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雪后,天愈发得冷。

照往常来说,天冷时是拓跋衍最爱与她待在一处的时候,不知为何,却已有几日未曾过多停留,似是有事要忙。

总是匆匆便走了。

相宜并不在乎这些,拓跋衍已经黏了她许久,而且终于不往她的玉池里灌温泉水了,每日里凉滋滋的浮着水快活似神仙。

便是闻见拓跋衍身上浅浅的药味,她也并未在意。

好像无论如何,青年都是在的。

入了夜,她正美滋滋的浮水吐着泡泡,宫门却被人敲了。

是侍人请她去延庆宫一趟。

白日里便是阴沉的,入夜后更是阴黑一片,不见月色,也难见星子,侍人在前面挑着灯。

只是风一吹,那灯中的烛火便摇摇晃晃的一明一灭。

相宜心蓦得紧了一下。

延庆宫侍人守在外处,寂寥的风声吹过宫墙,带着哨响,在黑夜中愈发凄厉。

她迈过高高的门槛,殿内烛火闪烁,浓浓的药味传来,掺杂着她不喜的丹药气味。

她身子一僵,脚步乱了几分。

只是还隔着扇屏风便被叫住了,屏风里恍恍的人影声音温和,却掩不住的嘶哑:“卿卿,莫要上前了。”

“人之将死,其形可怖,莫要吓到你。”

拓跋衍往日里如瀑的青丝化作雪发,下意识得,她想起来先前在渤海省时,青年落得满头雪的样子。

相宜无意识的掐了掐指尖,想说她能看得到,这次能,先前他带面帘那次,她也能。

她不怕的。

即使青年鬓边额角生出雪白兽发,青绿的瞳孔褪作了灰白,口中獠牙渐长。

她只是有些烦躁,不懂为何拓跋衍要用化妖丹。

明明上次见他时,还是好好的,只是面色白了些罢了。

相宜沉默了半晌,闷声道:“我不……”

“阿弥陀佛。”

她的话被人打断。

相宜皱眉,瞧向不知何时出现的疯和尚:“你怎么在这里?”

“自是有因未清,有人未渡。”

素衣僧人微微笑道:“便是上次是贫僧推你所致,施主也算救了人命一次,为何不救第二次?”

化妖失败能救,但救了也不过是化作野兽混沌一生罢了。

而救人的那个妖,则要散去大半修为。

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开口道:“我又不是大夫,为何要……”

屏风后传来突然沉闷的呼吸声和吐血声,相宜心中一晃,看向旧友的目光多了几分清明:“是你。”

血契,救人,老道,不救人,这些都是他算好的。

她也只是颗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僧人发觉相宜眼中的惊诧,叹了口气:“人难逃妄念,是贫僧,也不是贫僧。”

相宜却不耐与他打机锋,直接走过屏风进到了内室中去了。

僧人摇了摇头。

世人皆求长生,希望却是渺茫。但却不知,只有那帝王长生,才真的是绝无可能。

天道又怎会允得执掌天下的帝王长生不老呢?不过是庸人自扰,囚徒自挣罢了。

小妖的存在既是压住了恶,却也滋长了欲。

一切的命数皆定。

这贪欲,由她而生,也只能由她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