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奇怪,往日里的梦境从来记不住,可那日像是有关未来的那个梦境,居然能够一直记到现在。

“殿下,你说范家办喜事,范太后会不会送贺礼来。”云霄摸来一支簪子在她发髻上比划,低声道:“不管怎么说,范太后应当不会落人话柄。”

宋时矜重新换了一支递给她:“那你就留意着,若是范太后送来的东西有异,尽快告知我。”

容铖在外头等了好一阵,见人还没出来,便索性敲门提醒了两句:“快些,范家来的人已经在客栈门口候着了。”

“等着吧。”宋时矜嗓音淡淡。

话虽如此,却也不知是怕容铖等的着急还是如何,宋时矜加快速度出了屋子。

今日前来赴宴的人实在太多,两人前去百香楼乘坐的马车被堵在半道上,宋时矜不耐的掀开帘子往出看,不远处的百香楼门口停着宋姓马车。

宋时矜微微拧眉。

能在马车上挂皇家姓氏灯笼的,怕是没几人。

“前面是何人?”宋时矜扬了扬眉,问云霄。

听见她的声音,云霄刚走没几步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她折回来道:“郡主来了。”

“宋清吟?”宋时矜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容铖,后者眼神犀利,满眼都写着“你看我做什么”这几个字。

宋时矜扯扯嘴角,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容铖刚打算跟着她下来,谁知道宋时矜冷冷剜着他:“你就在马车上坐着,下来干什么?去难不成还要去招蜂引蝶吗?”

宋时矜一连几句话让容铖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想起宋清吟,又看了看宋时矜,默默地重新坐了回去。

一想起先前宋清吟做的那些事情,宋时矜就忍不住想动手撕了她的那张脸。

宋时矜就是记仇。

分明她对宋清吟向来真心,因为先皇没有旁的女儿,宋时矜也无别的姐妹,所以一直拿她当亲姐姐一样对待,自己有的从来不会少她的。可谁知道这人不但不心存感激,竟是个有着狼心狗肺的人。

云霄看着宋时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悄悄掐了掐她的掌心,抿唇道:“今日这么多的人,殿下可别失了分寸。”

“我还能有什么分寸可失,谁不知道我就是这么个嚣张跋扈的人。”宋时矜哼笑。

甚至宋时矜都猜想,京城里对她的那些流言蜚语,会不会就是宋清吟一力告知的。

她抿抿唇,突然加快了步子。

宋清吟刚下马车,范家一行人还没来得及给她行礼,就看见眉眼冷冽的宋时矜从一旁走出来。

范家大老爷瞬间反应过来,赶紧换了方向对宋时矜行礼:“长公主万安。”

盯着范家大老爷的脸,宋时矜略略抬手。

她与容铖刚来浔阳就被范家的人知晓,可想而知范家的手已经伸到了哪里去,竟然能够第一时间得来最准确的消息,若是再不制止只怕是将来范太后所出的楚王就要成为第二个逆王。

昌州知府那边的事情,或许他们已经知道是宋时矜而为,而前几日刚来就被惦记上,恐怕也不过是想看看她与容铖还能再做些什么。

一来对她身后的势力忌惮,二来也只是为她的天真而不屑。

待众人起身,宋时矜才堪堪回眸看向宋清吟,嘴角带笑:“姐姐也来了。”

“嘉儿。”宋清吟回以一笑,半晌才出声:“你怎么会在浔阳,我听说你去昌州……”

宋时矜眼底冰冷,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那姐姐怎么会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宋时矜的敌意,宋清吟的脸色慢慢变得尴尬起来,她深吸几口气问道:“嘉儿,你今日对我这般,是做什么?难不成是我哪里做的让你不开心了吗?”

此话一出门口一直安静的众人纷纷将目光递过来,宋时矜气极反笑:“你自己心知肚明。”

她不愿再跟宋清吟打太极,也不想让浔阳范家人看她的笑话。

从云霄怀里拿来贺礼,交给范管事:“这席面我怕是待不下了,贺礼在此。”

宋清吟看着她转身就要走,赶紧快步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

“嘉儿,你……”

宋时矜实在难以忍受,甩开她的手冷声道:“别碰我。”

其实一开始宋时矜是不打算跟宋清吟彻底撕破脸皮的,毕竟遍京城内,日后大大小小的宴席场面上,两人必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宋时矜一向识大体,可不知为何,今日却在看见宋清吟的这瞬间,一想起自己往日里错付的真心,就觉得她实在恶心。

或许是因为容铖的那番话,也或许是因为真的憋屈。

反正宋时矜不打算再继续忍了。

这番话叫宋清吟的脸难看的厉害,碍着周围人多,她垂下头红了眼睛。

整个人瞧着楚楚可怜,外人看在眼里倒是宋时矜刁蛮了。

宋时矜缓缓往前走了一步,手指抵着她的肩膀道:“咱们之间的事情暂且不论,宋清吟,今日你要是敢乱说一个字,我绝不会放过你。”

“嘉儿……”宋清吟收了眼泪,低声道:“你别这样。”

范管事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赶紧追上来着急道:“长公主席面不吃不要紧,夜里范府设家宴,还请长公主露个面,前来走一趟如何?”

宋时矜心情烦闷,扫他一眼应下。

而这头马车内,庆俞快步返回来对容铖交代清楚了百香楼门口发生的事情。

看着庆俞欲言又止的模样,容铖几度皱眉:“有什么事?”

“公子,待会儿还是不要提起郡主为好,属下觉得,公主对那位实在是不满。”庆俞好心提醒。

容铖冷笑:“我是需要你来提醒的人吗?”

“……属下唐突了。”庆俞绷紧嘴角的弧度,渐渐退出容铖的视线。

等宋时矜回来,容铖果然看见她气得耳郭通红。

大抵是听了庆俞的话,容铖将适才那番话里的情景反复回想了几遍,机智的没有开口询问。

可谁知,宋时矜忽然偏头瞪她:“你做什么不问我?”

容铖忽然抓住衣袖,僵硬道:“你还好吗?”

“我不好!”宋时矜揪扯着帕子咬牙切齿,忽然抬头瞪向容铖:“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宋清吟怎么会针对我,定然是她嫉妒我才试图谋害我!”

这几句控诉令容铖抓不住重点,他摸摸额角浅声安抚:“其实她是在嫉妒你的美貌。”

“当然也是会有这个可能。”宋时矜扬了帕子,气息微微起伏:“但是更多的原因定然是因为你。”

容铖有些头疼,索性靠在车厢内不再吭声。

自从那夜他与宋时矜说了那番话后,这人似乎挖掘了自己能够胡闹的本事。

时常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令容铖非常无法理解。

-

夜里范府家宴,宋时矜受邀前来。

给她安排的位置是在右上方,手边就是容铖,而许是知道宋清吟与她有争执,所以将席面安排在了同样的右侧。

宋时矜环视一周,目光在对面那位男子面上停留片刻才收回来。

要是记得不错,刚才她看着的那个人就是范家四房长孙,这些年来四房与其他几房对长房的敬重不一样,四房一直看不上长房依附范太后的行为,若不是范老太太尚且在世,或许早就分离出去独自立府了。

思及此,宋时矜偏头又看了眼那人。

谁料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直直看过来,宋时矜眼神一顿,笑着举杯敬她。

容铖坐在她身侧认真地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他轻咳一声,神色不明的冷哼。

闻声宋时矜偏头看他,挑挑眉头轻笑。

今夜也不知怎的,这酒很是醉人。

范家几房长辈前来敬酒,宋时矜实在是推脱不开,只好一一喝下,直到最后她眼前都露出了重影。

范二老爷看见她这幅显然是醉酒了的模样,懊恼的拍拍脸道:“当真是越老越糊涂,殿下不胜酒力,此酒醉人的很,不如在下为二位备两间房间先歇下吧,免得来回折腾。”

容铖浅笑着饮下最后一口酒,应声道:“那便再好不过,只是今夜叨扰,还请见谅。”

范二老爷赶紧去吩咐人准备房间。

云霄扶起摇摇欲坠的宋时矜,趁着她起身时,容铖垂眸看了眼,宋时矜眼神清明的睨过他。

容铖心里瞬间明了,看着宋时矜像模像样的踉跄几步,他绕过矮几跟了上去。

宋清吟一直坐在门边上的位置,容铖亦步亦趋的跟在宋时矜身后的模样实在是刺伤了她的双眼。

捏着酒杯慢慢吐出几口气,宋清吟等两人离开前厅,起身跟了上去。

宋时矜的屋子与容铖的相隔不远,她看着范二老爷给她安排的近在咫尺的范府婢女,美名其曰是伺候她,实际上不过是着人来盯着宋时矜,以免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察觉到那人偶尔看过来的视线,宋时矜犹豫再三,抬手按住心口,脚步虚浮的朝树下奔去。

宋时矜一只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扶住云霄不停的干呕。

也不知是不是入戏太深的缘故,宋时矜发现到最后,她真的吐了出来。

那呕吐声太厉害,以至于容铖都侧目看了过来。

他本以为只不过是宋时矜的障眼法,却不曾想,刚一偏头就瞧见那人双眼通红,瘦弱的肩膀不停颤抖着。

“没事吧?”容铖赶紧走了过来,拧着眉头目光焦灼。

宋时矜连连摆手,试图让他离自己远一些,然容铖却像丝毫不明就里一般越靠越近。

云霄将帕子递过去,宋时矜接过擦了擦嘴角,闭着眼睛软软靠在云霄身上。

她这模样显然就是酒意上了头。

那婢女也吓了一大跳,赶紧出声道:“快扶殿下回屋子歇下吧。”

云霄点头,扶着假戏真做的宋时矜朝那头而去。

容铖看着两人的背影离去,他才缓缓走上了通往他屋子的另一条小路。

片刻后,适才他们过来的小路上再次出现一道人影。

宋清吟偏头看了看容铖离开的方向,眼神阴鸷,嘴角紧抿神情不悦。

从小到大,宋时矜什么都有,自己也能将没有的让给她。

可只有容铖,宋清吟没有办法让给她。

思及此,眼神慢慢坚定下来,宋清吟抬步跟去了宋时矜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