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磁力强盛之地往往就是藏精聚气之所,从风水学的角度来看,这些地方若非大吉就是大凶。从罗猎目前之所见,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过这世上往往祸福共存,凶吉相依,阴阳互通,否极泰来,往往以为走入绝境之时却突然会呈现生机。罗猎和常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强大的内心,在面对逆境时不屈不挠的勇气,即便是现在,他仍然相信存在希望,坚信自己仍然可以走出这个不见天日的地穴。

可是他的希望究竟在何处?连罗猎自己也说不清楚,对这里最熟悉的应当是方克文,方克文对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恶意,可是如果方克文能够离开,何以会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洞中呆上整整五年?除非是他不愿离开,或者是根本无法离开!

颜天心道:“这里难道真的没有其他的出路?”

方克文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从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他也一度充满了希望,一次一次尝试,一次次失败,直到最后完全丧失了信心,困住他的或许不仅仅是自己的双脚,还有他已为灰烬的内心。

方克文低声道:“我带你们看一样东西!”他一瘸一拐向前方走去,前方的熔岩呈现出飞瀑流泉的奇观,如此瑰丽奇幻的景象当你身临其境的时候,却产生了一种人间炼狱的恐惧。

方克文对这里的一切极其熟悉,沿着一条蜿蜒的熔岩小溪逆流而上,约莫前行一里左右,转过一块巨大的火山岩,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这股热浪逼迫得呼吸为之一窒。

罗猎定睛望去,却见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坑的直径在五十米左右,从边缘到中心深度不断增加,在深坑的中心有一面熔岩湖,直径约二十米左右,不过熔岩液面熔岩湖内演岩浆翻腾,宛如一口滚沸的大锅,温度最高的部分呈现出金黄色,岩浆奔腾跳跃,热浪袭人,刺鼻的硫磺气息冲入鼻腔,还未走近熔岩湖,就感到热血上涌,头晕脑胀。

颜天心下意识地捂住鼻子,眼睛也因为受不了这强烈的刺激而闭了起来。

罗猎皱了皱眉头,眼前的这面熔岩湖难道就是火山口?他抱着疑问向方克文看去,却见方克文丑怪的面孔没有任何变化,毕竟他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方克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抬起头来。

罗猎和颜天心循着方克文的目光向上望去,当两人看清眼前的一切时,都被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深深震撼到了。在熔岩湖正上方约二十米的地方,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悬浮在半空中,那石碑高约十米,宽约三米,石碑底部并无基座,从底部参差不齐的缺口来看,这石碑应当是和基座分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颜天心绝不会相信一块重达百吨的巨大石碑竟然可以悬浮于空中,重力竟然对它不起任何的作用。

罗猎用力眨了眨双眼,确信眼前并非是自己的错觉,那石碑之上字迹金光闪闪,罗猎虽然只看清了下面的一部分,就已经推断出这尊石碑应当是传说中的禹神碑。

罗猎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低声道:“这座石碑为何漂浮在虚空之中?”

方克文漠然道:“这不是普通的石碑,很可能一块来自外太空的陨石!”

罗猎道:“是因为磁场的作用,所以它才会悬浮在那里?”他已经从此前发生的种种状况中推测到了石碑悬浮的原因,心中却对方克文的话充满质疑,如果这块石碑来自于天外,上方的文字又作何解释?难道方克文是在说人类文明的起源发源于外太空?

方克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从腰间抽出一只匕首向熔岩湖的上方扔去,匕首飞向熔岩湖,却没有因重力落下去,前冲力用尽之后,先是静止片刻,然后向上方冉冉升起,宛若一根轻盈的羽毛。熔岩湖上似乎已经成为一个失重的空间。

罗猎道:“果然是磁场的缘故,是不是一切金属都是如此?”

方克文道:“这块碑本来位于火山口内。”他指了指熔岩湖,五年以前熔岩的液面远低于他们所在的地面,约莫在下方百米左右,在他被困地穴的前四年间周围环境并没有太多明显的变化,可是最近一年因为岩浆液面的不断提升,地洞的气温也在不断升高,眼前的熔岩湖过去曾经是火山口的所在,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座火山并没有在短时间内突然爆发,而是一天天一点点增长着熔岩液面,既便如此,这地下洞穴仍然渐渐被熔岩侵蚀,罗猎几人到来之前,方克文一度认为自己将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被慢慢扼杀于地洞之中,天可怜见,让他在临死之前居然得报大仇,想起已经死去的罗行木,他忽然又联想到麻博轩,不知麻博轩是否还活在世上。只是在亲眼目睹罗行木惨死之后,心中对麻博轩的仇恨在不知不觉中冲淡了许多。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运,方克文的内心深深地悲伤且绝望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变成了一个宿命论者,他本以为内心的仇恨日积月累,将他如气球般膨胀到了极致,哪怕有丁点儿的刺激都会让他爆炸开来,可事实却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样,罗行木的死却让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心灰意冷,什么血海深仇,什么刻骨仇恨全都烟消云散,他甚至开始在想,即便杀死了所有的仇人又能如何?他还能够回到过去吗?他还能够改变自己业已悲惨的命运吗?答案显然是明确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在这所剩不多的时间里用仇恨来惩罚自己?

罗猎入神地望着禹神碑上金色铭文,铭文在岩浆光芒的映射下金光浮掠,大禹碑铭的内容和爷爷教给自己的完全不同,爷爷当年教给自己的是一篇为大禹治水歌功颂德的文章,而眼前的禹神碑所铭刻得竟然是一篇练气养生的内经。虽然内容不同,可是所有的字都是用夏文镌刻而成,罗猎幼时的积累终于派上了用场。他越来越意识到爷爷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老爷子从自己幼年起就开始有目的地布置一切,如同一个极其高明的棋手,纵览全局,处处设伏,不动声色,深谋远虑。

方克文深邃的双目始终在关注着罗猎的表情,从罗猎时而舒展时而皱起的眉头,他隐约猜测到眼前的年轻人应该是在阅读禹神碑上的文字,他知道这禹神碑是用夏文刻成,当年他和师兄罗行木、老师麻博轩一起进入苍白山探宝,目的就是为了寻找这块堪称为国之重宝的禹神碑。最终他被队友遗弃于六芒星冰坑之中,天可怜方克文辗转来到这地穴之中,却又阴差阳错,竟然被他发现了悬浮于火山口的禹神碑。

方克文守着这块禹神碑已经整整五年,眼睁睁看着禹神碑一点点升起,从过去位于火山口内到现在已经高悬于头顶五十余米,然而方克文对禹神碑上所刻的文字却是一窍不通,当年的探险团队之中,能够掌握一些夏文的只有麻博轩。

麻博轩曾经是方克文最为敬仰的师长,此人加入这场冒险的初衷并非是为了个人利益,他是个书呆子,严谨治学一丝不苟,以弘扬中华文明为己任,想要通过寻找禹神碑来向世界证明中华光辉灿烂的历史,方克文当初正是被老师高尚的品格感召方才提供资金,并亲自加入了那支探险小队,然而这个选择却成为了方克文今生最大的遗憾,在生死存亡面前,人性的卑劣暴露无遗,不但是罗行木,甚至连自己一直尊敬的老师也撕掉了伪善的面具。

罗猎依然在入神地观察着禹神碑上的文字,虽然禹神碑很大,可是因为角度的缘故,他仍然无法窥得全豹,情不自禁开始移动脚步,颜天心看到他向熔岩湖越走越近,担心他会失足落下去,忍不住提醒他道:“小心脚下!”

方克文冷哼一声,虽然心中怀疑,但是他仍然无法相信,一个年轻人怎么可能懂得深奥晦涩的夏文,难不成他只是在装模作样故弄玄虚?

罗猎移动脚步,变幻角度,看了一会儿,又取出了望远镜细细观察。方克文越看越觉得不对头,在这种困境下,罗猎好像没有装模作样的必要。

罗猎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道:“方先生,这就是禹神碑吗?”

方克文内心一怔,罗猎居然准确叫出了禹神碑的名字,足以证明他是有备而来,这小子十有八九对自己撒了谎,他并非是被罗行木胁迫而来,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禹神碑。

方克文沉声道:“你怎么知道?”

罗猎道:“不瞒方先生,我之所以被罗行木胁迫而来,是因为我懂得夏文!”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应当是这世上唯一能够读懂这碑上文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