们行差踏错之处颇多,我承认。眼下,只求尊夫人高抬贵手,给小女一条出路。”

董飞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别的且不说,我只好奇一件事:你是怎么教导出那等品行的女儿的?说下贱都是抬举她。”

谭振亨当即涨红了脸,却不敢反驳,“的确,我教女无方,可她到底是我的骨血,就算她有错,也要昧着良心包庇。天下父母心,大抵如此。”

“你也好意思说天下父母心?”董飞卿唇角的笑意不减,“这两年多,但凡你有点儿良知,心软过一次,兴许都不会有今日这局面。”

谭振亨颔首以示承认,随即却道:“你也说了,我过来,是要摆轻重。以你的才智,不难想到。那么,你想如何应对这件事?”

董飞卿说,“我只想看看这场热闹。若有机会,加一把柴,把这把火烧得更旺。”

谭振亨眼色深沉地看着他,“不错,你身后有首辅撑腰,但你也别忘了,次辅所在的董家早已容不下你。再一个,便是被你退亲、颜面扫地的陈家。蒋徽那边,我就不用说了,她与你的处境大同小异。对这件事,偏帮谭家的门第怕是不在少数。清官难断家务事,无论如何,程阁老就算出手,想让你们安稳过活,就要适当地迁就几个门第。”

“我们夫妻二人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董飞卿语气寒凉,“我们回来,没打算要谁撑腰,也不在乎哪个小人作祟。你摆的这些轻重,委实可笑。”语毕,眼中现出森寒之色。

谭振亨对上他视线,不消片刻,便已紧张的口干舌燥。

董飞卿有一双好战的眼睛,此刻,那双眼里,杀气尽显。

于千军万马之中展露锋芒,博得骁悍、狠辣名声的少年;于万千文人学子之中脱颖而出,夺得探花,踏入官场便官居五品——这样的一个人,在特立独行、不知好歹的表象之下,终究是有着过人的胆识、城府与气势。一旦显露,等闲人就招架不住。

“请回。日后当心些。”董飞卿眯了眯眸子,语速缓慢,语气森寒,“我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谭振亨离开时,面如金纸。

董飞卿回了一趟内宅,对蒋徽说:“我出去一趟,要很晚才能回来。”

蒋徽哦了一声,“不回来也没事。”

董飞卿皱眉,抬手掐住她唇角,“不怕我给你戴绿帽子?”

蒋徽笑得不轻,打开他的手,“要是有那个贼心,我怕也没用。”随后,把丁杨的亲笔信拿给他,“不折腾刘全了,你选个言官,雇个人送到门房。”言官横竖也是闲着,对这种握着凭据弹劾武安侯、谭振亨的事情,定是一百个乐意。而这种信件,留在手里总觉得膈应,不如早些出手。

董飞卿说好,接过信件,有些嫌弃地甩了甩。

蒋徽又取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一块碎银子,“今儿看着你顺眼,赏你。”

董飞卿哈哈一笑,把银票收起来,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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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友安进到厨房,要给蒋徽打下手。

“晚间要吃剩菜,你跟刘全知道吧?”蒋徽问他。

友安立时道:“自然知道。”午间不论是状元楼送来的一桌席面,还是蒋徽做的八菜一汤,都没可能吃完,放到蒸笼里热一热就行。

“晚间我只需做一道疙瘩汤。”两个番茄放在白瓷盘中,蒋徽取过一柄削水果的柳叶形刀,一并递给友安,“削片、削丝都可以。”她懒得动手切。

“得嘞,这事儿小的办得了。”

蒋徽转去和面,在细白的面粉中一点点加水,在同时用长筷搅拌成絮状。

友安时不时地望向蒋徽,几次欲言又止。

蒋徽察觉,“想说什么?”

友安如实道:“小的想不明白那些事情。下午听了不少,可还是没想通——您到底是怎么拿到那些凭据的?听您那意思,好像也没在谭家安插过眼线。”

“想知道?”

友安用力点头。

蒋徽略一思忖,“那就给你露一手。”

友安一头雾水。

作者有话要说: 补11号更新~

第13章 不解风情(1)

013 不解风情(1)

蒋徽一只素手伸向他,勾一勾手指。

友安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刀递给她。

蒋徽接过,手势随意地挥出。

友安循着刀的去向望去,惊见刀身全部嵌入墙壁。他睁大眼睛,张大嘴巴。

蒋徽就笑,“明白了?”

友安缓缓地点头,“明、明白了。”他走过去,把刀□□的时候,费了些力气。

“原来,您是习武之人啊。”他费解地看着蒋徽,“小的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她的举止,与寻常大家闺秀无异。

“财不外漏,”蒋徽笑说,“这事儿也一样。我做了两次梁上君子,信件就到手了。”当然,为了不让谭庭芝及时察觉信件被盗,去谭家的时候,不厚道地放了一把火。

友安问道:“那,公子知道您习武这事儿么?”

蒋徽点头。几个哥哥、程家与唐家几位长辈从最初就知道此事——教她功夫的明师傅,曾教过修衡哥一阵拳脚。

女孩子么,自幼有名师指点文墨,已是过人之处,外人若再知道习武一事,未相见就会平添一份忌惮,并无益处。长辈们为她着想,便一直对外守口如瓶,明师傅那边,对外人只说是受程夫人所托,平日帮叶先生看护家宅。

至于她,从小就养成习惯,让自己与寻常女孩举止相同。对谁都没影响的事情,一直没跟谭庭芝之类的人提及。

“公子从没跟小的提过。”友安抱怨。

“我知道他没跟你提过,不然,你也不会想不明白那些事。”

沉了片刻,友安恍悟,“以前小的就说,一个羸弱的女孩子,怎么敢只身离京的?”但若身怀绝技,便不一样了。

蒋徽牵了牵唇。

友安把柳叶刀仔细清洗一番,蒋徽却不准他继续用:

“换一把。这把留给你家公子削苹果用。”

友安绷不住,笑出来,心想这位姑奶奶不着调的时候怕也不少。他把刀收起来,换了一把,接着削番茄,期间心念数转,想通了整件事:

习武之人,眼力、耳力极佳。

例如谭庭芝在房里,蒋徽在院中,正常情形下,房里的人在说什么,院中的人没可能听到。但是,蒋徽不是寻常人,甚至都不需凝神侧耳,就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人背着她说的话。同理,在一些场合窃窃私语时,也是如此。

谭庭芝对蒋徽满心歹意,背着她说刻薄话的时候定然不少。

刘全走进来,对蒋徽道:“下午小的又出去了一趟,请人帮忙物色两个服侍您的人手,小丫鬟或是婆子都成吧?”

蒋徽略一斟酌,道:“找两个洒扫、烧水的小丫鬟就行。”别的事,她都做得来。不找婆子,也是担心遇见嘴碎的,有事没事就翻她和董飞卿的旧账,在自己家里,她总不能堵住耳朵过日子。

“厨子呢?您想找擅长哪个菜系的?”

“不找。”蒋徽说道,“我不就会做么?况且,我的奶娘兴许会过来,她能帮我。”这样说着,心里却想:厨子的月例可不少,这笔开销,能免则免吧。

刘全称是,随后自觉地转去灶台那边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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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谭振亨和付氏来到武安侯府。

武安侯开门见山:“谭家教女无方,唆使谭庭芝勾引丁家子嗣,搅黄了我丁家与蒋家的亲事,到如今,又少不得害得我儿子沦为笑柄、遭人唾弃。此事,谭家得给丁府一个交代。”

谭振亨、付氏气得不轻,前者怒道:“明明是丁杨品行放荡,毁我女儿的清白,眼下你居然倒打一耙?!”

丁夫人张口语言,却被武安侯摆手阻止,他面色阴冷,语气亦是阴测测的:“我请你们过来,不是要与你们争辩对错。

“话我放这儿:两日内,你们让谭庭芝自尽,就算是给丁家、蒋家交代了。若打算让她进我丁家的门,那是异想天开。

“我会把不孝子送进护国寺带发修行三年,他再犯一次错,我亲手给他落发,让他遁入空门。

“这是我们两家给蒋徽的交代。

“路我给你指出来了,你谭家若是不从,好说,我亲手绑了丁杨,拿着那封信,进宫面圣,把他与谭庭芝做过的丑事禀明圣上,请圣上酌情处置。

“你谭氏女那般行径,可不是寻常的私相授受,说淫/荡、不知廉耻都是抬举她。那般货色,你谭家若还不嫌脏,想要留着,谁能答应?”

武安侯说完,吩咐下人:“送客!”语毕与丁夫人相形起身,转去内室。

付氏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像是忽然间被人夺走了神智。

谭振亨则是霍然起身,举步要去找武安侯理论,只是,没走出几步,仰面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