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干涉术,可以暂时阻断人的思考能力。这期间,身体不受控制,无法自由行动。术法结束后,被施术者不会察觉到任何异常,只会以为自己经历了短暂的走神或发愣。

所以,温莱不必担忧兰因切特怀疑她。

她现在只是一个受迷情藤影响、不小心牵连了未婚夫的可怜少女。

在兰因切特冷淡的注视下,她抓起手袋,艰难地站直身体,朝他走过去。宽大的外套罩住了胸脯和若隐若现的腿根,勉强不算太狼狈。

因为刚才的粗暴性事,温莱双腿打颤,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她脑后的花苞已经散开,铂金长发随意披散着,有几丝湿发黏在耳鬓。深蓝的眼眸望着兰因切特,嘴唇微微张开,吐出怯懦而委屈的话语。

“兰切,你能不能……扶着我?”

兰因切特并非不懂礼仪与尊重。

但他实在没有办法触碰她。心理的抗拒压倒了理性的认知,让他变得更加冷酷残忍。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安慰的话语,便提着剑转身离开。

温莱跟在后面,像一只萎靡不振的雀鸟,脆弱,安静,惹人怜惜。性格冷硬的未婚夫不会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卡特小姐,眼眸正燃烧着炽热的光。

他们顺利离开了密林区。

外面已经有医生等候。随行的秘书官和皇家侍卫,也紧张地守在门外,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安。

伊芙站在角落,哭得抽噎打嗝儿。她双眼肿痛,泪水擦掉又会再次涌出。当兰因切特挽着温莱的胳膊走出来,周围的男性不约而同退开,绝不多看一眼。只有医生上前,温声询问二人的身体情况。

伊芙听见温莱悦耳柔和的嗓音。有点潮湿,如同叁月的雨水。

“嗯……没事。”

“受了一些皮肉伤,普通的魔法药水就可以治疗。”

“多谢您的关心。”

伊芙睁着朦胧的眼睛望过去。

她看见了他们皱巴巴的衣物。俊美的王子殿下表情冷淡,衬衫微微敞开,露出一截锁骨。而他身边的温莱,虽然披着宽松男式外套,脖颈却印着红肿的咬痕。

那种隐晦的意味,让伊芙莫名心悸。她模模糊糊觉得不对,似乎事情本不该如此发展,可为什么呢?

温莱是兰因切特的未婚妻。吸入了迷情藤花粉,与心爱之人发生点儿什么,合情合理。

伊芙按住颤抖不安的心脏。

她丧失了问候和道歉的勇气。

兰因切特在人前表现得彬彬有礼,低声问温莱是否需要详细诊查,被婉拒后,便让侍卫亲自护送她回家。

因为衣裙破烂,温莱直接登上送行的马车。伊芙退了几步,怔怔地望着远去的车厢发呆。

兰因切特也带着其他人很快离开。只剩几个学院的安保专员,检查门禁的情况。

伊芙迈动步伐,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也许是图书馆,或者戏剧社。走着走着,迎面奔来几个熟悉的人,围住她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说艾莎利尔把你骗进密林?温莱小姐进去救你了?她怎么样?……已经回家了?”玛姬抓着伊芙的肩膀,神情虽然焦灼,态度却很温和,“你没事吧?”

莉莉和希亚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她们问什么,伊芙就回答什么。关于艾莎利尔的行为,温莱的救援,以及兰因切特亲自带未婚妻走出密林这件事。

玛姬沉默了一会儿,揉揉伊芙的脑袋。

“我知道了,艾莎利尔会得到惩罚。你赶紧回家休息吧,不用和级长请假。”

伊芙乖乖点头。

她走出去一段距离,还能听见这几位贵族小姐低声议论,似乎是打算去公爵府探望温莱。

女骑士团内部有种不可摧毁的坚韧羁绊,家世,权势,利益,喜好,让她们走到一起,成为这个学院金字塔顶端的组织。

伊芙本来接触不到这样的阶层。

直到温莱邀请她参加重要的茶话会。

她是昏头昏脑闯进天鹅群的灰鸭子,因为温莱的善意,得到骑士团成员的关照与友谊。学院的生活逐渐变得平和而顺利,许多同学用艳羡的视线看着她,称她为“幸运的第十叁人”。

温莱小姐的女骑士团原本有十二位固定成员。

人们将伊芙错认为第十叁人,但只有她自己清楚,事实并非如此。她是被接纳的外来人员,受骑士团荫蔽的弱者,永远也做不了骑士。

而十叁……

是个不详的数字。

伊芙离开学院,没有雇车,徒步回杜勒家。

路上遇到两个陌生男性搭讪,她摇头拒绝了一起喝茶的邀请。

不是因为分辨出他们眼中的爱意,也不是因为莉莉曾经告诫过,不可以轻易接受异性的邀约。对于态度温和无害的示好者,伊芙从来不懂得拒绝。

只是……今天她精神不济,无力应付任何人。

这种无力感,来自灵魂深处,难以揣摩缘由。

伊芙回到家中。刚进门,就被飞来的书本砸中脸庞。她弯了腰,捂住酸痛的鼻梁,粘稠的鲜血滴滴答答涌出来,弄脏手指和胸脯。

两个年纪稍长的年轻女孩儿打闹着从楼梯奔下来,看见伊芙,便怪声怪气地说道:“我们的村姑妹妹回来了?怎么,好学生也会早退?”

伊芙捂着鼻子,闷声回答:“今天有事,提前回家。”

两个姐姐发出轻蔑的嘲笑。

她们抱住她,看似亲热地问候几句,然后一个揪住辫子,一个踢膝盖,把她按在地毯上。软底的皮鞋落下来,踩中伊芙的脸。

“臭婊子。”

她们骂她。

“和你母亲一样,专会勾引男人的婊子。”

伊芙挣扎着涨红了脸,嘶喊道:“妈妈没有勾引父亲!是他当年骗了她……唔……”

有人狠狠踢中她脆弱的肚子。

肮脏的辱骂接连不断地砸在伊芙身上。疼痛中,她蜷起双腿,泪水再次涌出肿痛的眼睛。

“妈妈……”

她发出微弱的哀鸣。

“妈妈……”

杜勒家永远是一团糟。

用晚餐时,杜勒子爵对伊芙脸上的淤青视而不见,反倒热切地问询她和利奥殿下进展如何。有没有可能做个高级情妇。

几个未出嫁的姐姐在旁边阴阳怪气,打落她的刀叉,并在杜勒子爵的呵斥声中,再次争吵起来。

闹哄哄的一餐过后,天已经黑了。

伊芙想回卧室,房门怎么也推不开。她沉默片刻,在窃笑声中走出家门,沿街前行数十步,蹲下身体抱紧自己。

“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她的语气有些癫狂。

寂静的街面驶来马车,有人轻轻咦了一声,用低沉的嗓音问道:“你是杜勒子爵的女儿吗?为什么独自呆在这里?夜里可不安全啊。”

伊芙仰头,望见车窗里俊朗成熟的男人。她下意识呼唤:“狐狸面具先生……啊。”

察觉自己失言,伊芙慌张捂住嘴。

克里斯充满兴味地挑眉:“什么?”

他早已忘记假面舞会时捕猎失败的小灰雀。

伊芙窘迫地低下头颅,讷讷解释:“抱歉,我对声音很敏感,听过就不会错认……是这样的,之前在蕾拉夫人的舞会上,我弄丢了蓝蔷薇……”

克里斯听着那些微不足道的经历,视线扫过少女鼓胀的胸脯与稚嫩的脸庞。他微笑着,眸光温和而充满鼓励,右手拇指摩挲着冰凉的戒指。

“那么,亲爱的小姐。”他问,“你为何蹲在家门外?”

伊芙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肯正面回答。克里斯轻易看穿了她的困窘,于是抛出看似无害的邀约。

“要去个温暖的地方吗?吃点儿栗子蛋糕,舒缓心情。”他适时给予选择的余地,“当然,不去也可以。晚上很冷,请尽快回家。”

伊芙张了张嘴。

她又感受到细密的燥热了。

“我……”

她攥紧裙摆,“我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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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哥哥有可能出场。

至于兰切,温莱马上就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