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眼神好,看得出瓷器好坏,知道这儿放的价格不低。

她呼吸了一会儿富裕的气息,却没过分沉迷,盘腿坐在床榻上开始每日的工作——擦老婆。

不对,是擦她的剑。

剑修每日会花大量时间在他们的剑上,练剑也好,保养也罢,都要花费时间。

剑修们都是宝剑的死忠粉,即便他们也贪恋舒适,可那跟他们心爱的剑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因此,叶澜很快就从舒适的环境中清醒过来,开始进行自己日复一日的习剑活动。

别的不说,光是她用来擦剑的布就价值连城,若给窦亮看见了肯定大惊,那一小块布的价格别说是住在邸店了,买下小半间店都绰绰有余啊!

擦完剑后她开始练剑,剑气冲天,不说修士,寻常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只觉得白光冲天而起,似连天都被捅出了一个窟窿,本悠悠飘荡的白云被无形的气吹散了,抬头只能看见湛蓝的天跟一丁点儿的云絮。

这便是叶澜的剑气,可冲破云霄。

*

普通人尚且有所感应,更别说是修士了,扬州城的繁华实在不比长安逊色多少,这里的修士也多,守备之坚不同于其他小州县。

也就是那一刹那的功夫,修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非常时刻不用遵循城内的规矩,脚下御剑者甚多。

这些修士将邸店团团围住,为首之人竟是一名女冠。

只见她为戴冠帻,身着上褐、下裙,外罩帔,足登靴履,稳稳踩在剑刃上。

她身后有道士,有和尚,也有穿文士袍的读书人。

路上行人见这阵仗都惊呆了,但惊呆过后就是兴奋。普通百姓都感觉不到剑气,更不知灵气为何,他们只知道日复一日地上香拜道或者佛,以求得神灵庇佑,对唐的普通百姓来说,神仙与他们称之为仙长、仙子、法师的人区别并不是很大,反正就是修行之人,跟他们这些肉体凡胎不同。

修行之人的基数少,而且在大唐,他们一般都是很守规矩的,严格遵循《唐律》,白天不御剑,夜间不超速行驶。

这样修行之人跟寻常道士压根没什么区别。

一手持青萍剑的少年文士道:“谢仙姑,刚才那道剑气是?”

他们在大唐,几乎没感受过如此锐利的,可引得天地变动的剑气。

用符箓沟通天地还差不多。

被称为谢仙姑的正是为首的女冠,此女冠来头不小,听说她极有悟性,七岁就开始读《道德经》《黄帝内经》,十岁就开始正式修行,因机缘巧合得神仙传授上清大法。

她本名谢自然,在全天下的修士中都很有名气。

此时谢仙姑一动不动看那邸屋,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大唐之中也不是无人能发出如此锐利的剑气,可这样的人不应该在人烟罕至的地方练剑吗?此时在扬州市中心搅动云雨,谁知他安的是什么心,若是劈歪了一点,定然是死伤无数。

而且,此人的身份还不能确定……

《唐律》明文规定,修士无故不可在闹市区沟通天地,引发异象,这比白日御剑飞行罪重数十倍。

在众修士的盯梢中,邸店的门蓦地一声被打开。

那真是很有气势的开门,两扇木门向左右洞开,发出“轰”的一声响,只见一身着白衣的影子映入众人眼帘。

叶澜看上去是很有欺骗性的。

她站在那,就像是西门吹雪乱入了历史上的大唐,又因修士好奇装异服,也不觉得很怪。

谢仙姑:“……”

好怪,但看上去有点帅!

叶澜的脸很冷,你看着她,像看一座泥古不化的冰山,而她腰间的剑,那实在是一把好剑,剑鞘挡不住四散的灵力。

她冷冰冰地问:“何事。”

众人:“……”

好拽,但有点帅怎么回事?

*

叶澜并没有慌张。

实际上,她堪称心如止水。

这等阵仗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过了,要知道,人在贫穷时是会做很多事的,剑修最爱为了灵石铤而走险,做那些明知不可为的任务。

她被妖兽围攻过,被修士围攻过。

剑修,都擅长化不可能为可能,于千万人中杀出一条路来。

更何况,想到自己初入大唐,人生地不熟的,叶澜就更加放心了。

谁人都不认识,意味着她不曾欠钱,更不曾欠下人情。

于是她淡然回应道:“何事之有?”

这气度,委实感染了不少人。

谢仙姑见的修士多了,看叶澜模样,她沉吟后问道:“道友可是自东方而来?”

正如同对西牛贺洲人来说,唐是东土大唐,对唐来说,东胜神洲又在他们的东边了。

叶澜颔首:“正是。”

两字一说,分外高冷。

谢仙姑看她态度不错,心放下了大半,又问:“道友刚才可是在练剑?”

叶澜又说:“正是。”

她回答得甚至很理直气壮,不过也是,叶澜其实不很清楚唐朝那过分严谨的管理,而且她并不认为自己练剑有什么危害治安的。

听到这,谢自然也有了些想法,她先从剑上下来,御剑飞行让她俯视叶澜,可这般居高临下的审视实非待客之道,她选择跟叶澜面对面,1v1。

靠近了看叶澜,那股冰冷冷的剑修气更甚,谢自然发自内心称赞:好漂亮的剑气。

真是其人如剑。

她问:“道友可是初次来唐?”

叶澜高冷点头。

谢自然长话短说:“与东土不同,大唐对修士的限制颇多,道友既是初次来唐,对这些条条框框怕不是很清楚,可否请道友移步衙门,由我代为讲述一番。”

其实,如果换做别人,那就不是到衙门学习,是直接蹲大牢了,可因叶澜长得好,气势又盛,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很好,不只是谢自然,在场大多修士都认为,像她这般的人,是不可折辱的,想来对方在市中心放剑气,不过是无人提点罢了,跟她叮嘱两句拉倒。

甚至,他们中很多人都想留下来,跟叶澜搭上几句话,有些人是对她的剑气感兴趣,有些单纯觉得她看上去很好,可以交个朋友。

叶澜是配合官府的守法之人,他们剑修在大安简直是遵纪守法第一人,当然,这跟他们付不起做罚款的灵石有关,哪怕是触犯了法律,也只能服徭役。

服徭役花的时间太长,有这功夫,不如打工。

于是她点头道:“好。”

叶澜是有点想道歉的,可她想想,自己都没弄清楚,究竟哪儿不对该道歉,于是准备先听谢自然说说。

这一场动静雷声大、雨点小,在叶澜的配合下草草收场了,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如雨点般融入人中,只余下一群百姓津津乐道,谈论谢仙姑那冯虚御风的姿态,还有叶澜的白衣。

*

再说叶澜,被一群修士保驾护航送至衙门。

到这里,审问方就要改了,谢自然跟那些门派中的弟子一样,守扬州城是修道人的徭役,过几个月就要一换。

她虽有名望,却没有衙门的编制,审问叶澜的是吃皇粮的修士。

人家看见她,也是先一愣,然而此人虽不算酷吏,却也很守规矩,横眉冷对道:“邸店的异象可是你引起的?”

叶澜冷冰冰道:“我只是在练剑,不知有何异象。”

剑气从天不是基操吗?他们在凌霄派的山峰上练剑,不搅得风起云涌都算学艺不精。

吏员看她这态度,不算很高兴,你好歹服个软吧?

刚想拍手边的惊堂木,却听见谢自然婉转的声音:“我曾听闻东胜神洲的剑修,剑招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剑既出,铺天盖地的海浪也可被分作两半。”

叶澜眼皮子微动,心说:是这样的,只可惜他们劈开海浪会影响本地渔夫捕鱼,剑修当不起那投诉,也无钱赔鱼,因此,很快就没人这么干了。

她是个识时务的,知道此时谢自然在为她讲好话,但因没搞清形势,不愿添乱,她干脆一个字不说。

当然,看在唐人眼中,她这姿态分明是默认了。

吏员也曾听说过大安国的剑修,但他是听说这群修士身为剑、心也为剑,虽跟大唐修士走的路数不同,却十分强悍,大妖怪说斩就斩。

但他想,自己这儿好歹也代表着唐国的面子,该问还是要问的,于是他厉声道:“你可要说刚才在练剑?”

叶澜颔首:“正是。”

吏员想了半天,决定以警告为主:“甭管你从何而来,既踏上了大唐的土地,便要遵守我们这的律法,大凡是会引发天地异动、造成灵力紊乱,可能会因此百姓惶恐的修炼之法,都要去离主城区五十余里的郊外才可做得,且还不能挑白天,尽量等晚上。”

“绝不可打扰百姓生息。”

他又说:“念你初入大唐,视为无心之过,只口头说教一番,罚几两银钱罢了,你看可行否?”

叶澜:……

罚款!

她呆若木鸡。

我没有钱!

可她这在原地不应腔的模样,似乎引起在常人的遐思,只听谢自然幽幽叹口气道:“跟能劈出惊鸿之剑的道友谈钱,未免有些俗了。”

她是比较常见的,不差钱也不会用金银污了眼的仙子。

她回头对叶澜道:“见笑,这罚,便由我替你拂去吧。”

叶澜:!

天呐噜,大唐是什么人杰地灵之地,这儿的修士也太好了叭!

第145章

落日西沉,太阳的余晖打在黑青色的瓦片上,瓦片仿佛被镀上一层暗沉的光,橘红色的,像被高温炙烤过。

叶澜从衙门出来,便看见这样一副画面。

街上也萧条了许多,她略有些不适应。与大唐不同,东胜神洲的国家没有宵禁,大安国的夜市更只能用“热闹”二字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