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敬航原本听到焦资溪的声音,就呜呜出声求救,随后又听到俞瀚海的声音,又听人称呼他为俞将军,立时就不动了,一边痛得要命,一边想着若他不死,定叫俞瀚海、安如梦血债血偿,忽地想着自己不死也难能再有作为,于是就绝望地昏厥过去。

俞瀚海道:“庄三少爷还没死,快去请了大夫来。”

焦资溪慌不择路地向外窜去,叫人去请了大夫来。

俞瀚海对指挥使道:“听说三少爷的姐姐成了婕妤,看在陛下面上,忠勇世子也该下次狠手。”

锦衣卫指挥使口中答应着,瞄了眼庄敬航,又望了眼俞瀚海,口中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下定会秉公办理。”说着,也不耐烦多看,就与俞瀚海向外去。

走到外边,才出了门,就见庄政航蹲在一旁呕吐。

俞瀚海蹙眉,说道:“庄二弟并未进去看过你三弟吧?”

庄政航正吐着,哪里顾得跟他说话,只伸手摆了摆,心想自己死也不进去看。

俞瀚海料到庄政航是瞧见门边一滩血就吐了,便不去理会他,只跟指挥使说话。

庄政航吐得天昏地暗,忽地想着今日安如梦过来,俞瀚海也在,那就太过巧合了,不由地想着这是安如梦做得,记起上辈子遭遇,又吐了起来。

俞瀚海与锦衣卫指挥使说完话,商议着先将忠勇世子送回忠勇府,再询问了陈兰屿几人,至于这院子里的血迹,暂时留下,叫人将庄敬航搬到屋子后头的抱夏里。

将庄敬航搬到后头,打发走了就锦衣卫,俞瀚海伸手搭在庄政航肩膀上。

庄政航吓了一跳,向后跌倒一步。

俞瀚海道:“大夫来了,庄二弟还是看着人给你三弟瞧伤吧。”

庄政航慌里慌张道:“这事不能叫我家老爷子知道,我先去瞧瞧我家老爷子。”

俞瀚海道:“既然如此,我就陪着大夫去瞧吧,势必要留住你三弟性命。”

庄政航不等他说完,就跌跌撞撞地捂着嘴向外跑,半路瞧见春晖、谷兰、山菊过来,忙叫人拦着三人在院子里,不许三人去外头宣扬。

吩咐完这话,庄政航也顾不得礼节,留下俞瀚海就一个人逃回了棠梨阁,进了棠梨阁,又见安如梦坐在屋子里,脸色越发惨白,向后躲了几步远。

安如梦见他如此,轻笑道:“总算知道二表哥每次见着我躲什么了,难不成二表哥会未卜先知?”说完,又道:“我这会子就要回家去了,正好跟二表哥道别。”说完,就起身敛衽一拜,然后款款向外走去。

庄政航贴着墙壁站着叫安如梦出去,等着安如梦走了,就捂着胸口狐疑地看简妍,道:“你早知道……”

简妍吸了口气,道:“我也才知道,也出了一身冷汗,原以为老三对如梦不轨,如梦只会一刀下去……”

“一刀下去?”庄政航叫道,随即忙捂着嘴,到了简妍面前道:“我虽没进去看,但听着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梦这也太狠了……”

简妍道:“杀生不好,但总不能放过那王八吧?难不成非要等着那王八将如梦糟蹋个够,等着俞家拼死也不要如梦,将如梦逼到绝境才能下手?能说出这大慈大悲话的也不知是哪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英雄。”随即拿了帕子抹了下额头,叹道:“我虽也吓得肝疼,但除此之外,也没想出啥法子能叫那王八消停了。”

庄政航灌了碗茶水下去,又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嘴里嘀咕着:“你太护短了,要是老爷子知道这事,必定会一命呜呼了……这可怎么着……”说着,又对简妍道:“日后不许如梦抱九斤……也不许她过来了。”

简妍道:“你原先不是也想着叫如梦收拾了老三吗?莫忘了,那王八可是设计过九斤的。”

庄政航道:“不过是想想,往日里咒人,谁不说句什么不得好死?”

简妍见他是“叶公好龙”,也就不说话,又支着头想难为俞瀚海还能看着安如梦下手,这般当真不如一刀捅死了庄敬航;因心里也觉安如梦下手狠了一些,就一个劲地往庄敬航要害了九斤这事上想。

想着,外头人说朱姨娘过来了,简妍忙出去迎着。

朱姨娘脸色煞白地道:“俞将军一直看着大夫给三少爷瞧病,又叫人拿了上等的伤药过来。大夫人、二夫人叫少爷去谢谢俞将军,送了俞将军出去后,就去前头二老爷书房说话。”

简妍忙问:“这事可与老祖宗说了?”

朱姨娘忙道:“并没有,只上头几个知道,下头的王忠还有春晖几个全叫锁了起来。”

庄政航吸了口气,道:“暂时先不跟老祖宗说吧。”说着,又大着胆子去见俞瀚海。

送走了俞瀚海,庄政航也没那胆量去见庄敬航,径直去了前头庄二老爷的书房。

书房里,几位老爷、夫人都在,瞧见庄政航来了,庄二老爷先夸了俞瀚海一句,道:“素日并无往来的,若是旁人早走了,亏俞小将军还留下帮着照料。”

庄政航干笑两声。

庄二夫人心里也可惜少了这么个好女婿。

小王氏虽与庄大老爷没什么情谊,但也不想做了寡妇,于是道:“这事万万不能与大老爷说。”

庄政航应着是。

庄二夫人道:“既然大哥如今行动不便,就将他拘在屋子里就是,若是有人敢胡说八道,就见谁打了出去。”想起先前庄采瑛曾在庄大老爷面前说漏过话,就道:“采瑛也不能去见了大老爷,免得她一哭二闹,家里又有了白事。”因急着与狄家办红事,是以庄二夫人尤为盼着庄大老爷安然无恙。

小王氏为难道:“一个院子里养着……”

庄三夫人善解人意地道:“就由着我来养采瑛吧,总归我们那边孩子少。”

小王氏忙谢过庄三夫人。

庄二老爷望着庄三老爷道:“老三,你说外头当如何处置才好?”

庄三老爷沉吟一番,道:“既然今日的事锦衣卫也知道,那就由着陛下衙门替三哥儿做主吧。此外,婕妤是三哥儿亲姐姐,就叫人跟她说一声吧。”

庄二老爷也点了头,叹气道:“三哥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惹了忠勇府的人。”

庄政航心有余悸地听着几人说话,也不插嘴,心想若是庄敬航不跟忠勇世子沆瀣一气,想着联手侮辱了安如梦,安如梦倒当真不会急于一时地将他……

“那其姝……该如何?”庄三夫人开口道。

庄二夫人想起她那外甥女,也皱紧了眉头,嘴中道:“若是三哥儿去了,其姝就算嫁人了,逢年过节也要先给三哥儿上香,后头成亲的相公就算到地底下也要排在三哥儿后头……只是若叫其姝她……”

庄政航心想便是张其姝从张薜荔手中抢了庄敬航,也犯不上叫她一辈子毁在里头,于是道:“依我说,还是退了吧,由着她在去寻了人家嫁了。”

庄三夫人也道:“退了吧,也显得咱们家仁义。免得张家提出来……到时候咱们家落个狠毒的名,张家也被人说不厚道,两家都不得好。”

庄二夫人蹙眉尖着嗓子道:“三弟妹这话说的,我们家自古就没有那档子事。甭管外头如何,我们张家人向来是从一而终……”

庄二老爷不耐烦听庄二夫人声音,喝道:“你嚷什么?随你张家如何,我们庄家是退定了!”说完,又放低了声音对庄二夫人道:“回头你去劝劝老祖宗,叫她点头答应了吧。”

庄二夫人撇了撇嘴,却不敢再叫,暗道张家退了这晦气的亲事也好。

122大厦倾倒

庄二夫人自是不肯一个人去说,又将姚氏、庄政航拉上,几人去与庄老夫人说庄敬航的事,未免吓坏庄老夫人,只跟她说庄敬航先前在外强了忠勇世子,如今被报复回来,让人狠狠地揍了一顿,怕是不能再下床走动。//

庄老夫人听了,先是愣住,随即就又落了泪,待要去见庄敬航,又被几人拦住,于是一边抹泪,一边听庄二夫人说要与张家退亲,不等庄二夫人说完,先唾骂道:“是你张家女儿不知廉耻跟老三有了首尾,如今瞧着人不好了,就要赶紧又换高枝?这就是你家的家风?”想了想,又道:“赶紧叫敬航跟其姝成亲,也好冲一冲,叫敬航能缓过来。”

庄政航眼皮子一跳,就开口道:“祖母,三弟这模样……”

姚氏也道:“老祖宗,不若将三哥儿的丫头提成姨娘,叫那丫头尽心照料着三哥儿,若是三哥儿有个什么……也能叫那丫头再改嫁。若是其姝……岂不耽误了人家一辈子?”

庄老夫人抚摸着自己手腕,垂着眼皮道:“老二家的,多少银子你乐意将老三的园子还了他?我替老三买了。可是两万两?如今我现将银子给了你,回头将后头的地契房契拿了给我。等其姝进门,那园子就是她的,这也不算咱们庄家亏了她。”

庄二夫人见自己也无辜被牵扯进去,暗道难不成这个时候自己还能跟庄老夫人讨价还价不成?这岂不是要逼着自己白送还了园子给庄敬航?想着越发觉得退了那亲事好,于是忍不住将庄敬航的实情说给庄老夫人听。

姚氏原也当真以为庄敬航又叫忠勇世子痛揍一回,此时听说实情,当即呆若木鸡傻傻地站着。

庄老夫人听说后,心惊不已,只觉得舌头发麻,眼睛发涩,手脚无不冰凉,呆愣了半日,却也不掉眼泪了,喃喃道:“那就退了吧,当初给的聘礼就不要张家还了。将春晖提为姨娘,由着她好好照料老三吧。”

庄二夫人心中一喜,又见庄政航用埋怨的眼神看她,心知这庄政航不喜她太过唐突,强撑着答应道:“儿媳明日就跟哥哥嫂嫂说。”

庄老夫人点了头,随即挥了挥手,叫众人出去。

待人走后,祝嬷嬷瞧着庄老夫人一声不吭,就想叫简妍抱了九斤来哄庄老夫人安心,谁知那九斤年岁小,偏又最是敏感,觉察到庄老夫人心中抑郁、耷拉着脸后,就先哭号起来,惹得庄老夫人也不住地掉眼泪。

简妍心疼不已,忙将九斤抱走,又回了棠梨阁哄她睡觉,待庄政航从前头庄大老爷那边回来,就问:“大老爷如何了?……老三如何了?”

庄政航瘫在炕上道:“老三命硬,如今烦的倒不是他的病情,是跟忠勇府那边,不知到底该怎么着?”

简妍道:“听哥哥说,忠勇府快倒霉了。”

庄政航嗤笑道:“不用听说,如今瞧着忠勇府就倒霉的很。”

到了晚饭时刻,庄政航因想着那滩血,也吃不下饭,连小菜也不要,只喝了小半碗稀粥。

三更半夜的时候,简妍就听庄政航梦里喊救命,忙将他摇醒。

庄政航一头冷汗地醒来,醒来后,就死死地抓着简妍。

简妍问:“梦到如梦了?”

庄政航听到安如梦的名字就一颤,点头道:“除了她,还有谁这样吓人?”

简妍搂着他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庄政航哧了一声,叹息道:“你这又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换了你试试,看你怕不怕她?”说完,因为梦里梦到的事,又翻身压在简妍身上试了试,见果然那东西半日起不来、今晚自己雄风已去,就又在心里咒骂了安如梦一回,暗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那如花美眷皮囊下是不是一颗蛇蝎心肠。*.如此想着,就觉还是简妍这般有狠劲都外露出来的好。一时感慨颇多,又惦记起九斤来,听说九斤跟着金钗睡了,也不听简妍劝阻,又叫人抱了九斤回来,将九斤摆在他与简妍中间。

第二日一早,简妍瞧见庄政航眼睛红红的,叹息道:“上辈子的事,你怎还记着?当是个梦就罢了。”说着,摸了下庄政航的眼睛。

庄政航侧着脸要去咬她的手,怨愤道:“还是亲娘呢,昨晚上险些将九斤挤扁了,这还多亏了我看着。”

简妍手上被咬了一口,失笑道:“我知道有你才睡得踏实,不然你去瞧着你不在时我一夜要起来多少次。”

因府中众人害怕,不敢去看庄敬航,那给庄敬航请大夫的人只能是管家焦资溪。

焦资溪费了一番功夫,请了几个大夫给庄敬航瞧病,回头跟小王氏说庄敬航用了俞瀚海的药好了许多,小王氏想想,又叫人送了谢礼去俞家,顺道再讨一些伤药来。

一大早,张家人就来了,张老爷原觉退亲的名声不雅,执意不肯,后去探望了庄敬航一回,见他浑身上下包裹着,虽瞧不见伤,但想想也知他惨状,又听是忠勇世子残害了他,心里也拿不准这回庄家跟忠勇府哪一个倒霉,于是就面上做出十分勉强模样地答应了退亲之事,盘算着若庄府无事,就将张其姝定给庄玫航,如此一来顾全名声,二来也能得个好女婿。

午间,又有锦衣卫来府上询问王忠等证人,随后将王忠、春晖几个领了去对证词。

午时刚过,忠勇府上就来了人。

因早知会如此,今日庄二老爷就与庄政航两个留在家中并未出去,与忠勇府的人说了话后,庄政航就浑身瘫软地回了后头。

因简妍原也不知安如梦下手会那般狠毒,庄政航也不好说她什么,只长吁短叹个没完,说道:“我这头发不知又要白了多少。”

简妍忙问:“忠勇府那边来人说了什么?”

庄政航道:“忠勇世子百口莫辩,忠勇郡王也不信不是他动的手,更不听世子走狗的话。于是忠勇郡王自觉理亏,叫人来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叫我们府上将状子撤下来。”

简妍愕然道:“咱们府上有状子?”

庄政航道:“我与二叔也这般说,只忠勇府不信,叫我们去锦衣卫将官司撤了。”

简妍道:“忠勇王府也太过霸道,我们家人伤着了,他们倒是上门来逼人了。”

庄政航道:“可不是吗?可见他们家惹上这事也是活该。”

因说着,就听人来说:“大老爷听说三少爷的亲事叫退了,闹着叫少爷去张家理论。”

庄政航道:“谁跟大老爷说的?不是不许人告诉大老爷这事吗?”

那人道:“是大老爷晒太阳的时候听人说张家人来了,就要去见人,被丫头拦着后,发了脾气,那丫头说漏了嘴,就说张家是来退亲的。”

简妍道:“这丫头实在多嘴,不过也怨不得她,毕竟是个丫头,谁敢就将大老爷关在屋子里,趁着人没再多嘴,你就急赶着去跟大老爷说。”

庄政航不情愿地道:“我两日只喝了些米汤,还要去哄了大老爷。”说着,就要出去。

简妍见他出去,忙道:“你就说婕妤不喜其姝是庶出的,要亲自选了弟媳妇,因此才要退了这亲。”

庄政航答应了,忙到了前头,果然按着简妍的话安慰了庄大老爷一通,庄大老爷听说要给庄敬航寻更好的,也顾不得原先说张其姝生是庄家人、死是庄家鬼的话,忙笑着叫庄政航跟庄老夫人说这会子不能仓促,要婕妤细细挑了好人家的闺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