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九出手查验,自然就不在那么简单,汤归汤,里面的鸡以及各种配料都一一的分拣开。

龚九再将汤水分成三份,所有的配料也是三份,那鸡就更碎了,在龚九手底下,骨头是骨头,肉是肉。

龚九用了好几种方法查验,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没问题,就算如此,龚九也没有妄下定论,查验的结果没问题,不代表就真的没问题,或许只是他没有查不出而已,这方面,就体现出龚九绝对严谨慎重的态度。

当然,其实这种查验,在靖婉看来,其实还是很粗浅,最多只能知道有害无害,按照预计的方向去用几种特殊似的东西去检验,放在她前世,什么成分都能给你分析得清清楚楚的,不过,龚九的手段相比其他人,已经厉害了很多。

“这鸡有问题,我是看着它下锅的,这段时间内,鸡不可能如此的酥烂。”跟在靖婉身边龚嬷嬷突然开口说道。

众人闻言,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龚嬷嬷蹲了蹲身,“奴婢前来御膳房给王爷王妃准备古董羹的时候,无意中瞧见这只鸡正好被下锅,原想着应该是哪位娘娘准备在晚宴之后食用的,原来淑妃娘娘并不吃炖得太久的鸡汤,按时辰来算,即便是炖到现在,也远不止此。”

听龚嬷嬷这么一说,御膳房的人也连连点头,“对对,这鸡原本瞧着应该是养了快两年时间,不可能这么快就烂了。”

一般情况,多数人都会忽略这个情况,而龚九虽然是暗卫出身,却没进过厨房,就算曾经执行任务,亲自动手也不过是烤点野味,基本上没熟透就进肚子了,所以不知道也非常的正常。

在这一刻,龚九发挥了沐公公的学习精神,决定在回去之后,将料理方面的事情也了解了解,以免日后再造类似疏忽。

“这只鸡已经查不出什么结果。——御膳房同一栏的鸡还有没有?最好是活的。”龚九转头向御膳房的总管事问道。

“有有,小的马上让人抓过来?”秦淑妃中毒,最大的嫌疑就是御膳房,这时候他们自然是比谁都希望能够早些查清楚,因为查清楚了,他们才有活命的可能,要是能活着,大概也没人愿意稀里糊涂的做枉死鬼。只有三个身为管事的,要配合查案,才有着暂时的自由,御膳房的其他可是都被御铃军给看押了起来。

“废话作甚,还不速去。”乐成帝冷声道。

那管事一哆嗦,急急忙忙的离开,请了几个御林军帮忙,用笼子将剩下的鸡抓过来,还有十几只。

龚九在每一只鸡身上都用了针,不由得微微的蹙眉,这些鸡都正常,看上去也很精神,通常情况下,如果活物被喂了毒,那毒能毒死人的,没道理鸡还好好的活着。“同一栏宰杀掉的鸡呢,有没有异常?”

现在问的异常,显然就是有没有快速酥烂的情况。

御膳房管事急忙让人去查了,虽然用了不少,所用的菜品也有所不同,但是鸡头鸡脚等全都还在——除了秦淑妃没人再要炖整只的鸡。

而当乐成帝知道,同一栏的鸡,其实上了晚宴,心底越发冰冷,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到鬼门关走了一趟。

还不等龚九检查那些鸡头,御膳房的另一个管事就哆哆嗦嗦的发现了问题,“大,大总管,这鸡,多,多了一只。”进皇宫的东西,都必须严查,凡是都有定数,这活鸡自然也是一样。

之后的结果基本上可以肯定,多出来的那只正好就是有问题的那只,因为都是从鸡栏里拉出来直接宰杀,专门负责杀鸡的就有好几个人,而且有些御厨嫌弃小太监处理不好,还会自己动手。而给秦淑妃的这只,是混在之前一起宰杀的,毕竟是大冷天,稍微放一放,也没关系,如此,除非是这御膳房有人知道那只鸡宰杀之后与其他鸡的不同,可是,御膳房这么多人,大厨小厨,日日与食材打交道,又知道差事半点马虎不得,小心谨慎,加上一双利眼,有什么差别,是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的,略微有些不同,保险起见,不管有没有问题,都将弃之不用,如此一来,秦淑妃倒霉的成分更大。

那么这只鸡到底是针对谁?还是说,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倒下,就达成了目的?如果恰好是乐成帝中招就更好了?或者还有后招?为今之计,就是先查出那只鸡的来历。这事儿就不在龚九的职责范围内了。

宰杀的时候,所有鸡都是好好的,龚九对于这一点依旧耿耿于怀。

“没有没一种可能,那只鸡从一开始就被人喂了什么药,分量非常的少,远不到一次两次就让鸡命丧黄泉的程度,然后一点一点的日积月累,鸡看上去很康健的活了下来,其实已经成了一只毒鸡?”靖婉根据前世药物抗性,想到了这么一个可能,但是,如果是毒的话,应该加速破坏身体,死得更快才是,产生抗性的可能性存在吗?

龚九闻言,眼睛却是骤然亮了亮,对靖婉一揖,“王妃睿智,小的茅塞顿开。”

龚九突然来这么一下,靖婉还真有点措手不及,下意识的让了让,承受不起。

李鸿渊却是及时的伸手拦住,靖婉没能避开,自家媳妇儿就是脸皮薄。

乐成帝也纳罕的笑了笑,“老六媳妇用不着避,你们府上府医说的不错,你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靖婉不好接乐成帝的话,只低下头,佯装害羞。

“如果王妃猜测为真,那么,这种鸡的数量也不会多,一百只里面能完好的喂大一两只就已相当不错,投喂的也只会是半成品的毒,成品毒药,就算是针尖那么一点点,鸡也不可能存活。根据淑妃娘娘的情况来看,她中毒就在今日,更确切的说是今晚,只不知另外一半毒药是来自吃食,还是其他的某样物品。”龚九说道。

“言下之意,只沾了其中一样不会有事?至少不会出现淑妃娘娘那般严重的情况?”一直充当完美背景板的晋亲王终于开口。

“是,只沾上一半,过一个时辰再沾另一半都不会有问题。”

“毒鸡养活不易,处心积虑花费一两年时间,还顺利的弄进了宫中,自然不可能白白浪费,如果是针对某个人,这里面应该就出了什么纰漏,如果只是为了制造事端,在不确定毒鸡会进入某个人或者某些人口中,想要达成目的,另一半的毒药势必就要广撒网,是吃食的可能性远高于某件物品。……”

李鸿渊说道此处,乐成帝的血液又冷了一半,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舒服,怀疑是不是也中毒了。

“后者查起来的难度更大,前者的可行性更小,也不是绝对的不可能,在本王看来,前者的可能性反而更高,淑妃娘娘不管是不是被针对的人,她中毒了,就必然接触了另一半毒药,毕竟,淑妃娘娘食用的东西,宫女都事先尝过,她出事了,宫女没事,要么另一半毒不是来自吃食,要么就是宫女有问题。另外,只为制造事端,对父皇,对后妃,以及诸皇子都基本没用,从淑妃娘娘的反应来看,那是烈性毒药,吃下去就见效果,如此,更容易中招的乃是朝臣跟他国使臣,制造事端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国使臣,没有个人家族利益牵扯其中,谁会冒着那么大风险?除非是有帝国探子潜藏在宫中;而处心积虑在宫宴上谋害朝臣,那更是说不通,在宫外运作,怎么都比在宫中容易。”李鸿渊说了这么多,看似很多种可能,但实际上,有些可能是有前提的,只要弄清了其中一环,后面的可能性就能毙掉好几条。

“淑妃娘娘的试吃宫女已经拷问过,原是冠军侯府送进宫的,初入宫的时候十一岁,亲人都在冠军侯府,入宫已经五六年,基本不可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普通姑娘,严刑拷问下说谎的可能性很低,因此,当是没有问题。”于仲擎说道。

“不管有没有问题,该看押的人全部看押,直接查今晚淑妃娘娘今晚接触过的东西,中毒之时往前推一个时辰,如果找到了另一半毒药的来源,就不用再做其他的无用功。”李鸿渊脸上已经明显的带上了不耐烦。

本来,晚宴之后应该还有活动,一直会持续到子时两刻,明日也没有朝会,朝臣也只需在午后再去衙门,晚宴后的热闹程度,堪比一年中几大节日,该是灯火辉煌下的欢声笑语的,弄出现在这么一出,好心情弄没了,兴趣缺缺的,也更不耐了。

乐成帝也知道,自己这儿子忍耐到现在没发作,已经是极限了。事实上,今晚的事情,乐成帝也恶心得不行,更关键的是那种生命受到无形威胁的恐惧感,虽然没表现出现,可事实上他比谁都怕死。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黑衣卫也介入了这件事,黑衣卫介入宫内,可不是什么好事。

等朝臣知道的时候,李素言已经带着人插手了,因此,朝臣也索性就闭嘴。

皇后都还在千辰殿,靖婉跟李鸿渊自然也返回,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乐成帝让他们去甘露宫一趟到底是为什么,仅仅是让他们去休息一下?而打着担忧秦淑妃的旗号跟过去的恭亲王爷,那才是真正的将背景板这一角色从头当到尾,最初因为担心被乐成帝责罚而心怀忐忑,结果乐成帝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不知道两者相比,哪一种情况的心理阴影面积更大一些。

相比较其他人或不安,或担忧,或害怕,李鸿渊就显得格外的扎眼,小酒继续喝,东西继续吃,似乎半点不担心自己会步秦淑妃的后尘,在靖婉眼里,就觉得他有点冷血冷心,就算是跟秦淑妃没什么感情,好歹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这个样子真的没问题吗?靖婉当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对他有意见。“如果是我中毒了,王爷会如何?”

李鸿渊的酒刚到嘴边,闻言,手顿住,看着靖婉,勾起浅浅的笑,“婉婉别说这种话,会死人的。”

笑,还是靖婉熟悉的笑,但是,靖婉感觉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意,那种让人从肉到灵都能冻住的冰寒,那种彻头彻尾的恐惧感,让靖婉仿似看到了他身后构建出了尸山血海,这似乎才是真正的活阎王!

“婉婉在怕我?”李鸿渊仍然在笑,可是那笑意却更加瘆人。

靖婉惊醒过来,对上李鸿渊幽深不见底的双眸,伸手握住李鸿渊的手,“不是怕你,只是不太喜欢阿渊你给人的感觉。”

李鸿渊笑意不减,只是那骇人的感觉消失了,眼中也染上真实可触及的暖意,“为夫不管怎么样,总是不会伤害你的,不过,有些话日后婉婉莫乱说,为夫不爱听,会不高兴,不高兴了,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明白吗?”

“杀人吗?”靖婉莫名的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呵,是啊,而且绝对不是一个两个,那场面,婉婉是绝对不会愿意看到的。”

靖婉静静的注视他片刻,然后启齿,“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百载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异族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

李鸿渊微讶,自家媳妇儿这话,可是说得相当的有魄力啊,不过,“婉婉你这是偷换概念呢,你家夫君我,可没那样的大义。”前世或许还有点,今生的话,当真是狭隘到只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撑起一片天。

“没有,只是告诉阿渊,我的态度而已。”因为是你,所以都可以接受。

当然,不能越了底线,选择亲人还是爱人这种命题,除非是脑子有问题的人,不然都不会轻易的做出选择,而但凡是想要二人之间和和美美白头偕老,就不会愚蠢的给对方制造这样的命题,李鸿渊自然是不会做这种事。

事实上,靖婉自从嫁给李鸿渊,她的某些道德底线也在一日日的刷新,越来越低,换成以前,李鸿渊伤及无辜,靖婉肯定不赞同,现在的话,或许还是不会赞同,但是也不会带上多少负面情绪,而对他们不利的人,大概更加不会心慈手软。

眼见着两人之间似乎有些旁若无人的亲密无间,自成一片天地,其余的人都被摒除在外。

那场面,何其的扎眼。

恭亲王心中郁气难消,霍地站起来,气势汹汹的大步走到李鸿渊他们跟前,“淑母妃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生死不明,老六却是跟自己王妃卿卿我我,笑意盈盈,是何居心?——身为皇家媳妇,就当经贞静端庄,六弟妹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与自己夫君嬉笑,可是廉耻?怕是那下九流的女人都做不出这种事情。”

靖婉面色铁青,她与自家夫君或许是亲近了一些,但是,依旧掌握着分寸,却被人无端的说得这么不堪,便是圣人都得火起。

恭亲王对上靖婉含怒的目光,不以为杵,冷笑一声,“怎么……”

李鸿渊扔杯子起身,一把掐住恭亲王的后颈,用力就摁翻在桌子上,桌上的杯杯碟碟打翻的打翻,落地的落地,噼噼啪啪的一阵响,李鸿渊随手又抄起一个盘子,照着恭亲王的脑袋就砸下去,手上剩余的那部分,手腕一抖,就擦着恭亲王的脖子稳稳的扎在桌面上,留下一条血线,恭亲王惨痛出声,结果又被李鸿渊一脚死死的踩在脖颈上,让他立马失语。

等李鸿渊停了手,恭亲王也稍微的回了神,可就是这样,反而越发恐惧,别说继续说什么,这一系列的变故,让他魂儿都快没了。而事情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起身上前,似乎是想要阻拦,真等到李鸿渊停手的时候,一个个却像是被定身了一般,犹疑不前。

李鸿渊面上没有情绪,将脚收了收,落在恭亲王的背上,动作倒是不紧不慢,身上的气度分好不损,转头看向靖婉,扬了扬下巴,靖婉顺着就起身,退后两步,显然,半点没有要劝阻李鸿渊的意思。

李鸿渊撩了一下衣袍,另外一只脚也顺着踩上了桌面,蹲下身,摁着那碎盘子的外边缘,锋利的断口贴近恭亲王带着血线的脖颈,“刚才说什么,本王没听清,再说一遍来听听。”

恭亲王仰头,想要避开那可能致命的东西,咽了咽口水,甚至都顾不得头上的伤,顾不得流到眼皮上的血,“六弟,六弟,四哥错了,真错了,只是因为忧心淑母妃,心中烦躁,一时冲动才做了错事,你原谅为兄这一遭,再没有下回了,我保证……”此时此刻,恭亲王那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甚至想要狠狠的抽自己两巴掌,明知道李鸿渊是什么德性,怎么还会冲动干蠢事?以为有文武百官,有众多他国使臣在场,他就会收敛……

显然,恭亲王依旧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就突然将李鸿渊给惹怒成这样。

李鸿渊也懒得再跟他废话,站起身,踩在恭亲王背上脚用力碾压,瞧着仿似要生生的踩死他。

一般人或许会做不到,但是,真正尝试过李鸿渊力道的贺识海,看到恭亲王那样,他都觉得痛。

这么多人都不敢上前,他们中甚至还有御史存在,只能说,别管你是不是铁齿铜牙,也别管你是不是硬骨头,遇到活阎王你都只能缩着,毕竟,是人都有弱点,有弱点就逃不出活阎王的手掌心,毕竟,曾经有朝臣惹到晋亲王,很长一段时间,全家都鸡犬不宁,闹得人各种崩溃,活阎王他狠,他毒,他混不吝,惹毛了,那当真是半点道理都不讲。

而对晋亲王的脾性很了解的朝臣而又足够聪明,那就能与晋亲王“融洽相处”。

只要仔细的想一想算一算,就能够发现,晋亲王每次动怒,那基本都是别人先招惹的人,而关于他在民间横行霸道的事情,其实多数都是以讹传讹,没有证据,也没啥可信度。恭亲王这次不也一样,本来相安无事,非要自己上去捋虎须,搞成现在这样,绝对是自找的。

眼见着恭亲王一脸痛苦,嘴边甚至溢出了鲜血,有些人终于坐不住,“王爷,所谓得饶人处且……”

李鸿渊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再说不定一个字。

可是,场面继续这么失控下去,还真不敢保证不会弄出人命。

恭亲王倒地时手握实权的亲王,如果就这么被李鸿渊给弄死了,乐成帝便是再宠他,只怕也不可能再一次的轻拿轻放。

如此,李鸿渊的某些兄弟那心里边倒是巴不得李鸿渊真的将人弄死,少了一个劲敌不说,也少了李鸿渊这个让他们屈辱又忌惮的混蛋。

不相干的人或许还能袖手旁观,也会畏惧李鸿渊的威胁,但是,与恭亲王紧密相连的人呢?

恭亲王妃近乎崩溃,恭亲王现在对她越发的不好,但是他们夫妻一体,折了恭亲王,她也没有好日子过,可是,她连靠近都不能,龚嬷嬷往她跟前一站,于恭亲王妃而言,那就是天谴。龚嬷嬷将靖婉看得何其的重要,却平白被恭亲王折辱,她因为是下人,所以面上不显,但是心里头却是分外的火大,克制着自己不动手,但是恭亲王妃休想靠近半步。

恭亲王妃嚷也嚷了,骂也骂了,推也推了,但是都毫无办法,无奈,值得转身向亲爹求助,可是左都督秦天鸣只是冷眼的看着她,“你让为父怎么帮?别说能不能帮上,便是说上一句,回头遭殃的就是我们家了,王妃娘娘是不是忘了去年在恭亲王府的事情,你惹恼了晋亲王,你夫君不肯低头认错,遭殃的是你几个兄弟,还连带为父负荆请罪,才过去多久呢,就全忘了?”看了一眼恭亲王,“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秦天鸣这话可没压低,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显然,他这位岳父,都认为恭亲王是自找的。

整个朝堂都知道,从去年那件事之后,秦天鸣跟恭亲王就有些疏远了,却不想竟是到了这般程度,要说,恭亲王最大的依仗便是他这岳父,现在越推越远,想要夺得大位,怕是难了。——当然,这些都是众人心照不宣的想法,没人会说出来。

倒是恭亲王妃,只觉脑中嗡的一声。

另一个近乎崩溃的人自然就是恭亲王的生母,跌跌撞撞的奔过去,因为碍于身份,她不敢直接动手拉扯李鸿渊,却也不顾庶母的身份,直接跪下来,眼泪婆娑的求李鸿渊手下留情。

毕竟是乐成帝的妃子,不是谁都敢受她一跪的,近处的人自然是纷纷退开。

可惜,李鸿渊生生的受了不算,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恭亲王生母格外的无措,哭得肝肠寸断,平日里也是极为伶俐的一个人,能说会道,眼珠子转一转就能是个主意,这会儿会似脑子里却是一片恍惚,只知道跪求,似乎再无别的办法。

“渊儿……”苏贵妃慢步的走了过来。

只是,李鸿渊依旧像是没有听到。

苏贵妃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换做以前,定然是以为李鸿渊没听到,现在却不敢肯定了。

恭亲王的生母,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你救救老四,救救他,他只是一时糊涂,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只要你能救他一回,臣妾甘愿为你当牛做马,求求你……”与李鸿渊不同的是,她抓着苏贵妃的袖摆毫无心理障碍。

苏贵妃皱眉,扯了两下衣袖,都没扯开,“妹妹说什么呢,你我同是皇上的妃子,那都是伺候皇上的,快起来吧。”

恭亲王的生母又哪里肯,大有苏贵妃不帮忙,她就一直跪地不起的趋势。

苏贵妃的脸色自然是越发的不好。退后两步,用力一扯,将袖摆扯了回来,冷眼瞧了她一眼,又看向桌上踩人的李鸿渊,“渊儿,差不多就够了,也就两句口舌,难不成你还真的因此弄死你血亲兄弟?”

李鸿渊终于有了反应,回过头,看向苏贵妃,或许是因为位置的关系,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只是几句口舌,母妃是这么认为的?”

苏贵妃心里不自觉的咯噔一声,不知情的,只当她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实际上针对的是靖婉,轻飘飘的两个字,在某种程度上那就是坐实了恭亲王的话,晋亲王妃无规矩,没体统,众目睽睽之下都不知羞,简直就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说到底,苏贵妃敢一次又一次是在言语上给靖婉设陷阱,不过是觉得李鸿渊性子直来直往,根本不耐烦甚至是不懂深宫内宅的弯弯绕绕,更关键的是,她潜意识依旧觉得自己这个母妃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便是母子间生了隔阂,也不能改变这一点,只要不涉及到睿亲王,那么,别的事情,这儿子照样会很听她的话。

苏贵妃还没接话,似乎是在思考着怎么说,李鸿渊倒是先表了态,“在天家,真有血亲兄弟这么回事,也就不存在那么多你争我斗了。我可以放过他,但是,母妃,这是最后一次。”李鸿渊收脚将恭亲王给踹飞了出去。

苏贵妃不太明白这最后一次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直觉上,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踹飞了恭亲王,却也还没完,李鸿渊脚下一勾,那古董羹的铜锅子也踹飞了出去,咚的一下直接砸到恭亲王的背上,再咕噜的滚到地上,锅里的汤汁还有剩余的一些残渣,泼了恭亲王一身,地面也是一片狼藉。要说也好在是砸在背上,如果是砸在头上,说不定真的就一命呜呼了,那铜锅子可是不轻。当然,十有八九也是李鸿渊故意控制的结果。

恭亲王现在是的模样当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从出生,就还从来不曾遭遇过这样是事情,当着众多他国使臣,当着文武百官,当着所有兄弟姐妹,当着所有后妃,他可谓是面子里子全部都丢干丢尽,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知道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被打的缘故,然后,终于如愿的昏了过去。

李鸿渊从桌上下来,掸了一下其实什么都没有沾上的衣袍,理了理袖口,举止依旧从容淡然,完全不相识在刚才做了一件在别人眼中堪称是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人,再准备一份古董羹。”

多少人心中倒吸一口冷气,做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还吃得下去?

他国使臣的方位都隐隐的有些骚动。

李鸿渊轻飘飘的扫了过去,“尔等,看戏看的很过瘾?”

事实上,他们的确觉得很过瘾,但是,莫名的没有一个人敢与李鸿渊对视,便是西匈奴、前魏、南齐这几个国家的人都一样,要么立即吃东西,要么低头研究地面,要么就是转头与人说话,只是这最后一种情况,还出现了一些小尴尬,两个人之间没有默契,你看向我,我看向他,没有面对面,可不就尴尬无比。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显得特别的专注,表示自己刚才真的没在看戏。

换一个角度,启元人到了其他的国家,在万寿盛宴上,先是一出后妃中毒,再是一出明目张胆的“兄弟阋墙”,可不得乐呵,敌人嘛,其内部闹得越凶,自己这边肯定就越高兴,或许没有实质性的好处,但是完全可以在言行精神上给予对方打击,不管哪方面,赢了哪怕半子,那也是赢了不是。

所以,启元人其实很能理解这些使臣现在的心态,原本也觉得分外的丢人,然而,晋亲王一出马,使臣们一个个都回避不敢说什么做什么的模样,让他们莫名的觉得,就算是自己这边丢了脸,那也是其他不敢看的,就仿佛,主人家闹了矛盾,便是你死我活,下人也只能当成啥都不知道,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不少人相互的瞧了瞧,然后又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那啥,有这想法的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然后淡定了。

不过这样的氛围没维持多久,恭亲王生母以及恭亲王妃,跌跌撞撞的到了恭亲王身边,恭亲王妃还犹豫了一下,恭亲王生母却是半点顾不得脏污,抱起昏迷过去得恭亲王,“来人,来人,传御医啊——”

传御医?那什么,御医这会儿似乎全部都在甘露宫,过来估计是不太可能,可是,难不成将这脏兮兮的恭亲王抬去甘露宫?略微犹疑之下,不得已,还是只有选择后者,大不了就是扒掉恭亲王的外袍,毕竟,其他的地方其实都还好,再不济用帕子擦擦就是了。

得了作壁上观的皇后娘娘的旨意,几个太监连同恭亲王的近侍上前帮忙。

不知道恭亲王的生母是有意还是无意,虽然脱了恭亲王的外袍,但是溅在头发和脖颈上的脏污并没有仔细擦。

李鸿渊没注意,即便是注意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左不过是想给他老子看看,好好的上上眼药,唱唱苦情戏,打都打了,伤都伤了,外在的这点东西,还当真是无所谓。

等将恭亲王送走,宫人们开始麻溜的收拾地面,收拾晋亲王的席位,收拾得差不多了,乐成帝出现了。

乐成帝看到李鸿渊就一脸的无奈,揉揉突突跳的太阳穴,“你这孽障怎么就不能消停点。”

在晋亲王对恭亲王动手的时候,显然就有人去通禀了乐成帝,十有八九还是皇后派遣的,倒不是皇后偏袒恭亲王,只是因为李鸿渊“疯起来”一般人根本就制不住他,他虽然也跟乐成帝顶嘴,气得乐成帝跳脚,但是,老子的话,当儿子的多数时候还是会听的。

乐成帝过来的时候,十有八九是遇到了恭亲王一行人,作为母亲,某位嫔妃肯定是哭得凄惨,狠狠的添油加醋了一番。

今日的事情太多,于乐成帝而言,大喜大悲又大怒,甚至还有对死的恐惧,本来身体就不算太好,这会儿可谓是身心俱疲。不管李鸿渊干了什么,他都不想去细究,或者说也没那个精力去追究,坐下之后,“老六,消停点。”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这事儿就完了。

就这么完了?那些使臣们异常的诧异,这当皇帝的,偏心偏成这样,真的没问题?

真没问题,习惯就好。于启元这边而言,闹成这样,乐成帝依旧不作为,还是有那么点惊讶,但是,想想乐成帝现在的状态,一个接一个的也就淡定,只能说,恭亲王自作孽不算,还倒血霉。

前魏五皇子的目光久久的落到李鸿渊身上,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对李鸿渊似乎有点钦佩,一个皇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厉害,又有点羡慕嫉妒,还有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在大魏都城也是一霸,横行无忌,但是面对朝中重臣他也不敢做什么,面对他父皇,那更是收敛身上所有的棱角不敢表现出乖戾的一面,即便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太子暗中帮他收拾干净,不敢捅到他父皇那里去,哪像李鸿渊,什么事情都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怕,这人啊,能活到这份上,便是折寿,也不枉在世间走一遭。

“贵妃,晚宴就到此结束吧,后面的事情,就由你安排。”乐成帝在喝了几口水之后说道。

“是,皇上。”苏贵妃原本还想跟李鸿渊说说话,现在瞧着却是不行了。

好在御花园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倒也不用太操劳。尽管凤印在秦淑妃手中,苏贵妃协助,但是秦淑妃从来就不是专权的人,此次的万寿,属于宫中事务那部分,她都是与苏贵妃商量而后定,所以,所有事情,苏贵妃也都知道,不会乱了手脚。

除了这么多事情,其实已经可以散了,毕竟多数人都没兴致了,然而,秦淑妃的事情还情况不明,这一开了宫门,若是让你居心叵测的人出了宫,或者让人将某些重要的东西带出宫,查起来就更麻烦了。

御花园的积雪都已经清理干净,虽然是冬日,也并不萧索,装点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还有花样繁多的各种饰品,看上去分外的美丽,甚至有一种置身仙境的错觉。